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2018-07-25 19:19顾玉雪
齐鲁周刊 2018年23期
关键词:太康原乡石碑

顾玉雪

2018年山东高考作文出炉,题目是“写给2035年18岁的那一代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际遇和机缘,如果说2035年承载的是“向何处去”,沿着时空溯流而上,我的“从何处来”在20年前的18岁原乡无所遁形。

18岁之前,我住在豫东一个叫做太康的小县城。县城无山有水,一条长年被垃圾填满河床的涡河静静流淌——我曾经偏执地认为这条河注定了住在这里的人的粗糙与无趣。整个八十年代理想主义的气象仿佛在这座县城失了踪,这里是情趣虚无的乌托邦。

1997年高考后,我离开小城,在陌生的帝都重新解构我的后18岁,家庭的遷徙让我几乎剪断了与故乡的脐带,也对这座县城缓慢却巨大的时代变化视而不见。

我不是浮萍,无根的自由带来的喜悦也注定短暂,在我的小城的千里之外,又于无数个人生节点 “四顾茫然”——与故乡的疏离,承载了“向何处去”的逃离,却解决不了“从何处来”的孤独。

今年春节后,我的父亲在大病一场后执意回到故乡,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没有为什么,就像他当年用了巨大的时间精力把我们家族因了旁支而脱谱的家谱重新续上一样,“是本能要做的事儿”。

似乎就从父亲生病后的这几年,他热衷于带我寻根问祖,老家重新成为我每年春节行程中无法忽视的地理坐标。

去年春节回家,父亲与我谈论起他最近两年常说常新的话题,关于顾氏家族的起源,一时兴起,不顾外面还下着雪,执意带我去探访顾佐墓,据说是我的祖先。

从县城往西南走七八里,在绕城而过的兰河大堤边,矗立着一座圆形的土堆,透过墓碑上的文字清晰地看到,这里就是明朝御史顾佐长眠之地——顾佐墓。碑楼上镶嵌着两通石碑,一个石碑上记载着顾佐生平,一旁还有一块写有“太康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牌。距墓地不远处有两个白色的石质拴马桩。

父亲告诉我,这两个拴马桩在文革时期曾经被附近的村民偷偷拿回家中,但没过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其家人就开始生病,后来有人提醒他,可能是祖先发怒了,这村民心中大惊,连夜把这拴马桩又送回了原处。

故事并不让我惊讶,我惊讶于父亲这样一位在我印象中洒脱不羁的文化人竟然也在人生的暮年生发出这种敬畏。

父亲还带我去了位于县城东南的太康墓,这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墓冢,年久已显颓废,但仍不时有供奉香火的人。史载太康继承父亲启的王位后,奢淫无度,不理国政,后羿乘机取代王位,太康逃至阳夏(今太康)筑城而居,后卒葬于此。后人传说太康县名称由此而来。

我跟父亲说,您这是一次对我迟到了若干年的故乡启蒙教育啊。

此后几天,我们又去了附近县城的太昊陵、老子故里……沿着故乡的线索行走,一路上有几个挥之不去的镜头。

在鹿邑城外的太清宫,一位轮值的婆婆在殿前的椅子上默默抽烟,殿外,几位年轻女子却围着一面“神机妙算”的算命摊子,虔诚谛听。

而在淮阳县的太昊陵,几乎每一进大殿,都有挤不动的人群在每一尊神像、每一座石碑前磕头上香,父亲笑言,“逢神就拜,他们知道自己拜的是谁吗?”

他们在拜的,更多的也许是饮食男女的“人之大欲”,和“免于恐惧的自由”的缺失。再过多少年,这些神像会如同我18岁前的小镇一样被时代的飓风一扫而光吗?作为一代人,我们也许在城市中荒芜了自己,没有了灵魂的根据地。但至少,我们还有18岁,还有原乡,即使它在更多意义上成为了一个精神地标。

在通往世界与2035的途中,偶见的内心追问,更多是暂时的情绪,而不是深沉的情感。连接灵魂深处的根还在生长,它需要真正的恐惧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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