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总统秘访索契透露出什么信号

丁 工

2018年5月1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南部海滨城市索契与来访的叙利亚总统巴沙尔举行了秘密会晤。由于巴沙尔行程事先“严格保密”，未曾显露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因而事后消息一经发布，立刻在国际社会引起了极大轰动。面对普京“剑走偏锋”的出牌套路，许多资深观察家都感慨已经被普京摸不到踪迹的招数“弄懵了”，《纽约时报》甚至使用“令人吃惊”来形容巴沙尔的工作访问。本次“秘访”是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巴沙尔第三次赴俄，再加上以色列总理刚参加完俄罗斯国庆日阅兵，索契将要举行叙利亚全国对话大会，因而巴沙尔此行备受各方关注。事实上，尽管镜头前普京和巴沙尔两人热情拥抱、笑容灿烂，见面时的“愉悦心情”溢于言表，而幕台后透过此访所折射出的美俄博弈、多方角力才是主要看点。

谈交情、秀“恩爱”，击碎不和传言

自叙利亚开战以来，西方社会便热衷炒作有关普京与巴沙尔不和的消息，甚至多次有传言称俄罗斯在涉及巴沙尔执政问题上的表态往往都“留有后手”。而普京也曾公开表示“俄罗斯不会把所有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俄罗斯政府发言人则声称“不应把俄罗斯赞同巴沙尔拥有政权，与俄政府对叙利亚政策的全部内容视为等价物”，甚至外国报刊“揭秘”普京身边某位高级幕僚默示此类“普京确实不在意巴沙尔的存废问题，如果政治条件合适，俄罗斯能够接受让巴沙尔离职退位”说法的存在。特别是稍早前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亲自造访莫斯科，游说普京不要军援叙利亚S-300区域防空导弹后，俄政府突然否认此前要军事武装叙利亚部队，无偿提供包括S-300防空导弹在内先进武器的说法，并改口称没有向叙提供S-300的计划，从而使有关俄罗斯准备“出卖”巴沙尔政权的传闻再度浮现。

在部分西方评论家看来，时隐时现的俄叙矛盾说法尽管有捕风捉影、拨弄是非的造谣嫌疑，但从逻辑上细加思考也不排除“事出有因”的可能。因为与伊朗、伊拉克人民动员军和黎巴嫩真主党等巴沙尔的什叶派“死党”不同，普京反对推翻巴沙尔政权，更多是将巴沙尔交权离职问题作为向西方要价的交易筹码，以此来换取未来俄方继续在塔尔图斯等战略要地永久驻军的优惠条件。一般认为，影响叙利亚战争发展进程的休止按钮掌握在俄罗斯手中，对巴沙尔采取什么政策，完全是由哪项措施更能有助于俄在叙利亚拓展腾挪折冲的战略空间决定。巴沙尔去留问题是俄罗斯手中紧握的仅有王牌，而巴沙尔地位越稳固，俄罗斯可以“兑换”的交易筹码和讨价还价的谈判本钱就越充足，能够换来的好处也就越丰厚。

因此，叙利亚对俄罗斯而言不是“非卖品”，乌克兰才是俄罗斯需要拼死守护的国家利益底线，俄罗斯甚至是可以用叙利亚作为“等价物”，来同欧美在乌克兰方向上的让步进行利益置换。实际上，俄罗斯在叙利亚制造新热点的同时，却不经意间使乌克兰问题朝向降温的趋势发展。按照一些西方机构的臆测，战略最高目标的不同决定普京和巴沙尔之间必然会出现争执不下的情况。然而，现实却将西方一直期盼和幻想的俄叙决裂“美梦”强力击碎，俄叙关系不是按照西方策划编排的分道扬镳剧情进行排练预演，反倒是巴沙尔与普京再一次握手拥抱，向世界明确传递了两国还将继续并肩作战的讯号。事实上，巴沙尔可谓是不虚此行，访问期间不仅获得了普京承诺继续支持叙利亚政府，并出面解决外国武装力量撤出叙利亚问题的“定心丸”，还单独向俄空天军表达了郑重感谢，“依靠与俄空天部队的合作，政府军从根本上扭转被动挨打的局面，反恐战争在过去两年多里成果斐然，叙利亚领土完整与国家独立得到捍卫。如果没有你们的果断决策和行动，本地区业已蔓延的恐怖主义势力将吞噬更多领土。”由此而看，通过此访巴沙尔再次向各国展示了与普京之间牢不可破的团结和友谊，从而使有关俄叙心生嫌隙的“谣言”不攻自破。

幕后的明争暗斗更具深意

普京想通过此访向巴沙尔“坦承”，俄方对于布局未来中东地缘棋谱和规划叙利亚政局总体构图的立场和设想，即遵照以政治手段、和谈方式平息叙利亚内战是俄罗斯寻求危机破题的核心思路和原则主线。近期叙政府军肃清“余孽”维稳平叛战事行将接近尾声，全面重启叙利亚政治进程的额外条件也已具备，巴沙尔可以谋划下一阶段的国家恢复重建工作了。

2018年6月，俄罗斯苏-35战斗机从赫梅明空军基地出发，驰援叙利亚

而与普京想法不同，巴沙尔认为叙利亚的政治和解与经济重建的最大威胁依然是大批“滞留”在叙境内的外国非法武装，由俄土伊牵头担保的冲突降级区内，以地盘换自由、以缴械撤离换人身安全的模式最终能否奏效还存在一定变数。因此，巴沙尔希望俄方继续军援助阵叙利亚，支持叙政府军清剿盘踞各地的反对派残余势力，直到将所有顽固死硬分子消灭和把外国非法武装全面赶走，进而完成叙常备国民军“扫清寰宇、一统江山”的目标。

事实上，普京明白，尽管巴沙尔的全部“家当”远未打光，特别是在2015年9月获得超级强援俄罗斯军事介入的帮助下，巴沙尔又赢得难能可贵的喘息之机，这些因素决定巴沙尔政权短时间内不会濒临崩盘垮台的困境。叙政府军还准备有计划地逐一收复被反政府武装所占据的领土和控制的村镇，战场走向展现有利于巴沙尔彻底逆转翻盘的迹象。但这一切并不意味着，叙利亚未来的政治进程走势会依照巴沙尔的设想方向演变。实际上，2011年内战爆发之前的叙利亚已经不复存在了，巴沙尔再想按照原来治理国家的方式继续执政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此，通过此访普京需要说服巴沙尔接受现实，虽然连日来叙政府军方面前线战事捷报频传，但客观来讲巴沙尔要想彻底剿灭“恐怖分子”（巴沙尔所定义的“恐怖分子”包括所有反对派）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叙利亚将来即便不分裂也会较长时间处于群雄割据，或者部分区域实行“高度自治”的状态，巴沙尔应该放弃重新夺回全部先前“沦陷”土地的奢望。

从商谈公布的结果看，巴沙尔似乎接受了普京的“劝告”，同意修改内容包括中央政府下放部分权力在内的新宪法委员会草案，并确认将组建、派遣一个代表团前往联合国在日内瓦举行的修宪会议。

提前与巴沙尔通气

美俄在叙利亚问题上尽管暗含冷战思维和敌对色彩，但双方都不会让大国全面集团化对抗的情况出现，因此俄罗斯更希望通过以打促谈的方式将美国拉上谈判桌，而美国方面在抛出“印太”概念、执意战略东移的背景下，也想在不失颜面的前提下尽快“抽身”叙利亚。

2018年1月25日，由美国、俄罗斯、土耳其、沙特四国外长参加商讨叙利亚问题的多边会谈在维也纳举行，四方会谈本身虽未取得多大进展，但会谈结束不久，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却在预先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对是否保留巴沙尔执掌帅印一事有所“松口”，公然表态称“只要叙利亚最终朝政权过渡的方向发展，美方便不再要求巴沙尔立即下台”。

4月，特朗普又对外表示美军准备撤离叙利亚，并要法国和沙特、埃及、约旦等盟友替美国“接盘”叙利亚。针对美国的态度转变，普京在此时邀请巴沙尔会谈，意在根据当前局势就部分议题同西方进行谈判交涉，与巴沙尔提前进行战略对表和步调校准，同时让巴沙尔理解给“普特会”暖场俄方所采取的措施。

事实上，进入6月以来美俄在叙利亚对抗的烈度明显降低，俄军不仅大幅削减赫迈米姆空军基地的战机数量，还减少了出动空天军在南部战场助战叙政府军的次数，而美国似乎也以拒绝支援叙利亚自由军的方式默契回应。

此外，土耳其作为影响叙利亚局势的重要玩家，俄罗斯非常看重发挥土耳其的作用，普京在国内大选结束后的外交首访活动便是选择去土耳其。尽管俄罗斯与土耳其走近是有限度的，但不管怎样，在一定程度上俄罗斯联合土耳其、伊朗隐约形成了一个区域小团体。俄方已使用伊朗基地和领空对极端组织进行空中打击，土耳其也表示如果俄方需要也可以对其开放北约专用的英吉尔利克空军基地。因此，普京通过本次与巴沙尔会晤，既是向巴沙尔通报俄土伊三方会谈的进程，也是希望巴沙尔能够在土耳其参与叙利亚未来重建问题上做出适度让步。

2018年1月，商讨叙利亚问题的多边会谈在维也纳举行

就在巴沙尔启程回国不久，普京即向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自由军等温和反对派伸出了“橄榄枝”，邀请库尔德武装派代表赴索契参加由俄土伊牵头的叙利亚和谈。而倒巴沙尔的“先遣队”土耳其也开始在巴沙尔立刻走人的问题上有所软化和转向，在5月索契召开叙利亚对话大会后，变调称“允许巴沙尔在为期6个月的政治过渡期内执掌权力”，分析人士据此纷纷表示“上述举动标志着土耳其在对待巴沙尔态度上悄然发生重大转变”。

细加探究可知，俄美以及土耳其等原本身处不同派系的势力，之所以出现对叙利亚政策的“大转弯”，实际上与普京、巴沙尔会面后，俄方有效“平抑”“打消”巴沙尔对于“绘制政治过渡路线图”的抵触情绪和心理顾虑有关，俄罗斯可能已经说服巴沙尔在交权离位问题上做出一定的妥协和让步，从而给美国、土耳其改变对叙政策提供可下台阶和提前铺陈。

结 语

综合以上分析表明，普京选择此时力邀巴沙尔亲自前往俄罗斯与其会面，其实是出于军事和政治角度的综合考虑，下的一盘“文武并用、软硬兼施”两手棋。一方面军事示强“秀肌肉”不仅能够起到进一步为叙政府军“鼓劲、提神、造势”的作用，同时也可以彰显俄罗斯对叙利亚局势的话语权和领导力，已随着俄军空天力量介入战局而获得极大的提升和强化。另一方面政治求和“盼合作”，尽管当前在叙利亚美国满手好牌打不出好局而被俄罗斯尽占上风，导致亲美阵营持续裂变，土耳其、沙特等传统盟友冷落美国频频示好俄罗斯，但实事求是地讲，由于现今的俄罗斯早已无法与冷战时期的苏联同日而语，再加上受乌克兰冲突等其他事项的牵制和掣肘，俄对叙利亚的战略投入已经是“意有余而力不足”。随着在叙军费开支的激增必然加重财政预算负担，从而使俄罗斯本已举步维艰的经济背负更为沉重的压力。因此，俄方也希望“伊斯兰国”在叙利亚覆灭之后，俄罗斯可以大幅缩减驻叙部队规模和军事项目的支出费用，减轻因叙利亚问题对国家发展形成的巨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