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黑夜里的光

李晓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是20世纪80年代的一句经典诗句。

如果把这句诗放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同样受用。在我们生命的旅途中，遇到黑暗是难免的。关键是，你如何度过黑暗，你在黑暗里，还能为他人做一些什么事？

作家阎连科有一次发表获奖感言，他说自己是“上天和生活选定那个感受黑暗的人”，并深情地讲述了自己老家村庄里一位盲人打手电筒的故事。

在阎连科老家的村庄里，有一位活了70多岁的盲人，每天太阳出来时，他都会面朝东山，望着朝阳，自言自语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日光原来是黑色的——倒也好！”村里人听了，都不懂，觉得盲人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红彤彤的太阳光，怎么就成了黑色的呢？阎连科有次回乡，在攀谈中，盲人回答了他的问题——日光为什么是黑色的？因为黑暗就是他所看到的，无须掩饰。盲人说，我一个人感受到的黑暗，不影响他们看到的光明，这个世界里总有日光照不到的地方。

这位盲人，还做了一件让寻常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从盲人年轻时候起，他走夜路时身上都会带着几个不同的手电筒。漆黑的夜里，盲人凭感觉行走在路上，他手里的手电筒，总是照射着远方。天色愈黑，他手里的手电筒愈长，灯光也愈发明亮。

后来，人们明白了，这黑夜里的手电筒光，是提示行走夜路的人，不要不小心撞在他的身上。每当与盲人擦肩而过时，盲人就微笑着用手电筒照着行人前边的道路，让行人顺利地走出很远、很远。

村庄里夜晚的道路，因为盲人手电筒的照射而显得明亮、温暖，这是暖透一个村庄的灯光。虽然村庄还有些贫瘠，但人们之间却相处和睦，极少出现伤风败俗的事。因为这灯光，照在了乡亲们的心上，大家懂得，要彼此爱护疼惜。后来，这位盲人去世了，全村人為了感念他手里的灯光，给他开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村里人还送来装满电池的各种手电筒伴他上路。村里人希望，这位可敬的老乡，在去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上，也能够有手电筒的灯光保护他自己，同时也为别人照亮。

这件事让阎连科大为感动，也给他的写作带来了启发。黑暗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让人们躲避它的存在。阎连科说，如果仅仅把黑暗当作黑暗，那是巨大的狭隘，而真正幽深、无边的黑暗，是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黑暗，并在黑暗里手足无措、惶恐不安。最大的黑暗，是人们对黑暗的适应。所以，他和他的写作，就是那个在黑暗中打开手电筒的盲人，行走在黑暗之中，用那有限的光亮照着黑暗，尽量让人们看见黑暗而有目标和目的地闪开和躲避。

在生命的旅途中，所谓正能量，也就是这种盲人手电筒里发出的光，哪怕你感受到了黑暗，不要把这种黑暗像病毒一样传递和蔓延，而是用心里努力发出的光，驱散黑暗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与不便。这是对自己的拯救，同时也是对他人的鼓舞与温暖，诚实的爱与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