许琴
“农转非”这个昔日的热词,如今已成为历史,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笔者曾经有过长达7年之久的“半家户”户龄,那一段经历,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20世纪80年代前后,我所在的江苏地区,居住在城市里的“半家户”真不少。绝大多数是回城知青,他们在农村结婚生子,另一半是农村人;还有就是像我丈夫那样,出生于农村而工作分配在城市的大学毕业生,家庭其他成员在农村。
在那个城市户口特别吃香的年代,“半家户”们的日子有点尴尬。“文革”刚刚结束不久,物质比较匮乏,生活必需品凭票供应几成常态;单位福利分房轮不到,只能蜗居陋室甚至集体宿舍。为了解决夫妻分居两地、子女教育等问题,许多“半家户”的另一半不得不来到城市生活,仅靠一个人的配给票证度日,粮油、煤炭买“议价”,日子过得紧巴巴。户口制度的城乡二元化,使得那些蜗居城市的“半家户”们享受不到与城里人同等的国民待遇。
安居才能乐业。“半家户”们的安居之路并不平坦。其三部曲为:申请由集体户口变成“半家户”,家庭其他成员户口“农转非”,福利分房。
首先,要成为“半家户”并不容易。申请者必须拥有独立住房(无论大小)并有配套的厨房,经所在单位签署意见加盖公章后,送交派出所审批。1982年我家提出“半家户”申请后,户籍警旋即前来实地考察,发现我丈夫和他父亲两人6平方米的居所里,只有煤油炉而没有厨房。出于对知识分子的同情,这个与我丈夫萍水相逢的户籍警,还是(越位)向我丈夫所在单位提出了改善住房的建议。此后不久,我们家拥有了12平方米的住房附带一个小厨房。户籍警第二次实地考察后,我们的“半家户”申请才获得通过。
成为“半家户”还只是这一类特殊家庭成员户口“农转非”的第一步。当时的户口政策规定,夫妻双方有一个农村户口的,患有严重疾病者凭医院证明可以办理“农转非”,子女(户口当时随母亲)户口问题也就迎刃而解。由于一大批插队知青返城,每年“农转非”的指标卡得很紧,一家有两个以上农村户口的,要实现全家人“农转非”,就得排队等上好几年。
没有城市户口的农村人,没有各种计划票证还可以将就着过,最令人头疼的是小孩上学。什么小升初,中考高考,没有城市户口,勉强在城里读了中学,还得回原籍参加考试。对于他们来说,教育公平,无从谈起。
1985年开始,我不得不加入了南通市城区(今崇川区)“半家户”们向“农转非”进军的行列。
去医院开具病情证明颇费周折。我患有心脏病,经常发作,心动过速,每分钟高达150多次,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挺吓人的。急匆匆赶到医院,说不定又突然恢复了正常,心电图检查结果,只是窦性心律不齐心动过速而已,这个结论并不符合“农转非”条件。
世上还是好人多。我们遇到了同情弱者的好医生,经过几次折腾,终于有了符合“农转非”要求的病历证明。
1987年,我家3个人的户口“农转非”问题分两批解决。高兴之余,我把俗话所说的人生“三大喜”增加了一条: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户口“农转非”。
甩掉了“半家户”帽子后,好事连连。1988年,两个小孩顺利地在市区读上了重点小学、初中。此后他们兄弟俩一路欢声笑语,先后成了高校教师。
1989年秋,我们家又赶上了单位福利分房的末班车。根据家庭人口数、职称职务打分,我家可以分到校内新建的一个大套,层次也不错。考慮再三,比我们困难的人很多,我爱人只要了一个面积小得多的中套“二手房”。知足者常乐。要不是甩掉了“半家户”帽子,我们说不定还会继续蜗居在那个低矮潮湿的棚户区。搬迁时,竟有一大群亲戚前来祝贺,盛况不亚于搬进了装修豪华的单体别墅。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户籍制度住房制度改革也与时俱进。当年“半家户”们的安居三部曲正渐行渐远。君不见,往日竞相“农转非”,而今新潮“非转农”。作为这一段历史的见证者,回顾它,是为了更好地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