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洋与渔业》记者 高晓霞
黄洪辉
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南海水产研究所渔业环境研究室主任,农业部南海区渔业生态环境监测中心主任,研究员,理学博士,上海海洋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百名科技英才培育计划人选。
从事海洋生态与渔业环境保护研究工作,主要研究方向包括:渔业生态环境监测和风险预警评价,海水养殖环境容量评估,海湾养殖生态环境综合调控与修复技术等。
海上风电发展如火如荼,也引发了行业内外对海洋生态的关注;到底海上风电场的建设,对海洋环境和海洋生物有何影响?是否只有负面影响?可以采取什么措施,使人类能在满足自身能源需求的同时,与自然环境、与其他海洋生物实现和谐共生?……
带着这个问题,《海洋与渔业》记者专门采访了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南海水产研究所渔业环境研究室主任、农业部南海区渔业生态环境监测中心主任黄洪辉。
《海洋与渔业》:请问黄教授,海上风电场的开发,对海洋环境和海洋生物可能会造成什么影响?
黄洪辉:海上风电在我国发展不久,有关海上风电对海洋环境和海洋生物的影响研究也比较少。从国外的风电发展过程来看,由于有噪音,加上沿岸居民也不愿意近距离见到风机;为避免海上风电对生态环境和景观的影响,欧美国家海上风电场的选址建设已从近海逐步向深远海发展;德国甚至在 70米水深的地方发展风电,海上风电向深远海发展是当今的趋势。
近岸海域多样的生境蕴育着丰富的生物资源,更是渔业资源生物和珍稀保护物种的重要栖息地、繁育场和洄游通道。在这一带建设海上风电场,将对其带来一定的影响。
海上风电施工作业期,尤其是风机撞击式桩基施工作业产生的脉冲噪音声强很大,往往达到了 200多分贝,远超海洋生物干扰 120分贝的脉冲噪音耐受阈值。对于距桩基 100米范围的石首科鱼类甚至可直接震死。过去的大黄鱼捕捞敲咕作业,就是利用石首科鱼类对声音的高敏感性,通过敲梆发声将大黄鱼震晕后进行捕捞。桩基施工水下噪音对海洋鲸豚类生物也有影响,在欧洲有研究显示噪音可对14公里范围内的鲸豚类带来干扰。当然,这并不是说 14公里内,鲸豚类就不来了,只是施工噪音会对其行为,比如觅食、种间信息交流等有干扰。此外,海上风电配套的海底电缆铺设施工需要挖开海床,会损害底栖生物,同时也会带来泥沙悬浮,泥沙悬浮扩散将对海洋初级生产、浮游动植物、鱼卵仔稚鱼和渔业资源等带来不利影响,并间接传导到鲸豚类。因为鲸豚类以这些海洋生物为食,施工会影响其前来觅食。
《海洋与渔业》:所以海上风电场的建设,对海洋环境和生物的影响,主要集中于施工期?
黄洪辉:海上风电场的建设,整体对海洋生态系统影响最强的是在施工期,但是对某些物种,比如石首科鱼类,风电运营带来的不利影响却是持续的、累积的。风电运营会产生持续的低频水下噪音,一方面距风机 200米范围内的水下噪声强度一般高于120分贝,超过石首鱼科鱼类听觉阈值,会对其听阈造成影响;另一方面,因石首科鱼类会利用鳔主动发声进行种间信息交流,其声音为低频声音,风机运行传导到水下的也是低频的声音,这会掩盖石首科鱼类的种间信息传递,而对其发声行为造成干扰。天长日久,风电邻近海域石首科鱼类可能就没有了,一些洄游性石首科鱼类的洄游通道也可能因此受阻,如珠江口黄唇鱼的生殖洄游。
总结来说,海上风电主要生态环境影响因素施工期是水下噪音和悬浮物,运营期是水下噪音。
《海洋与渔业》:有一种说法,说海上风电场的建设,也有正面影响,这种说法准确吗?
黄洪辉:对,可能也有正面影响。风机的桩基某种程度上营造了人工鱼礁的生境,可为鱼类提供庇护环境,也为一些海洋生物的附着提供了附着基质,如贝类附着生长可逐渐形成贝床,从而吸引更多鱼类来此栖息和索饵,对礁栖性鱼类会有较好的聚鱼效果。
我有一个初步设想,就是能否在风机桩基上设计建设一些水下小平台,在平台上可底播马尾藻和贝类等营造适宜的生境,以提升桩基的鱼礁效果,甚至构建新型的海洋牧场,提高风电场海域空间的综合利用效率。
《海洋与渔业》:在建设海上风电场时,能采取什么措施降低对海洋生物的不良影响吗?
黄洪辉:首先是风电场选址要科学合理,不能在珍稀保护野生动物的重要栖息地和洄游通道上建设海上风电场,如广东沿海中华白海豚、江豚和真海豚等的重要栖息地,海龟、黄唇鱼的洄游通道。风电场建设应根据保护物种的栖息分布和生态习性,选择合适的区域,避免对这些物种的干扰。
其次风电建设期,尤其是桩基施工时应加强对鲸豚类海洋生物的瞭望,如果附近有这些生物出现,应该等待其远离或进行驱赶后再作业。美国在这方面就有严格的规定,海上打桩作业一定要加强瞭望,如果天气不好,比如雨雾天气,瞭望不清,必须停止施工。
最后,一定要加强风电施工和营运期的生态环境的监测,根据海上风电营运期生态环境影响物点,应将传统的海洋生态环境调查监测与生物声学在线监听相结合,积累长期的监测数据。通过监测掌握水下噪音和悬浮物污染扩散情况,重点跟踪施工前、施工期和运营期风电海域生态环境、生物物种和生态系统变动情况。只有这样,才能更全面地了解海上风电建设对海洋生态环境的影响哪些是正面?哪些是负面?负面影响用什么方式可以减轻或得到补偿,从而为我省的海上风电更好地发展提供科学依据。
《海洋与渔业》:在广东,如果要加强对海上风电场的监测,重点应该关注哪些海洋生物?
黄洪辉:我个人认为,广东发展海上风时应重点关注石首科鱼类和海豚等对水下噪声敏感的生物,以及可能受阻隔影响的海龟。
石首科鱼类会主动发声进行种间信息交流,其声信号属低频声音,海上风电场产生的低频水下噪音可能会掩盖石首科鱼类的种间信息传递,对其繁育、觅食和洄游的发声行为造成干扰。因此,海上风电建设要加强对石首科鱼类的监测。
其次是鲸豚类,尤其是中华白海豚。在珠江口和汕头南澳海域均有中华白海豚种群活动分布,中华白海豚喜食梅童鱼、叫姑鱼和黄姑鱼等石首科鱼类。海上风电场的建设,对石首科鱼类的驱赶效应可能影响中华白海豚食物结构的变化,将对中华白海豚有什么影响,需要长期监测才能了解。
最后,还需重点关注海龟。海龟是具有世界意义的高度洄游性物种,在南海海龟洄游路径主要向东、向南和向西南方向这三条,而汕头南澳海域是三条海龟洄游路径的交叉点。该海域海底地形起伏不平、水文环境特殊,造就了丰富多样的生境条件和生物资源,成为海龟长距离洄游的天然食物补给站。因此,在该海域进行风电场建设,还应重点关注对海龟洄游的影响。
《海洋与渔业》:除了对海洋生物的影响外,对鸟类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黄洪辉:风机运营会在大气中传播噪音,加上风机阵列形成的空间拦阻效应,会对一定高度内飞行的候鸟迁徙造成影响。不过不同鸟类,其对声音的敏感性也不一样,受风电噪声和拦阻影响也不同,像隼科类的鸟,飞得很高,可能对其的影响就很大。尤其是汕头南澳海域,珠江口海域都是候鸟迁徙的驿站,风电场建设会对鸟类有一定的影响。
风电场建设对在原海域捕食鱼虾的鹭鸟影响可能更大,风电建设将占据原鹭鸟捕食海域空间,加之风电场及周边的石首科鱼类减少,将会影响这些鸟类的摄食。
说到空间的占据,其实对渔民也是有较大影响,风电场占用海域空间都较大,同时大多风电场海域也是渔民的传统捕捞作业区,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渔民渔业捕捞生产作业空间,加上风电场及邻近海域渔业资源可能减少,会对渔民的生计带来一定程度的影响。当然,风电企业也可以与渔民进行协调和补偿,开展对风电营运安全没有影响的休闲渔业和牧场渔业活动,比如游钓和深水网箱养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