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婷婷
摘要:面对现代文明社会对人精神与肉体带来的双重困境,D.H.劳伦斯和渡边淳一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性爱作为反抗的手段。他们希望人能够通过性爱重新认识自我本能和“性”,从而摆脱双重困境。由于个人经历、社会环境和所受文化影响的不同,他们探索出了属于自己的“解脱”之道。《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与《失乐园》作为两位作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鲜明地体现了他们在性爱抒写中不同的美学追求。
关键词:性爱书写;两性关系;美学追求;救赎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8)15-0051-01
一、引言
D·H·劳伦斯与渡边淳一都因其小说中大胆的性爱书写而蜚声文坛,但又因此饱受诟病,他们的作品甚至曾被斥为“色情”“淫秽”小说。无论是毁是誉,两位作家对性爱的书写都从未放弃,均留下一部对性爱书写到达极致的惊世之作,即《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以下皆简称《查》)和《失乐园》。
《查》和《失乐园》中的性爱书写指向一个共通的主题:现代文明之下,人的肉体和精神遭受双重压迫,唯有以“性爱”作为反抗的手段达到最终的救赎,即重返人类的“乐园”。但劳伦斯与渡边淳一的创作在时间维度上横跨半个多世纪,地域空间横跨东西,因此在性爱的实际探索和美学追求上又带有各自的鲜明特性。本文立足于两位作家被公认最成熟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探究他们对性爱孜孜不倦探索的共通原因,以及在性爱探索过程中的不同审美旨趣。
同时,国内对劳伦斯和渡边淳一的单独研究较多,但将两者对比研究的文章屈指可数。本课题采取全新视角将劳伦斯和渡边淳一两者创作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即“性爱书写”对比研究,深化对他们“性爱书写”的认识,一定程度能够弥补了这一领域的研究空白。
二、性爱书写的共通原因:迷失与反抗
劳伦斯生活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西方社会现代工业文明快速发展,工具理性思维大行其道。发展与进步的背后,现代文明破坏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虚伪的理性腐蚀了人类的情感。对现代文明的弊端和工业社会给人造成的压抑,劳伦斯有十分清醒的认知。他看到了在理性与科学的世界中,“机器扼杀了地球”,人类的肉体“要么死了,要么瘫了”人类的情感和性也都是虚假的。渡边淳一所处的20世纪中后期的日本经济飞速发展,现代理性渗透于社会规范、家庭关系、生存发展等各方面,人为了生存必须要服从理性与规范,人的个性与情欲遭受了极大的压抑。渡边淳一也为迷惘、彷徨的现代人在受理性观念支配的时代里逐渐失去了作为生物的光彩而忧心忡忡。在两种相似的社会环境中,人的肉体落入无性的“圈套”,精神陷入无爱的困境。正因为两位作家对现代文明的清醒认知,他们将之诉诸于文字,创造了《查》与《失乐园》中处于肉体与精神双重困境之中的主人公。
面对上述的双重困境,劳倫斯和渡边淳一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性爱作为反抗的手段。在他们眼中,性爱并非色情与淫秽,而是破除现代文明和道德伦理对人肉体与精神束缚的一剂必不可少的良方。《查》中的康妮由“死”至“生”的蜕变是在自然中与具有血性之力的麦勒斯一次次性爱过程中完成的。《失乐园》中久木和凛子由生命的虚空、生存的孤独状态转向自我个体自由和明了生之意义也是在一次次的血肉融合中完成的。他们在小说中对“性”最直接最大胆的描写,并非是为了渲染性爱,挑逗读者,而是以一种坦诚、直观的方式重新思考人自身的存在。他们想要通过性爱来探索男女关系如何达到灵肉结合,人们如何重新认识自我本能和“性”,从而摆脱人在现代文明社会中的双重困境。
三、性爱书写的差异:“血性意识”与“向死而生”
《查》和《失乐园》中都有大量细致入微的性描写,也正是这些大胆的性描写导致两书被斥责为“色情”“淫秽”小说。倘若联系劳伦斯与渡边淳一两人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对书中的性描写深入体察,很容易发现大量的性描写绝非“色情”“淫秽”,而是来源于作家关于性爱认识的独异美学追求;也绝非为了迎合读者,而是想要通过对性的审美来表达对现实的反叛。
劳伦斯生活的工业革命时代,工业文明使人的自然本能被机器、理性抑制,人逐渐变成行尸走肉。劳伦斯为了对抗工业文明给人带来的异化,他提出了“血性意识”,赞美“血与肉”之美,热情的高歌性爱的价值与力量,认为它是“美”的源泉。
《查》中康妮对被异化了的“工业之子”克里福德与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自然之子”麦勒斯两者之间做出的选择,恰到好处地体现劳伦斯对血肉之美的追求和对工业文明与工具理性的反抗。康妮的丈夫克里福德被塑造为一个下肢瘫痪、丧失性功能、完全被工业社会异化的男性。他主张没有情欲与性爱的精神恋爱,他的肉体精神也全无热情与激情。而麦勒斯则是一个与克里福特完全相反的男性,他的身体有着“纯粹生命的美”,“燃烧着温暖的白火苗”,有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同时,他也是一个“高贵的野蛮人”,他的精神世界满是热情的火苗。克利福德的冷漠与虚伪的精神情感,让康妮的肉体失去灵动与光泽,精神无限孤独;而麦勒斯身上具备的血肉之美则让康妮震撼感动,让她“年轻的生命要反叛”,让她作为女性的感性力量觉醒。与克利福德无性无爱的生活,让康妮的生命失去活力,心灵变得麻木;与麦勒斯充满激情的性爱让康妮通过活生生的肉体找到了美,也找到了生命的力量。走出冷漠瘫痪的生活、对血肉之美的追求,正是康妮放弃社会地位高、拥有财富的克利福德,而毅然决然地冒着被社会耻笑、生活不定的风险选择守林人麦勒斯的根本原因所在。
与劳伦斯对血液与肉体之美的追求不同,渡边淳一追求的是爱到极致一起死去,从而使“爱的纽带就再也不会松开”。渡边淳一十年从医和年少时初恋自杀的人生经历,以及《源氏物语》中的“物哀美学”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对死亡有深刻的认知。于渡边淳一而言,“死不应该是毁灭,伴随着死会有爱的重生……正因为有死才会有纯洁的爱。死绝对不是一种完全消失的东西,由死会产生很多新的东西”。因此,渡边淳一选择通过“向死而生”的性爱书写来破除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对人造成的压抑。
《失乐园》表面上看表达了“成熟的男人和女人追求终极之爱”⑤的主题,实际上作品是想通过久木与凛子对性爱的极致追求传达被压抑的人对文明社会的抗争。久木和凛子对死亡的追寻占了全书极大一部分。从小说的大约三分之一处开始萌发死亡的意识,直到小说结束两人自杀,伴随着死亡越接近,两人之间的性与爱也更深刻。久木和凛子认为“在获得性的快乐的同时,疯狂地耗尽所有精力的话,对死的不安就会消失,活着的感觉就会更加贴切。因为性爱,久木和凛子不惧死亡;因为死亡,久木和凛子之间性走向辉煌、爱达到极致。死于久木和凛子而言,不是一切都烟消云散,也不是一切都变为“无”;而是对现代社会的不屈抗争,也是真正实现对爱与个体价值的永久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