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观众之旅——美术馆展示设计研究

孙 丹，许心宏

（安徽财经大学 艺术学院，安徽 蚌埠233030）

美术馆肩负着传播民族、世界优秀文化以及文化育人的重要使命。当前，随着各种精英艺术日益消解转而成为大众文化的欣赏和消费，美术馆已经从神圣高雅的殿堂走了下来，成为轻松的社交空间和文化旅游目的地。观众到美术馆看展览，已不满足于只看到艺术品，在美术馆度过休闲娱乐时光是大众选择的新的生活方式。与传统的美术馆不同，现代的美术馆把“发现观众”作为衡量展览成功与否的重要指标，注重通过生动的展示空间和丰富的艺术教育项目等来吸引观众的参与。因此，从广泛的视野和精确的角度审视美术馆展览理念和展示方式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

一、展览理念之变

20世纪50年代，西方在二战后世界格局变化和现代主义文化思潮的影响下形成了美术馆展览文化，其展览理念与方式是“以编年史的方式选出代表性的作品，然后以艺术运动或风格主义的演进过程说明现代艺术史”。[1]国内大多沿袭美国策展模式，美术馆定位为通过展览构建时代文化，只展示艺术，按照艺术史有条理的规划展览，忽略展示环境和观众的体验。邓肯.卡梅隆对传统立场认为“博物馆是一座神殿”和新的立场“博物馆是一个论坛”分别进行了论述：博物馆作为神庙虽重视神圣秩序和传统文化，却忽视自然与艺术家；而新的立场则强调了个人在博物馆中起到的作用。这实际上为美术馆展览文化的未来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当代艺术的蓬勃发展和后现代主义文化的不断冲击，国内外的美术馆对未来的展览文化开始重新思考。展览不再是孤立的展示，展览空间、展品之间、展览与文化等都应展开多向度的“对话”。纵观美术馆的发展史，其实是观众不断发展变化的历史。第一代博物馆问世时，观众从君王贵族的“小众”转变为社会上流人群的社会“公众”，到了现代民主社会，观众才真正扩大到“大众”。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由于经济和现代艺术发展以及大量艺术机构出现，美术馆作为主要艺术欣赏场所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为了吸引更多的人走进美术馆，美术馆的公共教育功能凸显，这使得20世纪中期美术馆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即由“美术的博物馆”转而成为“以观众为中心的美术馆”。

当前，美术馆的“观众拓展”已经成为重要而关键的课题，与展览、收藏研究密切相连，为新时期美术馆文化指出方向。美术馆的展品为观众传达了艺术信息，观众观展相应的改变了艺术品的展示状态和方式；展示环境优劣对展品的价值表现有所影响，也会和观众的体验产生关联。美术馆的建筑形式因为功能的改变怎样设计才能让观众近距离感受艺术？如何组织展览结构，让观众自由的徜徉其中，不受作品解说的打扰，更好的理解展览？布展时有没有考虑作品与观众的位置关系？最佳视点在哪里？展厅的光线是否舒适，是否按照不同的特性安排照明？因此，在展品之间、展览环境、展览与文化之间建立多向度的联系，对建筑设计、展示、空间设计、教育、心理等多领域的整合可以拓展美术馆与观众之间的互动关系。

二、趋近公众的美术馆展示设计

美术馆展示设计中 “展示”一词是指陈列、展示、显示、演示等，具有阐述、宣传两种作用和空间创造与组织的性质。从美术馆的外部建筑走进内部空间，有序的空间布局、展品的安排、建筑细节、照明系统等展开了艺术空间的叙事结构。通过动态性的展示设计，将展览信息清晰、流畅的传达给观众，营造出放松舒适的观展氛围。[2]

1.开放的建筑

传统的美术馆通常都具有明显的纪念性和象征性的特征，长长的阶梯、入口处的大理石雕刻，使观众油然产生步入神圣殿堂之感。展览受到建筑空间限制，观众对展品顶礼膜拜。而现代的美术馆或利用工业和交通旧址，或是现代建筑观念的产物，在建筑开始入口将高高在上的“宫殿”改为与街面齐平的设计，作为观众近距离感受艺术的场所，表达了去精英、跨领域、关注公众的态度。

图1 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巴黎奥赛美术馆由火车站改建而成，蓬皮杜中心外露的钢骨结构和缤纷色彩的管线，在其外观上揭示了更为开放的意图。

不仅如此，因为张显艺术感的外观，美术馆成为城市精神文化的象征和地标性建筑，对观众产生重要的作用。具有艺术气息的美术馆建筑与城市的自然人文环境相互融合，成为“美”的旅游观光的圣殿，体现着城市的文化和创造能力。美术馆建筑需要重视地域性和体现美术馆自身特点与精神气质，并在此基础上关注建筑形式、空间组织美学、材料和建筑技术等多方面。美国加州建筑师盖里设计的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美术馆，与传统的建筑外观不同，金属“钛”的外表、流程的曲线、奇美的造型、特异的结构，借助法国达索航天公司V空气动力学使用的程序软件设计而成。它以建筑博得世界瞩目，从1997年落成以来每年都吸引至少100万人次参观，成为西班牙的标志和文化名片。

图2 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美术馆

随着新的材料、结构、技术的不断变化和飞速发展，为美术馆建筑设计提供了诸多新的可能。

2.多样的观展动线

20 世纪以来，美术馆的空间形式按照功能划分为核心、展示、收藏、研究、服务和交通空间六大类。而其中的公共活动空间、展示空间和交通空间最能表达美术馆设计的态度。美术馆的展览设计是一种安排空间和环境中物品的科学，用展览来建构艺术史叙事，以营造视觉效果、引导观众、突出艺术品展示为主，展示空间就像在叙述一个故事，要让顾客在观展的过程中秩序井然的渐入佳境。

(1)核心的公共空间

公共空间是公众休闲、集会、社交的主要场所，是美术馆空间内部的核心部分。从与观众的互动性出发，当今的美术馆建筑空间内部设计了更多开放的公共空间。美国旧金山的德杨美术馆在一楼将休闲服务的公共空间设计成开放式的，只需跨越一步台阶，同时采用的大量落地玻璃可以吸引观众直观的了解展厅内展览和各类活动，和观众形成互动。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东馆公共空间是三角形中庭，顶棚由玻璃覆盖，透视效果强烈，空间形式设计新奇，非常受公众的欢迎。

⑵灵活的展示空间

在传统美术馆的展示空间中，依赖展品本身的经典性，藏品一旦布置好就很少变动，形成永久性的展示状况。然而，几十年不变的展陈容易使观众失去兴趣，不能体现美术馆休闲、教育的职能，因此，为了适应展示技术的发展以及展示内容的不断更新，展示空间设计应该灵活、多样化。

图3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桁架梁采用特殊的设计，使各层楼板能自由的升高、降低，门窗和隔墙可以根据展览的需要任意取舍和移动。浙江美术馆采用的轨道式活动展板，可以根据不同的展示主题和风格灵活运用，从而产生丰富的变化和不同的效果。另外，可联通式鸟瞰柜的两侧面玻璃可以拆卸、拼接贯通，使用率非常高。

(3)清晰的参观流线

观众步行在美术馆中，其远动和建筑内的空间体验密不可分。因此，从参观者角度出发，考虑人活动的交通联系和驻留休息的空间来编排与组织观展流线是设计思考的出发点。美术馆的参观流线设计是空间结构秩序骨骼的设计，纵观20世纪的美术馆的流线设计共有五种，分别是串联、放射、放射串联、走道及大厅式。让观众沿着设计的参观流线连续不断的欣赏所有展品，是美术馆空间结构设计的明确要求。斯图加特梅赛德斯-奔驰博物馆采用的是“双螺旋结构”和“两条线”的设计，不仅方向性明确，空间形式复杂丰富且又灵活自由。安徽美术馆不同类型的艺术展馆通过大厅内部的平台步道层层连接，还可以到达屋顶平台。观光长廊的设计，不仅可以瞬间把握展馆的全景，也方便让观众自己开辟独特的参观路线，安静的品味艺术作品。19世纪的慕尼黑老绘画博物馆建筑亦采用如此布局：纵长的廊道空间以并联的方式组织展室，并且展室之间相互串联。参观流线明确、连贯、顺序性强，展出及参观灵活是这种形制的特点。[3]

此外，美术馆观展动线安排如果能够调动观者的视觉和触觉变化，可以获得绝妙的体验。地中美术馆莫奈画作展厅中的地面以白色的小方块拼贴而成，观众脚下感受到的凹凸的肌理和莫奈画作产生共鸣，感受非常微妙。

3.色彩和光线表述

色彩和光线是美术馆展示设计中需要注重考虑的因素。每个人对于色彩都有个人的偏好，无论是直接刺激的色彩，或是通过间接联想以及人的观念信仰有关的色彩，所传达出不同层次心理效应的作用不能忽视，因此，不同的主题、地域、风格等表达是美术馆展厅设计时应该关注的，利用色彩本质的特点以及在人们脑海里的感觉和印象，为展品展示服务。当步入各地的艺术博物馆时，我们能体会到展厅和展墙色调的绚丽多变的风格，这为人与艺术之间的交流架起了桥梁。展墙色调、作品与光源关系可以增加展览吸引力，其表述对观众的导览作用相当大，应适应观众的视觉感受或是画展主题的需要。

“光”在展示空间营造中具有比喻、心理暗示、宁静虚无、诗性等语言特性，能够提升展示作品的艺术语境。光线不只是为了照亮展览，还是美术馆现实展览的一部分，应与策展方案及展陈设计相互结合，充分考虑观众从进入展场到观展结束所有的细节，根据观众在场体验配置照明。如初入展厅时光源亮度对比不宜过强，否则容易引起观众视觉上的不适应。观展过程中，为不同类型的作品选择不同灯具，相同类型作品用统一照度标准，避免展示空间内的眩光和反光，过多使用不同色相的光线。[4]

人工和自然两种光线作为展览的一部分，表达展览的主题或重点。依照展品的特点使用不同特性的光源，会使人的心里产生或愉悦或惊喜的感受。普通照明设计时陈列的展品和说明文字一般使用日光灯和白炽灯，可以让观众清楚看到。对于突出展品造型、色彩和材质的局部照明，一般采用不同规格、型号、照射方式（如直接、半直接、间接、半间接、一般漫射等）的射灯。美术馆内总有些展品需要用特殊的灯光效果来渲染，与背景产生空间和层次感。由于色光同颜料与印刷混合规律不同，混合次数多，越接近白色，不会像颜料混合后产生“浑浊”感，反而更清洁明亮。例如浙江美术馆的展厅内部的灯轨设置成“田”字型，所有灯轨和灯具都能相互兼容，适应不同展览的需求。在普通展厅采用奥地利ZUMTOBEL的洗墙灯、射灯、造型灯等，高规格的展厅布置德国ERCO照明的PARSCAN、STELLA、OPTEC三种系列的洗墙灯、不同角度的射灯、相关的抗红外线滤片、抗紫外线滤片、遮光挡板、安装环组合蜂窝防眩光网、雕塑棱镜等。[5]其实对于不同功能展览区域，按照观众的行为习惯和需求，可以利用光线的多重特性做出不同的表达。灯具除了自带调光、截光保护等功能以外，配用如对紫外线和红外线含量的控制等配件，可以满足不同的要求。

近年来，由于自然光线在色温、显色性和观展舒适等方面具备的诸多优势，有重新回到展馆照明设计之中的趋势。

图4 浙江美术馆

例如，法国巴黎橘园美术馆的莫奈巨幅睡莲组画对于光线的要求极为苛刻，经过三次改造，波尔多的BLP建筑事务所还原了自然光线，白色滤光帘幕洒下的光线使画作的色彩能够完全显现出来，效果令观众为之着迷；展厅顶部的智能控制防光盖和两层柔光层可以调节光照强弱，在不同时段画作会产生微妙的变化，让观者获得丰富的视觉体验；展厅上方的两个锥形空间既考虑到了对于展品文物的保护，又保证阳光直接照射进展厅不会产生阴影，为参观者提供了柔和均匀、舒适的光照环境。[6]

4.藏品陈列呈现

美术馆展览类型一般有固定陈列和临时展览两种。根据藏品进行固定陈列可以了解美术馆在艺术发展中扮演的角色，是美术馆展览的基本功能和最重要的方式。美术馆的藏品经历了一演进过程从严格以时间发展顺序呈现艺术史的“陈列”到以重视观众观看和体验为目的多元的“展示”的演进过程。18世纪欧洲流行的展示方式是传统沙龙式，特点是作品挤满整个墙面，悬挂杂乱无章，画作旁边也没有文字说明，对于未受过专业美术教育的观众来说，博物馆就像一座迷宫。20世纪前半叶，崇尚纯净、绝对空间的新的美术馆内部空间美学“白立方”成为一种国际标准：空间内毫无装饰，白色的展墙，作品单排摆放，雕塑摆放在展厅中间独立的位置等。这种设置可以让观众更纯粹的观赏作品，每件艺术展品都有独立的展示空间，被称为现代主义陈列方式。

图5

当代由于艺术史研究方向的转变引导了美术馆固定陈列新的方向，处于跨学科和多样发展的时期。临时展览是展览的重要组成部分，伴随着美术馆与公众之间的亲密互动，临时展览的形态更加丰富多样化，像“巨型展览”、“双年展”或“三年展”、“文献展”等，反映当代的文化和社会现象问题。“巨型展览”规模宏大，展品稀缺，引起观众竞相前往观赏，但主题不够鲜明；“双年展”关注展览主题和效应，有利当代文化建构和美术馆的文化塑造；“文献展”中文献资料构成展览的主要结构，是新的展览策划思路，在展示中采用作品与文献档案混编的方式，使观众在相应的艺术氛围中获得真实生动的感受。

展览作品陈列，离不开舒适放松的审美空间营造。展品摆放的位置，所占据的面积要把握好适合观众观看的“度”。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T·霍尔发现人们在接触的过程中，会通过距离的远近来体现出亲密的程度,如“亲密距离”、“社会距离”、“公共距离”，并且这些距离都有个大致固定的范围。这是从心理学角度对社会交往程度与距离之间关系的考察。[7]我国早期博物馆学专家韩寿萱对此论述更加具体，如对于从观众角度考虑陈列重要性和陈列设计等问题的认识：重视参观者的便利，像安排观众休息的设备和展品相关的书籍和参考目录；设计陈列要处处顾及；所陈列之物要避免反光等等。再者对于观众视域范围的关注：参观者的视力圈髙不能超过六十英寸，低不能过四十英寸，如果过高过低，都不容易欣赏，小物的陈列，应在此视力圈内。因此展陈要根据观众视觉舒适度来设计。[8]这对于美术馆展陈布局是一个有益的启示。

空间的大小适中，可以使人们获得更多的信息，反之，超过人的视觉所能捕捉到的空间细节、周围文字或数字信息，在一个巨大空间范围内，就会产生消极空间，导致观众在美术馆内不愿多做停留，也享受不到在馆内参观的乐趣。此外，人体的距离感受器官--眼睛在静止的时候，观看视平线向下30度以内的物体最为舒适。因此，布置展品应根据人的视觉距离和视线范围特点来衡量空间，充分综合考虑视觉的可及性、信息的展现方式。例如一般室内净高为3.5—5m；主题展现长度的陈列不宜大于300m等，只有这样才能创造良好、积极的公共空间和社交氛围。

结语

当前，中国美术馆的时代已经到来。作为不断滋养人们心灵的文化空间，美术馆在建设文化强国的发展方略中应该树立“以人为本、观众需求为首”的现代理念，并且有所作为。如何在展览环境、作品与观众之间建立多向度的联系，加强美术馆与观众之间的互动，吸引观众的参与，是中国的美术馆发展需要思考的重要问题。据此通过对于建筑设计、内部空间展示、色彩与灯光配置、藏品陈列呈现等方面的探讨，展开了美术馆发现观众之旅，为新时期的美术馆文化建设提供了一种途径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