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核协议往何处去？

顾正龙

2018年5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华盛顿退出六国（美国、俄罗斯、中国、法国、英国和德国）2015年与伊朗就核计划达成的协议，美方退出的决定未得到协议其他参与国的支持。除美国以外的其他5个签约国则承诺，只要伊朗全面执行该协议，就不会退出伊核协议，希望留在伊核协议内。但美国同时宣布，针对在伊朗的外国企业和新签合同的制裁也将立即生效。

6月22日，伊朗副外长阿巴斯·阿拉格希表示，伊朗或在未来几周内退出伊核协议。伊朗等待的耐心正在耗尽，并且完全有可能在未来几周内退出核协议。他说，美国一再违反国际法正在变成一个“无赖国家”，伊朗不会与一个拒不遵守诺言并且破坏多边协议的国家进行谈判。

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影响欧洲经济利益

面对制裁，与伊朗有紧密经济关系的欧盟国家德国、英国和法国强调拥有保留这份协议的自由和选择，并很快发声将坚决捍卫欧盟在伊朗的经济利益。欧洲理事会呼吁组成联合阵线应对美国退出伊核协议的影响。欧盟国家领导人一致同意通过“团结的欧盟方案”挽救协议，欧盟还将采取反制措施应对美国退出协议对欧洲企业产生的负面影响。伊朗则警告说，除非欧洲能够提供可靠保证，根据协议维护伊朗的经济利益，否则就准备恢复“工业规模”的铀浓缩活动。

海湾有影响的智库Future Assessments网站5月17日发表题为《欧洲能成功捍卫其在伊朗的经济利益吗？》的评论文章指出，在未来6个月里，美国将对伊朗在石油、海上运输、金融等领域的一系列的经济活动实施更为严厉的制裁，从而可能严重影响欧盟在伊朗的经济利益。据预测，美国的制裁将使伊朗对世界石油市场日减50多万桶原油的出口，并影响外国公司两年来与伊朗签定的所有贸易合同的执行。其中，包括伊朗购买波音飞机和空中客车的交易。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5月13日曾警告欧洲公司称，美国有可能对继续同伊朗有贸易往来的欧盟国家进行制裁。为了显示美国的决心，5月15日美国宣布对伊朗中央银行行长瓦利阿拉·塞夫、总部设在伊拉克的伊斯兰银行行长以及与伊朗革命卫队和黎巴嫩真主党有关系的人士实施新的制裁。此举旨在威慑目前仍与伊朗银行有往来的欧洲银行。

该网站文章认为，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将对世界世界石油市场的原油出口以及外国公司与伊朗进行贸易往来可能会产生影响。欧盟负责外交事务的高级官员也强调，欧洲将捍卫其在伊朗的贸易和投资利益，不会向美国制裁伊朗提供法律和经济上的承诺和保证。

然而该网站文章同时指出，现在就对上述情况下结论似乎为时尚早。在伊核问题上，美国与欧盟、俄罗斯和中国存在分歧，这些分歧将对美国制裁的效果产生影响。欧盟所持的立场并不足以确保欧洲公司在伊朗能放心地开展贸易和投资的正常活动。如瑞士的M·S·C公司日前宣布将重新考虑其在伊朗的商业活动，丹麦数家公司已宣布停止接受来自伊朗的油船，一些意大利公司并不担心美国的退出会使石油供应不足，它更担心的是油价会暴涨。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过去两年里，欧洲公司与伊朗签订的合同的命运似乎掌握在美国的手中，因而这些公司举棋不定，宁愿持观望的态度。但美国的压力也有可能迫使这些欧洲公司在下阶段最终会放弃在伊朗的贸易和投资活动，除非得到美国政府给予的特别“豁免权”。法国能源巨头道达尔石油公司在伊朗南帕尔斯天然气田的投资项目资金高达50亿美元，这是一笔巨大的交易，除非能在法国和欧盟的支持下争取到美国政府的“豁免权”，否则它将在11月4日之前，被迫逐步减少乃至停止投资该天然气田项目。此外，还有不少欧洲企业也已萌生退意。

欧盟应对美国的两个选项

海湾分析人士指出，欧盟为捍卫其在伊朗的贸易和投资利益，可能会有以下两个行动选项：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要求伊朗原子能机构就提高铀浓缩能力作准备

一是就制裁伊朗问题继续与美国进行协调。力图说服美国在制裁伊朗时，给予欧盟国家在伊朗继续续从事贸易和投资活动的“豁免权”。法国经济财政部长与美国财政部长已于5月11日就此问题进行了讨论和磋商。与此同时，欧盟说服美国通过对伊朗核计划进行更为严厉的监督核查，并限制伊朗发展导弹计划以及限制伊朗对中东事务的干涉等内容进行补充，以此满足特朗普在退出伊核协议前的要求。

二是欧盟对美国采取强硬立场，无视美国制裁伊朗的决定，继续与伊朗开展经济活动，不承认美国法律对欧洲公司采取的任何制裁行动，欧盟将采取措施确保欧元免受美元可能带来的影响。另外，通过世贸组织来捍卫欧盟经济利益。欧盟准备在世贸组织投诉美国企图用单边制裁损害欧盟利益。

尽管世贸组织有关机制和规则可以捍卫欧盟在伊朗的经济利益，但由于许多欧洲公司担心，如果继续同伊朗进行贸易投资活动将会受到美国的惩罚，限制其在美国市场的商业活动，因此大多数欧洲公司可能会慑于美国的压力，会按美国的制裁禁令执行，况且在世贸组织打官司旷日持久，对美国起不了作用。

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欧盟每个人都认为，伊核协议并不完美，但我们应该继续保留协议。”而对于欧盟将确保欧盟企业在伊朗的利益的承诺，默克尔的表述有所保留。她说：“是否给中小企业某种救助，目前还处于评估阶段。但对所有企业给予补助，像美国所做的那样，我想我们还不能，也不应该让人产生这种幻想”。利益权衡之下，当前在欧盟内部话语权最重的两个国家法国和德国，似乎在相关问题上的表态留出了回旋余地，他们需要考虑自身的实际利益。

毋庸置疑，如果欧盟采取强硬立场的选项来面对美国特朗普政府的话，将导致欧盟冒与华盛顿的政治关系日趋紧张的风险。与此同时，美国也将加紧威胁，在美国市场限制欧盟的商业活动，所有这一切将削弱和抵消欧盟为反制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可能采取的措施的有效性。也许，欧盟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竭尽全力地去说服特朗普政府给予欧盟“豁免权”，以维持欧盟与伊朗最低程度的经济和贸易关系。

伊核僵局后果严重

美国特朗普政府相信，通过退出伊核协议，可以逼迫伊朗签订更有利于美国的新版协定，从而更严格地限制伊朗进行核能开发和弹道导弹研究，并迫使其停止干预叙利亚、也门和伊拉克事务。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阐述美国“退群”后的对伊政策时，威胁将向伊朗施加“史上最严厉制裁”，动用“前所未有”的金融压力和军事力量等，逼迫伊朗停止试射导弹、削弱伊朗影响力、打击伊朗经济。

6月19日，伊朗军方和政府高层对美国“退群”后的伊核问题僵局连续强硬表态：伊朗目前不需要研制射程超过2000千米的弹道导弹；政府不会与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直接谈判；欧洲多国为挽救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所作设想对伊朗而言还不够。伊朗军方称：“我们有增加导弹射程的科研能力，但这不是我们的现行政策，因为敌方大部分战略目标在2000千米射程范围内，2000千米射程的弹道导弹‘足够保卫’伊朗”。伊朗方面坚称，伊朗有权发展防御性弹道导弹，不会就国防问题与他国谈判。

特朗普执意撕毁伊核协议代表着撕毁了美国与伊朗的停战书，美国将再度对伊朗进行经济制裁，伊朗也必将再度重启核计划，这一点伊朗总统鲁哈尼已经明确表态。美国退群不仅对伊朗的政局产生影响，而且对石油产业、金融业、汽车、航运、农业、服务业、制造业等服务业等支柱产业也将遭到重创。可以说，伊朗比较重要的产业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巨大的影响，经济急剧萎缩，金融崩溃，由此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必将是深远的长期的。

伊朗是整个中东地区什叶派的后台。伊朗如果进入和美国对抗，将会影响到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安全形势进一步恶化。2014年“伊斯兰国”极端组织在伊拉克崛起的时候，伊朗立刻对伊拉克作出支援，在伊拉克境内训练了数千名什叶派武装力量。经过这么多年，这批武装力量已经发展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伊朗可以鼓励这支武装开展反美活动。除了伊拉克，还有以色列。到目前为止，虽然美国和以色列一直指责伊朗是中东最大的威胁，但是以色列一直在使用导弹袭击伊朗在叙利亚的军事力量。伊核危机再现引发中东高冲突风险，特朗普对以的袒护立场将助长以色列的反伊情绪，易导致双方之间的军事冲突升级，从而滑向战争与和平的临界点。

退出伊核协议后，美国将对伊朗实施经济制裁

另外，沙特阿拉伯和也门的冲突也会扩大。虽然美国和沙特认为伊朗是也门胡塞武装的支持者，但是美国在欧美的盟国们都认为伊朗顾及伊核协议，所以到目前为止一直比较克制地避免和沙特发生大规模冲突。如果没有了这份核协议，伊朗就会支持胡塞武装扩大对沙特的攻击。所有以上这些冲突都会动摇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控制力，甚至威胁美国人的生命安全。

伊朗希望欧洲扮演“好警察”角色

分析人士指出，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后，伊朗总统鲁哈尼在国内受到巨大压力，其对手也要求退出协议，许多伊朗人也感到失望。因为尽管该国一直遵守协议条款，但是原本期待的经济利益远未实现，伊朗保守力量或因此得手，伊核问题僵局可能加速伊朗强硬派回归。伊朗已经公开表示自己有能力把目前核原料的纯度从民用的5%提高到武器级的20%。如果伊朗真的退出核协议，并在短时间内握有核弹，那么美国会不会像对待朝鲜那样不得不再考虑坐下来与伊朗谈判？伊核僵局如何发展，也许取决于欧洲面对美国以及面对伊朗的政治立场。伊朗副外长阿拉格希在对媒体发表谈话时称，“我不能说，与欧洲继续谈判的前景乐观，并且能就保留伊核协议达成共识，我们还在等待，希望欧洲的提议能够留住伊朗。尽管如此，阿拉格希强调，伊朗希望欧洲能够作出妥协，使德黑兰不必退出核协议。他说，今天大多数伊朗人不信任欧洲，欧洲人应当努力赢得伊朗人的信任。美国退出核协议是在玩‘好警察，坏警察’的游戏，希望欧洲扮演‘好警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