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型微型小说的典范之作

顾建新

微 型小说虽短，但格局不小。就结构而 言，有多种形态：有集中在一个场景、一个事件、一个人物的，我们称之为聚合型。有一个人物，历经多个事件或写他多年生活的，我们称之为长河型。有一个事件，中间又套入另一个事件，俗称“案中案”，我们称之为套结型。还有网络型、散发型、意识流型的，等等。著名小小说作家许国江这篇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中国小说家代表作集》及多个杂志转载的小说，堪称精典作品。它采用了以一个人物为中心，串联起相同或相近的几个事件，形成中心向外幅射的态势。我们称之为幅射型。

小说紧紧围绕一个派出所的副所长，凭借他的一点权力，为老丈人抓一副麻将这个行动，转换了四个场景，浓墨重彩地写出了这个小人物的丑态，也写出了他的无奈，以此揭示了当代社会复杂的人际关系。小说以嘲讽的笔墨、喜剧的形式，却毫不留情地、狠狠地鞭挞了社会弊端，其深刻的内蕴发人深省。

小说写了四个场景，却绝不雷同。

第一个场景，是无奈场。写的人物是干部，而且是顶头上司。这个场景有两个特点：一、写作的针脚很细密：前面写四人中间有一个“不认识的胖子”。后面赵副局长就说：“我陪吴书记玩几圈儿”——为“这个胖子”做了脚注，不仅暗示了打麻将的里面有大人物，惹不得的！而且，仅此一笔，即写透了这个副局长善于“拉大旗做虎皮，包着自己，吓唬别人”的恶劣。二、在这个场景里，主人公处于一种被威压的局面，完全没有发言权，因此，作者使用的语言非常少，只写了一句“忙赔笑脸说”——采用的是多留空白的写法，其中的更多的内含，留给读者去思考。

第二个场景，是尴尬场。这个场景，笔墨增加了，细节加多了，时序拉长了。在场的是“平时待他不薄”的老板。人物是有钱没文化的土豪，因此俗气一目了然：善于以礼物开路的行为写得非常典型。“又站起身从旁边的密码箱中取出一条中华烟递给冯刚说：‘今天没时间陪老弟了，带条烟去抽抽吧。冯刚也不客气，收起香烟”。这里的一笔细写，老板的阔气，展示得非常充分：不是直接送的，是從“密码箱”中取出的，我们仿佛看到了里面更多的礼品和极多的赌资；“冯刚也不客气，收起香烟”，这一笔看似随意，实则揭露了他的受贿已经成了常态。

第三个场景，是戏谑型。抓赌，反而参赌，让人啼笑皆非。作者的情节设计颇值玩味：副所长一进屋，首先看见的是“一副高级麻将牌摊放在桌子上”，他急不可耐地完成老婆大人任务的心情跃然纸上，至此，读者的心也为此一震：小说开头设下的悬念，到此似乎可以了结了。眼看大功告成，不想，作者笔锋却突然一转，又入山穷水复的境地。参赌的不是亲戚就是同学，使他又一次无法下手！面子大于法，一个没有抓，也不能抓；不仅仅如此，他竟参赌，知法犯法，这一小节，把小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第四个场景，是悲哀型。冯大所长，面对虎狼，他成了绵羊；对弱势群体，他又成了虎狼。这里，鲜明的对照发人深省：他参赌，赢了一千多元，没有任何事——几个老头，赢的是硬币，却犯了法。读到这里，我们方醒悟，前面写他赢钱，而且写出了具体数额，是很有深意的：原来是为了与这里进行对比。我们不能不叹服作者构思的巧妙与缜密！一笔一节，都是精心雕琢！

写到这里，戏似乎已经唱完，没有什么景观可看了，作者却异峰突起，写了一个让读者大笑不已的结尾，使小说再一次掀起波澜，让人叹为观止！

总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篇小说的结构：开头设悬——中间以四个场景的转换展开——结尾以非常巧妙的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件收束。全篇如行云流水，淋漓酣畅，美不胜收！这篇小说，也为辐射型小说提供了有意的借鉴：注意每个场景的人物、事件的设置，笔墨的使用；既各具特色，有不同的亮点，又在整体上相互联系，紧紧围绕一个中心，保持和谐。四个场景，像四颗熠熠闪光的钻石，镶嵌在美丽的珠串上。

（作者系中国矿业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