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韩国留学生副词“也”的偏误分析

蹇涛骏

（福建师范大学海外教育学院，福建福州350117）

现代汉语副词“也”是一个高频率词，根据《现代汉语频率词典》（2006版）可知，其在现代汉语使用频率中排名第19名[1]。副词“也”不但使用频率高，而且语义复杂。外国留学生在学习汉语经常在副词“也”上出现偏误，所以副词“也”是外国留学生学习汉语一个重点和难点，但是研究关于留学生副词“也”的偏误还是很少，而且鲜有人针对韩国留学生学习副词“也”的偏误进行研究。解燕勤（2007）主要从语义的角度将“也”的偏误分作两类：一是表示类同“也”的偏误；二是表示委婉语气“也”的偏误[2]；朴珍仙（2015）从对外汉语角度出发，以对比分析和偏误分析理论为依据，对韩国留学生学习副词“也”进行了全面考察[3]，但由于错序偏误语料较少而未对其进行深入分析。本文还是采用鲁健骥（1994）的四分法：遗漏、误代、误加、错序[4]，并基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对韩国留学生学习副词“也”的偏误情况进行分析。

一、副词“也”的语义阐释

“也”作为副词，指同样的意思。语言研究者们对副词“也”的语义归纳众说不一。《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将“也”的语义归纳为四类：一是表示两事相同，“也”用在前后两小句，或只用在后一小句；二是表示无论假设成立与否，后果都相同；三是表示甚至，加强语气，前面隐含“连”字，多用于否定句；三是表示委婉语气。去掉“也”语气显得直率，甚至生硬[5]P595-597。

《现代汉语虚词例释》中也将“也”的语义归纳为四类，但与《八百词》略有不同：一是基本作用表示类同；二是跟其他词语相配，构成固定格式，表示范围或程度；三是表示委婉或肯定语气；四是在主从复句里起承接作用，表示条件、原因、目的、假设、让步、转折等关系[6]P453。

马真(1982)将“也”的语义归纳为两类：一表类同，有实、虚两种不同的用法；二表委婉语气[7]P22-23。张斌（2005）《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将“也”归纳为三类：一表类同；二表语气；三表关联[8]P589。《实用现代汉语语法》(增订版)“也”的语义归纳与张斌的《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大同小异：表类同；表关联；表语气[9]P242-246。

结合前人对副词“也”的研究，同时也借鉴苏娇娇《副词“也”的偏误分析及其教学启示》[10]，将副词“也”的语义归纳为三类。具体为以下三类：

（1）表示类同，分为实类同和虚类同。实类同是指前后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事物相同；虚类同是指假设的前提条件无论是否成立，结果都相同，“也”在句中常与关联词搭配，表示条件、原因、递进、让步、转折等关系。

（2）表示范围或程度，与“连”“再”“最”数量短语连用表示程度；与疑问代词的任指用法连用表示范围。

（3）表示委婉或肯定语气。

二、副词“也”的偏误分析

从HSK语料库中搜集到韩国留学生偏误语料共383例，去除11条无效语例，保留372条有效偏误语例。根据保留的372条偏误语料，笔者将韩国留学生副词“也”的偏误分为四类：遗漏、误代、冗余、错序。其分布情况如下：

表一 韩国留学生副词“也”的偏误统计表

根据表一，韩国留学生学习副词“也”的偏误率从大到小依次是：错序>冗余>误代>遗漏。可见，错序是韩国留学生学习副词“也”最容易犯的偏误。下面我们结合例句详细分析这四类偏误。

（一）遗漏

对搜集到的偏误语料进行筛选，发现符合遗漏偏误的有45条。从表一我们可以看出韩国留学生副词“也”的遗漏偏误比例虽然最小，但也是不容忽视的。下面我们就结合具体例句分析副词“也”的遗漏偏误情况。

1.副词“也”表实类同的遗漏

通过筛选45条遗漏偏误，副词“也”表示实类同发生遗漏偏误的语例有27条，具体以下几条例句：

（1）跟她一起参加系内活动，我们俩开阔了眼界{CQ也}互相了解。

（2）但是他除了国语以外，{CQ也}非常博学多识。

（3）当时我很小，不能了解父亲那样经常喝酒的习惯，而且{CQ也}不想了解。

（4）这种科学的东西不仅仅是我{CQ也}给人们带来了新的感受。

（5）这个也帮助青年人成良好的习惯，而且环境{CQ也}越来越好，还有人们的身体也越来越健康了，抽烟也改变了。

例（1）中“互相了解”前遗漏了副词“也”，这里表示“参加系内活动”都产生了积极地作用。韩国留学生碰到这样的例句需要依靠自己对语义的理解来避免发生遗漏偏误。例（2）是在“除了…以外，…也”句式中缺少了副词“也”。“除了…”句式具有排他性，副词“也”在分句中起到连接作用。例（3）中出现了“而且”表示递进，句子递进部分中应该添加副词“也”使递进部分的意义更加完整。例（4）中的“不仅仅…也…”的是一种常见搭配，该分句中“给人们”前应该添加“也”表示递进。例（5）中的“…也…，…也…”这样几个分句中同时出现“也”表示并列。《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将“也…也…”表示两种动作、状态同时存在。该句的第二个分句“越来越好”前应该添加“也”表示“这个”同时具有积极地作用。除此之外，“也”还经常跟“同时”一并出现表示另一种并列情况。例如：

（6）现在我最喜欢爸爸，同时{CQ也}最尊重爸爸。

例（6）出现了“同时”，应该在“最尊重”前添加“也”表示“我”对“爸爸”并列存在两种情感态度。

2.副词“也”表示虚类同的遗漏

45条副词“也”的遗漏偏误中，表示虚类同的遗漏一共有15条。下面结合具体例句进行分析。

（7）就算是很和谐的家庭，多少{CQ也}都有这种问题。

（8）既使白天工作忙，我{CQ也}觉得不那么疲劳。

（9）宁可挨饿，{CQ也}不吃用化肥和农药的东西。

（10）虽然固执自己的观念{CQ也}要遵守社会的要求。

（11）所以我到现在{CQ也}没忘记这位好老师。

副词“也”表示虚类同时，常表示转折、让步、原因、目的等关系。例（7）、例（8）、例（9）中分别出现了“就算…是”“既使…也”“宁可…也”都表示的是让步关系，三个句子的后一分句都遗漏了副词“也”。例（7）应该在“都有”前添加“也”表示在家庭和谐的前提下，一样会存在“这种问题”。例（8）应该在“觉得”前添加“也”表示白天的工作状态无论是否“忙”，“我”的感觉都是类同的。例（9）应该在“不吃”前添加“也”表示在“挨饿”的前提下，“自己”的观点一样不变。例（10）中的“虽然…（但是）也…”表示转折关系，后一分句“不吃”前应该添加“也”表示自己不会受个人观念影响，依然会遵守要求。例（11）中“（因为）…所以…”表示因果关系，后一分句“到现在”前应该添加“也”表示“我”由于某某原因，一直没忘记老师。从以上的例句分析中可以发现，韩国留学生容易在表示虚类同且带有关联性质句子的分句中遗漏副词“也”

除了以上两种遗漏类型外，还有两种遗漏类型，但符合条件的例句极少，总共才3句。一种是副词“也”表示范围的遗漏，例如：

（12）但一次也没有表现出来很辛苦的样子，对爸爸从来一句话{CQ也}没有说过很辛苦的处境。

（13）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连一句话{CQ也}不能说出来。

例（12）、例（13）分别出现了“一…也…”“连…也…”这样的固定格式。前者强调事物的周边性，“也”后面还常常带有否定词“不”或“没有”，后者既强调主题或者客体范围之广，又强调动作或者性状的程度之深。例（12）应该在“没有”前添加“也”表示“任何话都没说过”。例（13）应该在“不”前添加“也”表示强调“我什么话都不能说”。

另一种是副词“也”表示语气的遗漏，例如：

（14）可是这么小的一部分对我而言，{CQ也}是花了我这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如山如海般大的了。

例（14）中应该在“是”前添加“也”表示一种肯定语气，表示“我花一辈子的时间也一定还不起”。

通过结合例句分析以上四种遗漏偏误类型发现，韩国留学生最容易在副词“也”表示类同时发生遗漏，特别是在一些固定格式和具有关联性质的句子中出现遗漏。这说明韩国留学生对“也”的语义以及句子的前后逻辑关联掌握的还是不够充分。

（二）误代

本文的误代偏误是指句中不该用副词“也”的地方使用了副词“也”，副词“也”替代了适合语境的其他词语。通过对HSK作文语料库中搜集到的78条偏误语料进行分析，其基本情况如下表所示：

表二 韩国留学生副词“也”误代偏误统计表

从表二可以看出副词“也”误代的词语比例最高的是“还”和“都”，下面我们结合具体例句进行分析。

（15）所以什么事情都{CC也}没有兴趣。

（16）中国朋友、韩国朋友、日本朋友都{CC也}有，而且我对中国历史很有兴趣，每天上网的时候，进韩国网站的时间比进中国网站查中国历史的时间更少。

（17）她在一个很小的农村出生，现在还{CC也}在农村生活。

（18）下次我还{CC也}写给你们我的情况，祝你们健康。

《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将“也”表示为总括全部。除问话以外，所总括的对象必须放在“都”前。例（15）、例（16）中的“也”都应该改成“都”。例（15）的“也”改成“都”，表示总括“任何事情”。例（16）中的“也”改成“都”，表示总括了“中国朋友”“韩国朋友”“日本朋友”三个对象。《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将“还”的语义阐释为表示动作或者状态的持续，即“仍然”。例（17）、例（18）应该将“也”改成“还”。例（17）是表示“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待在农村这个地方，地点一直不变，所以要把“也”改成“还”。例（18）表示下次“我”依然会和现在一样给你们写“我”的情况，所以要把“也”改成“还”表示动作状态不变。

除了与“还”“都”发生误代之外，副词“也”还和其他词发生误代偏误，例如“就”“才”“有”等，这些词误代偏误的语料在检索到的语料中很少。副词“也”误代“就”的有7条，误代“才”的有6条，误代“又”的有4条。这些误代偏误是由于学生对词以及句子的语义理解有偏差而导致的。下面结合具体例句进行分析：

（19）如果在这个故事中的和尚有一个想到该结果会怎么样的话，他就{CC也}可能和别的和尚讨论想办法节约喝水的。

（20）但是你却{CC也}这样做，我很难受。

（21）两方都要努力了解对方，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才{CC也}能继续发展。

（22）因为这只是流行歌曲而已，又{CC也}不是决定我的人生。

“如果…就…”是一个常见的关联词搭配，表示假设关系。例（19）中应该将“也”改成“就”，表示承接上文的假设，得出结论。例（20）应该将“也”改成“却”，与“但是”搭配表示转折关系。例（21）应该将“也”改成“才”，与前一个分句构成“才…，才…”的固定格式表示两种结论并列。例（22）应该将“也”改成“又”表示语气，加强否定。

从以上例句分析情况来看，误代偏误也是韩国留学生学习副词“也”经常出现的偏误。汉语教师在对韩国留学生进行副词“也”的教学时应该注意副词“也”与“还”“都”“才”“就”“又”等副词的词义辨析。

（三）误加

HSK作文语料库中韩国留学生副词“也”的冗余偏误有96条，符合误加偏误的有94条，具体例句如下：

（23）我们{CD也}是中文系里的同班同学。

（24）总而言之，生命是高贵的，{CD也}不能侵犯别人的生命。

（25）如果得病的人同意“安乐死”，帮助他自杀{CD也}我想也是可以的。

韩国留学生出现副词“也”的误加偏误，大多是由于对副词“也”的语义过度泛化造成的。例（23）使用“也”的前提是上文有其他人是中文系里的同班同学，但是根据这个例句没有这种情况，所以这里多用了副词“也”，应该去掉。例（24）不存在前后事物表示类同的情况，包括实类同和虚类同。“生命是高贵的”和“不能侵犯别人的生命”之间只是单纯的因果关系，不表示虚类同。这里是副词“也”的过度泛化造成的，应该去掉。例（25）是对固定格式“也…也…”的过度泛化。“我想”和“是可以的”不是两个动作，也不是两个状态，所以“我想”前的“也”应该去掉。

（四）错序

从表一我们已经看出错序偏误是韩国留学生最容易犯的一个偏误类型，372条偏误语料中符合错序偏误的有155条，其分布情况如下表所示：

表三 韩国留学生副词“也”错序偏误统计表

从表三可以看出，当副词“也”与多项状语并列时，韩国留学生最容易发生偏误。“也”字的位置总在主语后面，谓语前面。下面，我们就结合具体例句分析这三种错序偏误：

1.与多项状语并列时错序

（25）当时我不懂事，也{CJX}当然不太清楚爱情是什么。

（26）我也{CJX}将来想当一个好的老师。

（27）我也{CJX}以前在韩国听过这样的事情。

（28）所以讨论也{CJX}对三个和尚来说没有用了。

多项状语并列时，对状语的排序一直是留学生的一个难点。例（25）中“清楚”前有三个状语，分别是“也”“当然”“不太”。句中有否定副词“不”充当状语时，“也”要放在否定副词“不”得前面，所以例（25）中的“也”应该放在“不太”前面。例（26）中“想”前有两个状语“也”“将来”。“也”应该放在时间状语“将来”之后，谓语“想”的前面。例（27）中谓语“听”的前面有三个状语，分别是“也”“以前”“在韩国”。“也”应该放在地点状语“在韩国”之后，谓语“听”之前。例（28）中“没有”前有两个状语，分别是“也”“对三个和尚来说”。“也”应该放在介宾状语“对三个和尚来说”之后，谓语“没有”之前。

2.错放在主语之前

（29）在上学以后也{CJX}我一直没有朋友。

（30）随着世界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我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也{CJX}饮食结构改善。

（31）而且，很多公司也{CJX}自己做这种规定。

例（29）是韩国留学生受到句首状语“在上学以后”的影响，将“也”错放在了主语“我”之前，应该将“也”放在主语“我”之后，谓语“没有”之前。例（30）将“也”错放在了主语“饮食结构”之前，应该放在“饮食结构”之后，谓语“改善”之前。例（31）是一个主谓谓语句，韩国留学生容易受到句中大主语和小主语的影响，将“也”放在大主语“很多公司”和小主语“自己”之间，应该将“也”放在小主语“自己”之后，谓语“做”之前[11]。

3.错用在主语内部

（32）听说中国也{CJX}古代跟我们一样重视男孩儿。

（33）当然我也{CJX}与我父母之间感到过代沟。

（34）好吃的食物也{CJX}吃了就没有，可是你们对我的爱永远不变，在我的脑海里记着呢！

（35）他说：“我喜欢流行歌曲的原因，就是它很愉快，相反，以前的歌曲有点儿慢”我也{CJX}想的一样。

例（32）主语“中国古代”是一个偏正结构，“也”错放在了“中国”与“古代”之间，应该放在主语“中国古代”之后，“跟”之前。例（33）主语“我与我父母之间”是一个偏正结构，“我与我父母”是联合结构作定语。“也”应该放在“之间”之后，“感到”之前。例（34）的主语“好吃的食物吃了”是一个主谓结构，韩国留学生错将“也”放在了主语内部“食物”和“吃”之间，应该将“也”放在“吃了”之后，“就”之前。例（35）中的主语“我也想的”是一个“的”字结构，“也”错放在了句子内部主语的“我”和“想”之间，应该放在主语“我想的”之后，谓语“一样”之前。

从以上例句分析可以发现，韩国留学生在碰到复杂的结构主语时容易将“也”错放在主语内部。现代汉语中词、短语、句子的语法结构关系基本一致，主语可以由主谓短语、偏正短语、联合短语等作主语，所以给韩国留学生使用副词“也”造成了很大困扰[12]。在错放在主语内部的27条偏误语料中，偏正结构作主语时，内部出现“也”的偏误有25条；主谓结构做主语以及“的”字结构作主语时，内部的偏误各1条，所以韩国留学生在使用偏正结构做主语时最容易将“也”错放在主语内部。

三、结语

本文基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从韩国留学生学习副词“也”的偏误入手，通过分析检索筛选出来的语料，得出了韩国留学生副词“也”的偏误类型、特点。通过分析发现，韩国留学生副词“也”的主要偏误类型分为：遗漏、误代、误加、错序。本文结合偏误例句分析表明，韩国留学生对副词“也”以及句子语义的理解程度，对句子上下逻辑关系的把握，对汉语句法结构的认识都是其发生副词“也”的偏误的重要因素。我们应从教师教学角度、教材编排方面以及文化活动等高层面进行教学，提高第二语言学习者的积极性[11]。同时，我们应该在课堂教学环节的设计中因地制宜，推陈出新，努力在语法点上展示方面有所突破，因为语法点展示得巧妙会激发学生的兴趣，降低学习的难度[12]。教师可以在教学中运用情景演示，角色对话等等这样的教学方法，将汉语词、句融入到语境当中。这样，留学生能够更好地掌握句子的逻辑关系，理解副词“词”所包含的复杂语义，从而减少偏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