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日本开放式考古发掘项目

文 图 /王丹

公众考古是现代考古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让长期以来只被少数考古学家、历史学者“垄断”的考古学开始走出“象牙塔”，服务于普罗大众；其研究内容也从只关注人类“过去”，变为越来越侧重研究“过去”与“现代”的连接，关注为社会公众增进利益的问题，可以说是传统考古学科的重大进步与发展。

日本是很早便开始重视公众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展示的国家之一，长期的工作经验使日本考古学界形成一套完善有序的公众考古思路与工作模式。我在几年前有幸实地参与了一些日本的考古发掘项目，日本考古同仁们在工作中对公众开放的意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有一些考古项目其重点便是开放，即把公众教育作为项目的重要目的之一。这类项目并没有一个专门的称谓，在这里暂时称其为“开放式考古发掘”。

说明会会场全貌

飞鸟京迹苑池遗址

这类“开放式考古发掘”项目在申请立项之前是经过慎重选择的，一般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古遗址、古墓葬，多位于考古重点地区，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发掘带有明确的学术目的，这有点类似于我国各大考古所的主动发掘项目。以我所亲历的“飞鸟京迹苑池第7次调查”项目为例，“飞鸟京迹苑池遗址”为日本飞鸟时代即公元6—7世纪都城所在地“飞鸟京”的著名宫殿庭院遗迹。苑池分为南北二池，发掘重点在于了解其池底构造，水循环结构。清理发现了多件当年池中的景观堆砌石构件，南岸引水设施暗渠，以及池边木构建筑遗迹等。开放式考古发掘项目的发掘地点一般要求交通相对便利，且位置安全没有危险，便于参观展示。发掘时间也必须足够充裕，可以缓慢细致工作，随时配合公众观摩。这一要求便排除了配合基本建设的发掘项目和抢救性发掘项目，这两种项目类型都不具备条件，一来是发掘时间比较紧张，再者配合基建项目所在的各种建筑工地，其环境一般相对比较危险，并不适合于参观展示。以苑池项目为例，其所在地奈良县高市郡明日香村一带，地理上位于大平原，视野开阔且交通便利，既便于展示又相对安全。

开放式考古项目的申请一旦得到批准，政府会在政策上给予一系列特别的优待，与一般考古项目相比，经费更加充裕，审批制度相对更为宽松，发掘时间也更为充足。这种政策上的倾斜体现了日本政府对于公众文化教育的重视程度。

项目从一开始就做好公众展示的准备。在发掘进行前，主持单位会在电视节目或报纸新闻上发布公告加以介绍，告诉公众这里要有发掘，欢迎前来参观。发掘现场四周没有用于遮蔽的厚重围挡，只用两道绳索圈起来稍示区别。绳索四面都悬挂有展示牌，上面写着这个工地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公众路过可以随时看到说明了解发掘内容。

在发掘进行过程中，如果有感兴趣的民众前来参观，无论是专程前往还是偶尔路过，只要条件允许，便可以进入工地，工作人员会很耐心地配合讲解接待。

图① 飞鸟京迹苑池遗址工地现场发掘实景

图② 飞鸟京迹苑池遗址所在环境

图③ 工作人员接待参观民众

项目结束后，发掘单位一般会组织“现地说明会”，非常郑重地向公众汇报展示发掘成果。这种说明会不局限于开放式的考古项目，凡是重要的考古项目都会有，已是日本考古工作的一种惯例。说明会对所有民众开放，举行之前也会在报纸新闻上刊登消息，欢迎全国各地的人前来。“飞鸟京迹苑池第7次调查”项目现地说明会举行的信息，在《读卖新闻》《产经新闻》《每日新闻》等日本重要报纸上都有发布。说明会当天，发掘现场将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为民众参观提供便利，会场附近各处设置指引标识，现场也会铺设非常人性化的参观步道，保证人员及文物的安全。为方便观众理解，在发掘现场每一处遗迹处加入说明标识，会场入口处会张贴该发掘项目详细的讲解与背景资料介绍。说明会现场还会展示此次考古出土的一些文物，供民众了解，加强直观认知。入口设置接待处，用于发放宣传材料，配备工作人员解答民众提出的各种问题，以及告知下次讲解的时间。现场每个整点，发掘工地负责人就会做一次对该工地情况的系统介绍，方便随时到来的民众进行了解。通过这种形式，民众很容易获得文化的归属感。通过现地说明会的现场照，我们可以真切感受到日本民众的参与热情。

近年来，随着考古工作者意识的进步，以及公众文化传媒的发展，中国的公众考古事业日益蓬勃发展起来。但受传统模式以及文化的制约，其开放程度还是稍显不够。大多数情况下，国内的考古发掘显得很神秘，发掘现场一般还是会竖着“闲人免进”的告知牌，当地民众也无从了解发掘的进展与具体内容。当地民众甚至可能会认为考古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影响地方经济发展，造成一些民众对遗址和考古发掘的抵触情绪，不利于遗址文物保护工作的展开和考古发掘工作的持续进展。

日本这种开放式的考古以及考古工作中公众宣传与公众参与的普遍性模式很有借鉴意义，毕竟考古发掘工作是对社会公共资源的发掘，保护处理的是人类共同的遗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考古工作不只是考古学家的事情，广大公众对此也有知情权和发表意见的权利。

报纸上的说明会公告

说明会入口

说明会现场铺设参观步道

说明标识

考古学是一门严肃踏实的学科，我们提供给公众的不应该只是娱乐效果，或是大家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这就要求考古工作者在做好发掘和文物保护工作的同时也要逐渐增强沟通公众的意识，把考古信息、考古成果及时有效地通过各种途径传递给大众，实现社会共享，也只有更广泛的民众能够理解和支持我们的工作，才能为考古工作的进一步深层次发展提供群众基础与背景支持。

工地介绍

展示相关文物

说明会讲解材料

发掘主持人详细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