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志豪
清风扶细柳,淡月湿梅花。
觥筹交错,红酒的彩光在灯光照耀下恣意绽放。她看不惯,或者说是不习惯。她的蹙眉,是他眼底的波浪,似乎是在扯动他的心弦。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安静,也很近。”他黝黑的手憨憨地抓了抓自己的脑门。急切的目光里,折射着一个激动而富有朝气的心,他在等待一片红叶的首肯,以便把心里的小诗,用最慢的速度,隽永地题在上头。
于是凉风悄悄地停了下来。远远的水面,一盏孤灯照在了璨璨的湖面上。几抹绿意,依偎在黑暗里。
“你是溪东人吧。”他小心翼翼地在风中留下自己的痕迹,微垂的面庞正应着世界上最浪漫的角度,无丝地传达着明月那期待已久的问话。
“白龙山的山水,峃前的少女。”这是每一个乐清人所耳熟能详的,而这峃前的少女也正是他所追求的。几年的“搜寻”,蓦然回首,却在同学会上遇见了她。
她略带疑惑地看着这个老同学。但看到他那痴痴的笑后,也自然明白了。溪东属于峃前。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在这个举杯欢庆的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消失的两个人。在金光闪烁的夜晚,也曾有那么一片安详而恬美的屋顶,有几点星星微弱地簇着一勾山月。他们就这么静静坐着,心照不宣地数着在暗月下失色的星星。他甚至还在想,自己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甚至记住这一刻数下的星辰。
十二颗,他默默记下了。他想看看她,微侧的眼神中,他似乎看到了她的目光,很奇怪的眼神: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思考什么,还有一丝淡淡的情感。朦胧里的美,在那一刻,又多了一丝莞尔。
那个夜晚,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很久,大都是关于以前初中的故事。那时的他,又如何会想到昔日这个豆芽菜的女孩在几年后竟会如此动人呢?在那段被岁月的灰尘掩盖住的沧桑里,她从来不是主角。今天这段属于她的惊艳,夺走了他的心。楼下的同学没有谁来打扰他们。这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夜晚,也是一个属于十二颗星星的夜晚。
“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她说。末了,她说了一声谢谢,像是一只蝴蝶飞入了珠帘,轻得只能让他听见。他的失落,飘落在珠帘外,此刻,他妄图同行飞去。
“你家远,我送送你吧?”他压着的声音,泛起了那天水中最柔雅的涟漪。
她没有拒绝。于是他出人意料地提前离场了,迟疑的人们试图挽留。但他知道,有一种机会,是一生只能拥有一次的。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有一种意境,叫:“孤山寒照雨,深竹暗浮烟。”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笼罩了自行车上的人儿。一路上轱辘慢慢地转着,慢得仿佛要把时间的浓汁儿转出来才罢休。凄凉的残灯里,人家已然涣去了光影。
“前面就是我家了,我们下车走走吧。”她指了指河那边亮光,一栋小楼正在等待着一个归人。
青石板的小路边,湿漉漉的青苔裹著他们的脚,他们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谨慎,像是孩子得到了恳求许久的棒棒糖,每一口都舔得斤斤计较。可再怎么精打细算,棒棒糖终究只剩下一根小棒子,他们两人也终于到了小楼底下。
“那,再见?”他愣了很久,天上的星光在淡雨里湿透了,隐匿了痕迹。晚宴楼顶的美妙镜头,此刻是多么清晰而模糊,真实又梦幻,似乎已经沉睡了数年,而今日才如梦初醒一般。
喧嚣后的惜别,总是那么朦胧又耐人寻味。
于是她快速地离去,似乎在剥离着他的心绪。轻快的脚步,溅起的雨水,像诗一样浸透了他的心。他多么想追上去给她添衣,给予这寒雨里最沉重的暖意。
终于要开门了吗?无尽而模糊的暗夜里裹藏着那豆小灯里,衬起了一道踌躇的人影。他看清了她那沾满雨水的脸,她正在看他!
他连忙挥手,但不敢出声。她掩脸偷笑,脸上充斥着快意。突然,她大喊了一声——
“再见!”
“再……”但他突然憋住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愁样,她笑着进了门。门外的人看着灯熄了,但又突然亮起。反反复复,总共十二次!
难道她也数了十二颗星?他的心里涌过一阵快意,借着月的残光。他回家了,嘴角的笑他到现在还记得。
是的,二十年后的今天,爸爸在回忆时,确实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