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丽萍
我的祖爷爷是从山西临猗来到西安的,他是做小买卖的晋商,所以就落脚在当时商贾云集、社会名流荟萃的西安西大街。我的父亲出生于1941年,甜水井的井、老城墙的砖、钟鼓楼的钟鼓、西大街的城隍庙、春发生的葫芦头、同盛祥的羊肉泡、德懋恭的水晶饼是父亲对老西安的童年记忆。在父亲五六岁的时候,我的爷爷不幸离世,留下了奶奶、姑妈、父亲和一个小姑,幸好有父亲的姑母一家接济,为他们孤儿寡母买下了2亩6分土地和19间房屋,使他们得以收取房租养家糊口。接着,我的小姑也在17岁时因病离世,就剩下了我的姑妈和我的父亲姐弟俩。
奶奶含辛茹苦把我的父亲和姑妈送入学校读书学习,姑妈考上了女子护校,毕业后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先后在西安医院、兰州医院服役。父亲勤奋好学,不但学习成绩优异,而且在文体等方面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曾参加过西安市的体操、游泳比赛,并取得较好的成绩。多年后,父亲还说:“我的好身体与原来在学校时爱好体育锻炼有很大的关系”。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奶奶被推举为居委会的干部,为支援国家建设,奶奶无私地将16间房屋上缴给了国家,这一举动也为后来在历次政治风波中姑妈能在部队安心服役、父亲可在单位无忧工作奠定了良好基础。到了1979年国家开始落实有关政策时,我们曾提出过那16件房屋的事情,当时房改办的回答是:“你们的房屋是主动上缴的,不属于落实政策的范畴”。从那以后,全家再未提起过此事。
也许是我爷爷和小姑的过早离世,促进了我父亲和姑妈的相互依恋和姐弟情深。姑妈比父亲大4岁,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姑妈不但长得漂亮,性格开朗,青春时尚,而且待人热情,工作积极,穿着一身英姿飒爽的军装得到很多人的羡慕。她嫁给了同是山西老乡的军医王鸿森。姑伯毕业于南京中医大学,业务强,人也长的帅气,曾被评为全军优秀知识分子,退休时是兰空榆中医院的院长,享受副军级待遇。姑妈、姑伯他们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不是靠背景和后台,而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勤恳踏实和努力苦干,所以他们是我人生的学习榜样。
姑妈在部队工作很忙,所以她的3个孩子出生后基本上都是由我的奶奶、父亲、母亲把他们相继哺养到上幼儿园或上学,然后才被接回兰州,回到他们的父母身边。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姊妹们也情同手足,从老大到老小在年龄上只相差8岁,姊妹7人站在一起时,邻居说我们像楼梯台,一个比一个低一个台阶。虽然那时生活条件差,父母辛苦工作每月的工资也只有70来块钱,但由于父母和奶奶持家有方,而且姑妈每个月都给孩子寄来奶粉钱,所以7个孩子没有受过什么大苦。那时候是衣服大的穿了小的穿,即使已经磨得缀上了补丁,小的穿在身上也没有怨言。那时三四分钱一斤的西红柿和黄瓜是我们最好的营养品,有时一个苹果要切开几瓣姊妹几个分着吃。姑妈家的小儿子,一直称呼我的父母为爸、妈,他回到姑妈、姑伯身边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改了口。
由于姑妈工作早,部队工资也比地方高,所以姑妈工作不久就给父亲买了辆自行车。那时候的自行车属于大件,相当于现在的“私家车”,对此父亲至今都念念不忘。这辆车陪伴父亲从上学、工作到结婚有孩子,它承载过全家3个大人、7个小孩的出行任务。每逢假日,父亲都想方设法地为我们改善生活,不管是去儿童公园、兴庆宫公园游玩,还是去春发生吃葫芦头,父亲推着车子,车横梁上坐两个,车座上坐一个,在车后座上坐着的奶奶再抱一个,就连脚踏板上都要站一个,妈妈领着大点的跟在车子后面,那情形就像一个杂技团在街上表演,引得行人都驻足观看。如果路远,父亲就先送几个人到前面等,再回头接后面的人。父亲是个细心人,那辆车子用了近20年,为我们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父亲是街道上大家公认的孝子,在奶奶面前唯命是从,从来不顶撞,不指责。作为这个家庭唯一的男子,他肩负着更多的责任与担当且无怨无悔。据说当年为了陪伴照顾奶奶,他放弃了报考大学的机会,入职到西安人民大厦挣钱养家。可惜奶奶于1977年初因高血压引起的半身不遂而离世,终年仅62岁。父母亲常念叨说:“孩子都大了,她该享福了,却走了。要是放到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肯定能多活几年的”。
父亲勤奋好学,能写会画。他常带我们去游览名胜古迹和逛图书馆、博物馆,而且每次都带着一个速写本,他说画画就像记日记,既练习了画的表达,又是一个详实的记录。父亲的这些特长得到了西安人民大厦各届领导的重视与重用,他也多次代表单位参加书画展览和比赛。由于工作关系,在陕西省美术家协会的支持引荐下,父亲有幸接触到了陕西乃至全国各地的诸如何海霞、方济众、康师尧、赵望云、关山月、程十发、蔡鹤汀、张仃、舒同、费新我、黄胄等书画名家,为西安人民大厦和这些老艺术家的交往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并荣幸地被长安画派代表人何海霞先生收为关门弟子。为了纪念建厦65周年,已退休16年的父亲还被请回单位协助编辑出版《西安人民大厦藏画集》等系列活动。
就像父亲热爱他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一样,姑妈对西安这片故土也深深地眷恋着。她和姑伯退休后就定居在了西安,姐弟俩又可以像儿时那样相聚在一起。姑妈回到西安后,对我们家及父亲的关爱更是无微不至。家里无论大小事,只要我们说给姑妈听,她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我们。我的妹妹考民航空乘时,是姑妈陪着她进行体检;我在无锡居住时,姑妈和大表姐亲自去看望我和孩子;我的父母有了病痛,他们会及时给出合理的治疗建议并尽其所能加以帮助。两家人隔三差五打电话致问候,节假日相约外出,姑妈的体贴周到和父亲的谦卑恭让,使两个家庭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作为下一辈,能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和氛围中,我们深感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