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
我行走过一些地方,记下了一些風景。这是我一个人眼中的风景和心中的感受。也许它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它是我们共同的风景。
去找一本书
——笔记一种
北京安静的窗外的雪。晨七点二十起床。来北京两天,一直是下着雪。今日雪停了。我背上包,要去涵芬楼和三联书店看看,去找一本书。
从南礼士路坐地铁。这个地方我应该是熟悉的。多年前我曾在离不远的公主坟工作,每每骑自行车从此经过。我踩着雪轻轻地走着,可方向还是有点晕。走了一截,忽然看到中国化工那个“试管瓶”的标志,一下子反映了过来。多年前我每次从这里骑车而过,都会想起我的一个女同学。她特别的美,特别的安静。中学时我曾和她一起补习。她的家又离我家不远,上学时总是能遇到她。遇到她我就在她后面走。我并不能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走在她后面,而我就是要走在她的后面才觉得安全和幸福——是安全么?是的。——我有时在后面踢石子,弄出一点响动,她依然如故地走。她不知道我走在后面吗?她那么敏感的一个女孩。如果这也算暗恋的话,也可以说我那时暗恋过她了。后来她考取了北京化工学院。虽说化工我并不喜欢,也弄不懂。化工也不是一个美丽的词汇。一想到化工鼻子里就会有一股怪怪的气味。可是她考上了这个学校,又是在北京。我便对化工充满了好奇。从那之后,多少年过了。我一直都没见过她。她现在还好吗?
再往前走是复兴商业城,这我也是熟悉的。这里都还是老样子。我从门口走过,店里的员工们都在门口铲雪。多年以前,也是在一个大雪的冬天,我的家乡来了市长,家乡在京工作的一个将军请他吃饭。我坐在将军车上,冒雪在北京城游荡,找这个叫复兴商业城的地方。将军带了一瓶茅台酒,我抱着酒瓶,望着窗外大片的雪花,北京城迷迷茫茫。那一晚我们三个人喝了半瓶茅台。可是多年后,那位将军已退休,却在一次外出途中车祸而亡。
我上了地铁,列车呼啸而过,几个站一会儿便过去了。在灯市口地铁站,我下了车,往外面走。在地铁出口处,一个男孩戴着大口罩把一个女孩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把她揉碎。他们并不顾及来往的行人。我觉得他哪里是爱她,他是性欲在燃烧。或者说,两个人的性欲在燃烧。
我往地铁出口走去。在一处,我问一个地铁员工:涵芬楼或者三联书店怎么走?这个高个子小伙子一无所知。他通过对讲机问,涵芬楼三联书店(他是连着一起念的,也许他觉得这是一个地方)谁知道怎么走?对讲机里哇哇了半天。小伙子说,不知道,没人清楚。我出了地铁,又往前走,过了一条小街。在一个超市,进去买了些水果。结账时我问收银员:请问涵芬楼或者三联书店怎么走?收银员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她说,什么楼?是个饭店吧?我说,书店。另一个女孩,同样青春美丽,她抢着说,噢,书店,这一条街多得很。往前走就是王府井书店,要什么书有什么书。我无奈,只得出来,往前踏雪而走,只拐了一个弯,就见涵芬楼在眼前。
嘁,这叫个啥事!
我进到书店,打听我所要的书有没有。之后匆匆浏览,便出得书店。我已走出书店好远,踏着雪轻轻往北走。忽然觉得来了一趟,不带走一本书有欠厚道。于是又转回来,匆匆选了一本法国女作家的《花事》,给我结账的小店员,是个小姑娘。她站在那里,不断地用手捶自己的小腹。她正跟另一个店员聊天,是说自己有了小肚子,很忧心。我对她说:“苦恼得是肚子问题,是吧?”她笑。我说:担心有小肚子?她笑,非常开心、漂亮地笑着。
我继续向北,去三联书店。因背着个大包,身上重得很,走得又急。在一个路口与一个迎面而来的小男孩肩膀撞了一下。那个孩子穿一件臃肿的蓝色羽绒服,他转过头来,嘴里“嗬嗬嗬”的,用手指着我恨恨地叫。我一看,是个傻子!他正套着身边似姥姥的一个老年妇女的膀子走。他又“嗬嗬嗬”的叫,很疼的样子,又恨恨的,可老年妇女并没理他。
“撞了个傻子。”我自语,“怎么这么倒霉!”
一个傻子。
海拉尔
来到海拉尔,天上是大块的白云,蓝天给衬着,在这个背景下,大地,河流,城市,是那么广袤和博大。空气真是清凉。我的南方的城市,酷暑严重,让人透不过气来。这里仿佛是世外桃源,辽阔的天地千差万别。土地,植物,人的饮食,风俗,语言,有天壤之别。这些差别,那么的迷人。让我永远地迷恋。
要说此次海拉尔之行最使我内心柔软的,就是昨天在陈巴尔虎草原,朋友们都在帐篷里喝酒,我走出去,走了很远,在一高坡上,同那些花牛独处了一阵。那些花牛安静极了。它们正在休息,一个个都安静地伏在草地上,静静的,嘴里轻轻地反刍着。静极了,除了风的声音从远处刮过来,只有牛的喘息声,重重的喘息声。我贴着大地睡着,牛的喘息声仿佛是从大地的深处传来,让人惊异。是的,一直是大地的深处传来(大地的深处一定是有着巨大的声音的)。我想,这是风的缘故,风使牛的反刍和鼻息改变了方向。我孤独地睡在大地上,这种孤独是一种绝妙的享受。阳光不是很强烈地洒下来,头顶上的云轻描淡写。有蓝天,什么都不怕!这样的日子仿佛可以永远地过下去。
这是一顿绝美的午餐,羊肉鲜美极了。我像我的一位老师一样喝着酒,一喝一大口,一喝一大口。在这样的草原,这样的蒙古包,吃着这样的羊肉,就必须这样地喝酒,这才像个爷们,像个草原的汉子。内行人教我怎么样剔干净骨头上的肉,说,剔不干净,主人会不高兴的!且说,骨头上的肉,最香。我试着,果然。
女人们是最把持不住的,上苍把最美的一面给了女人,所以女人便回报自然。见着如此的美景,女人们疯得够呛。她们相约在草地上打滚,疯了一样转了无数圈。见到男人就拽着手,要做一种叫“打豆腐”的小孩子的游戏。“打豆腐”,就是将双手交叉拉着,之后不断地绕头旋转,快速地旋转下去。
男人们看着快乐的她们,知道她们心中快乐,也不去管她们了。人生在世,和所有自然界的生物一样,生生死死,一个人一生能有多长?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快乐?我之所以说起这番煞风景的话,是在前一天,我认识的一个优秀的作家,因为“忧郁”而自杀。他为什么忧郁?又是谁让他忧郁了?如若在这草原上,他会快乐吗?他还会去自杀吗?
伊宁的黄昏
——夜色来临之一种
晚上九点钟的阳光,透亮安静。远处山头轮廓明显,阴影覆盖在山的凹陷的地方,形成大片大片的色块。屋顶明亮,屋顶之上的树头安静,有部分叶片明亮。高高的杨树安静地立在大地上。天空蔚蓝。白云如丝如絮,随意涂抹在眼前广阔的蓝天之上。有一种黑白相间的鸟儿飞过树梢。
伊宁九点钟的明亮的天空。
晚上十点钟。天空铅灰。青灰。鱼肚白。橘黄。绽蓝。安静的树木和屋顶。远山静穆,长天安宁。
十点十分太阳下去了。金色的夕阳镶在天边。大片大片的天空呈铅灰色,像如椽大笔刷过去的一样。唰唰,唰唰,几笔。山于是呈现出沉重的土黄色。中天浅蓝,一切都在变化中。
天空变得越来越沉重。
高大的杨树梢一动不动,连叶片都不动一下,仿佛睡着了一般。
有一种很小的鸟,在天空急遽穿过。
天空似沉着不动声色,其实它们在暗蓄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再过一会儿,它们又是另一番模样。
窗外传来一个男人粗壮的声音:“你这个杏子卖几块?”
“有八块,有六块,有五块,不一样。”一个维族妇女回道。
十点二十分,大片的铅灰涌在天边,由沉重的大笔拖涮而成。十点半,城里的灯光亮了起来。在树丛中,一盏,两盏……十几盏,亮在墨绿色的树丛中。灯光微黄,像树的眼睛。
天空的云渐渐散开,有如絮状。
又过了几分钟,沉重的铅灰色的云漫漶开来。树的橘黄色的眼又多了几盏。一辆汽车从楼下驶过,几声汽笛。
十点四十五分。天沉重了下来。暮色笼罩。沉重的铅灰涂抹在天边,由一抹橘黄镶嵌着。
十一点,天边依然一抹橘黄,天空蔚蓝,天边铅灰沉重。
十一点十五分,天空完全沉静下来。夜色,夜色,夜色终于降临了下来。
阿门!
附记:二〇一六年六月五日,早晨六点三十分,天空泛白,眼前连绵的山头青黛色。城市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之下,安静的、晴朗的早晨。
远处的天空,白云如峰如雪,堆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海·温泉
云 海
多年前在黃山排云亭,见过一次云海。难怪叫排云亭,真是排云呀!谁人给起的名字,真是太有才了!
那云蒸腾着,翻滚着,涌动着……在谷底上演着一场大戏;又仿佛天神和众精灵都出动了,开一个盛大的舞会。那云一忽儿涌上那深渊般的狭谷,一忽儿又平铺开来,抹了山头。静一静,别出声,看它如何变戏法。不一会儿,那云又柔曼着,舒卷着,仿佛大家闺秀,不徐不急,轻轻挪动,沉下去,沉下去……于是一座座山头,慢慢显露出来,像一座座岛屿。而那浓厚的云,就浮在山腰。正如古人所云“坠雾化为大海,诸峰点缀其上”。世界霎时安静极了!其实那是在酝酿一个更大的玄机。果然,又一场表演开始了:但见山谷中又涌动了起来……像万马奔腾,又像有一面巨大的旗帜在挥舞,那云滚着、涌着……奔腾向下……奔腾向上……山谷一阵阵声浪,噢——噢——游人满脸兴奋,拊掌大叫,完全忘乎所以。
停!停!大自然的指挥棒忽然顿在了半空!那云都安静了下来,停在露出山尖的位置,一动不动。你们准备拍照吧。就这样!就这样!抓紧!抓紧!这就是云海。这一场的表演叫云海。
……云们退去了。所有的山峰都显露出来。一点儿云也没有。直让人怀疑刚才的事是否真的发生过,所有的山峰像被水洗过一般,清晰无比,伸手仿佛就能触到。
这时的人和山,真恍如两个世界:人间;仙境。
俗语云:黄山自古云成海。“怪哉雾也,非是不名海矣。”但真正看到云海,还是千载难逢。
温 泉
于晨曦中起床,抬头窗外是深秋的景色。一面大山迎面挡在落地窗前。赭红,明绿,深黄……各种色彩夹杂着,层层叠叠,真是层林尽染呀!大自然鬼斧神工,我的眼前,就是一幅壮丽的大画,镶在一面墙的洁净的落地窗外,如明人所云:“非摩诘之图不能尽其变。”
黄山,你叫我如何去比喻你。
昨晚上山,住在温泉酒店。知黄山温泉有名,袁中道《游黄山记》中,曾喻之“香洁为温泉冠”。至午夜十一时,一行人兴致不减,去泡温泉。黑暗中,有人用手电引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气已深秋转凉,空气清寒。四五人赤裸上身,走出室外,呵呵着哈着寒气。于是赶紧泡入池中,立即被一股温暖包围着。那水滑滑的,仿佛是活的,非常好闻,有硫磺气味相夹。四周清静黑暗,只有头顶上有桂树婆娑。没有一点声音,仿佛这世界就我们几人。
时在公历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十二日。回来查日历,已是农历十月初七,立冬后五日了。
只是景色仿若深秋吧。
六月十九日北京记
办完事,还有半天时间。上午便去逛书店。逛书店比逛商场好。逛商场出来心情差,逛书店虽比逛商场出来好不了多少,但总是要好一些。因为书还是要比商场里的东西便宜一些。连青菜都已三块钱一斤了。于是先直奔王府井新华书店。
书也是看不完的。满架的书也只是走走看看。在四层古典文学书架前,见到许多叶嘉莹先生的书。之前曾看过一本她的《人间词话六讲》,深入浅出,所谈甚好,特别适合我们这些古典文学基础差的人阅读。于是冲动之下,又拿了《迦陵谈诗》《迦陵谈词》《小词大雅》和《名篇词例选说》。也不管回去看得完看不完,对书的态度,就像女性对自己的脸蛋,总是没有一个够。
出来已近中午,于是便在东单三条的宏状元解决肚子问题,要了一份荷兰豆炒木耳、一份滑子菇炒山药和一碗米饭,三扒两噎,结束战斗。出来向北再去三联和涵芬楼看看。依然只是个念想,每个书架转转,时间已不多了,便买了一本杨绛的《走到人生边上》,因老太太刚去世,以为纪念吧。
出了三联书店,心情极差,嘴里叽叽咕咕,便拐进一条胡同。这条叫多福胡同的小胡同,真是极小,又极短。我走在里面,心情似乎便好了些。我见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汉子坐在门口石磴子上,老人打着赤膊,一身的肉。因腰躬着,前胸的肉都嘟噜下来,不亚于一个妇人。老人腿边一只黄狗,安静地趴在那里,老人边讲话边用手抚摸着狗的头。
“不知几年?”
“大约两三年吧。”
问得秃头秃脑,中年人答得也秃头秃脑。不知说些什么。走过这条胡同,拐过去,就是报房胡同了。这条胡同明显大多了,开着许久饭馆,多为面馆和羊肉馆。迎面一个老年妇女骑着一辆极小的电动三轮,在她的前面怀里,还坐着一个老人,那个老人看上去至少八十多岁。老人是谁?是她的母亲吗?
之前去三联时,曾过一个甘雨胡同,也就是干面胡同的对面。在胡同口不远处,我见一个小饭店,匾牌上只三个字:无为菜。我纳闷:是无为而治的“无为”?还是俺的家乡“无为”?于是走进去,在堂内到处看看。这时隔着大玻璃操作间内一个切菜的青年问:
“什么事?”
我说:你们是安徽无为的?
他用浓重的无为腔说:“是无为的。”之后又说:“你听我的调听不出口音来啊。”
无为是个县,竟然在北京开了一家饭店,竟然就“无为”二字。可见无为在北京的名气。
是无为的小保姆带来的名气吗?一个地域因为出了许多保姆,而使它全国有名,也是一个奇迹、一个佳话了。
我临走时问:“老板贵姓?”
“丁。”
“我下次带家乡朋友过来吃饭,给你宣传宣传。”
“谢谢谢谢。”
我比较喜欢这样闲逛。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是最惬意的。昨晚与汪朗姊妹仨吃饭回来,在东单路口,见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他中风了。在他胸前的腿上,垫着一个大围裙。围裙上坐着一只棕色小狗。
他不断用身体摆动他的轮椅,于是轮椅就两边晃动。
我走过去,问:
“这狗叫什么名字?”
“乖乖。”他嘟哝着说。
“什么品种?”
“博美。”
“有几岁啦?”
“三年。”我并没有听真。
“三岁啦!”
“十年。”
“啊,十岁啦。”
他笑笑,用手摸了摸腿上的狗。
我想,这个老人是寂寞的,像他这样常年坐在轮椅上,家人陪伴他的时间是有限的,而狗,是可以无时无刻不在陪伴他的,而且还极其的忠诚。
狗和一个常年不能行走的人做伴,是人之幸?还是狗之幸呢?
人的内心总体来说,是有着巨大的寂寞的。不管你是何方人士,是富贵还是贫穷,是高贵还是渺小。寂寞,对于一个人,一个生命,它是平等的。谁也不能逃脱。
春小住
在长春生活了一个月,深深地被长春所感染。
长春直接、通晓,大大方方,痛痛快快,热热烈烈,拥抱着大自然和一切有生命的生灵——
每天都是蓝天白云。早晨三点多天即大亮,五点多给一个热烈的阳光。阳光是那么的多,多得人心中充满感激。我早晨一拉开窗帘,总是对新的一天说声谢谢。外面的空气是那么的透亮。小鸟的叫声也是透亮的,庭中的树和草也是透亮的。一片藍天,忽然一个云朵,就是一场急雨,急雨是那么的痛快和干净利落。阳光中落着的雨也是透亮的。雨停了,又是一片蓝天白云。
净月潭公园的天又是另一番的蓝,那是映着草地、树木和湖面的蓝,那是有着青草的香味、花朵的香味和湖的腥味的蓝。我们来到公园中,那么多热爱美和生活的长春人,开着车、骑着车或步行园中。景色中,有人的身影更充满生之气息。草地上那些着婚纱的年轻女子和盛装男孩,远远望去,是草地点缀着他们?还是他们点缀着草地?蓝天是给他们的,绿草也是给他们的。大自然在向他们祝福:孩子们,愿你们幸福,快乐,健康,自由。
又是一个早晨,拉开窗帘,一堆阳光涌进房间。外面亮极了。一个晴朗的、阳光满世界的一天。
见到这样的天气,心里还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美丽的一天。感到生命的美好。一股感动涌上心头,一个善待我们的、平静的、安全的世界。大自然多么善待我们。早安,今天的日子。早安,长春。
去了长春伪皇宫。
一直都是好天气,蓝天白云的,忽然来了一场雨,又给了一片蓝天白云。就见工作人员在扫伪皇宫院子里的积水,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看了溥仪的居室。有卧室、客厅、餐厅、卫生间(溥仪每天上马桶看报纸)、佛堂。还有就是理发店和药铺。想想奇怪,我们老百姓,前面的几项都可以有,单单理发店不能弄一个,药铺也不好弄——你不能好好的,自己请人给自己在家开个药店吧?
溥仪对面住着的是婉容。一个青春女子,因为出轨,关禁闭关了几年,不许出门。精神分裂了,还抽鸦片。
长春又是一场雨,雷声震耳。天依然很亮,雨很干净——长春黄昏六点钟的时光。
阳光反射在楼群上。安静的雨后的阳光普照的黄昏。
小道上丁香树的姿态优美,每片叶子都很安静。雨后的丁香十分知足。
黄昏七点钟的长春,夕阳依然印在眼前的楼群上,只是柔和多了。窗外仍然有人在散步。
夕阳暗下去许多。窗外是夏日的绿和黄。
七点半的长春,黄昏终于降临了。窗外暮色隆重。晚八点半,外面楼群的灯光照入窗前。
五点半起床,打开窗帘,外面一颗好太阳,鸟雀依然欢快地叫着——今天的鸟雀还是昨天的鸟雀么?——一阵清凉的空气吹到脸上。
窗外蓝天白云,天空明亮、安静。心中宁静。
到南湖公园散步。这个市中心的公园十分美妙。园中柳树密布,长得极好。公园里热闹极了,歌声嘹亮,广场舞、踢毽子,快走,散步。公园像超市,人头攒动。
公园返回,又遭遇一场暴雨。
暴雨后的天空,天边发蓝发亮,在头顶的天空,仍旧乌云密布。空气清凉,雨后的小鸟儿叫得更欢,飞得也轻盈优美。
过了一会儿,天空完全晴了,头顶的白云满满地布着,可透过白云,是辽阔的、碧蓝的天。
白塔河·高邮湖
小时候,就喜欢在水边玩。我们那个县,水是多的。一条大河从县城流过,名曰:白塔河;白塔河向东流,不出十里地,汇入高邮湖。十几岁时,每到夏天,我们几乎都泡在水里;不仅仅是我,记忆中一个县城的同龄的孩子,一个夏天,也几乎是泡在水里。我们在水中戏嬉,打闹。有胆大的,爬到很高的水塔之上,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半天都不见人。有一年,上游放下来许多木排,都停在白塔河大桥的靠岸的水边。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之多的木筏,兴奋不已,都爬到木筏上去玩,也从木筏上向水中扎猛子。那个夏天,整个一个夏天,我们都盘虬在木筏上。有一回,我也在木筏上使劲向水中扎猛子。扎下之后,便在水中猛拱。一次不巧拱反了,等我想将头冒上来换气,咦!头竟然顶到了木筏之上:我出不来了!我敢说,人遇到紧急情况时是清醒的,只是有时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罢了。我现在还深深地记得,第一个念头是:啊呀!钻到木筏下面去了!第二个念头:怎么办?我使劲地在水下划。这时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越划越深,一种是划出木筏。谢天谢地!我划对了!我划出了木筏。当我一头冒出水面,啊!那一口气,深深的一口气。之后我便坐到木筏上去发愣,我知道今天自己遇到的问题大了。可是那一帮家伙,还在水中叫着、笑着、打闹着。“这一群不懂事的小儿!”我没有再下水,披上衣服,走了。那一年我大约十二岁。
稍大些的时候,大约快高中毕业了。我们几个同学,相约骑车去高邮湖边去玩。沿着白塔河大堤,骑十华里,我们便见到一片大湖。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水。湖一眼望不到边,湖中的船,远远地贴在天边,像剪纸一般。我望着那浩大的水面和青紫色的长天,半天我都不出声。我多么像一个诗人。
晚上我们在湖滨的小镇吃了饭。沿着卖鱼、卖虾、卖豆腐千张的小街的摊位走着,去找旅社。饮烟时不时从小镇的某处飘过水面,一股的干草和米饭的香味铺陈着。入夜我们睡在小旅馆的床上,仿佛自己第一次成了客人,感觉到这么一个湖滨的小镇,仿佛被一个无边的大湖摇着。我无法入睡,梦想着自己的未来,感觉到自己快要长大了。
长大后我离开家乡,白塔河和高邮湖离我远去了。但它们永远印在我童年的梦中。我偶尔回乡,多是春节。每每从白塔河大桥上过,见白塔河的水小多了。有时我见有几只船停在水边,那么的孤寂。我觉得那些船真可怜。
责任编辑: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