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工业大学,全球浙商发展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23)
出口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源泉之一,以往主要依靠提高出口规模来拉动经济增长。但当前中国出口规模占世界的比重高居第一,进一步增长的空间有限。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相继提出“再工业化战略”,可能影响中国等金砖国家与发达经济体之间的贸易格局;部分东南亚国家纷纷利用更加低廉的劳动力优势,加快向欧美市场输出劳动密集型产品,“一压一挤”使得中国扩大出口规模的难度加大。新时代下中国追求“高质量”发展,因此,不应该过于追求出口规模的增长,而应该更多地通过优化出口结构、提高产品附加值来拉动经济增长。党的十九大报告也明确指出,要“主动参与和推动经济全球化进程,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还要“实行高水平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以“推进贸易强国建设”。因此,有必要研究出口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驱动效应,从而判断中国出口贸易的不足之处,并提出针对性的政策建议。
贸易对经济增长的驱动效应研究一直是经济学界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近几年,有关出口多样化或出口专业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关心,涌现出大量研究成果。
一类观点认为,出口专业化更有助于经济增长。Naude 对南非的研究发现,经济增长更快的是出口专业化程度相对较高的地区[1]。Paulino对巴西、中国、印度等国的分析得出,增长依赖于出口专业化模式[2]。邵军和刘军对我国地级以上城市的研究发现,出口专业化程度越高,集聚效应越明显,地区人均增长率也越高,出口专业化对地区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3]。另一类观点则认为,出口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更大。Papageorgiou等发现,低水平的多样化程度通常和高水平的波动相关联[4]。资源丰裕型国家往往出口集中度较高,而出口多样化可以抵消自然资源价格波动引起的一系列不稳定(Shepotylo[5];Joya[6])。出口多样化具有类似投资组合效应,产品种类增加可降低国际市场需求和价格波动带来的风险,确保出口收入能够长期稳定增长(Bleaney等)[7]。此外,还有文献将出口多样化分为垂直多样化和水平多样化,从而进行更细致的研究(Javed等)[8]。
现有研究表明,出口专业化具有集聚效应和效率提升效应,但出口多样化可以降低资源价格波动、外汇收入波动、国际市场需求波动等风险,从而使经济平稳增长。对于不同国家,出口专业化或出口多样化的影响存在差异。目前文献专门针对金砖国家的研究较少,也缺少全面分析出口多样化对一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性。鉴于此,本文首先详细考察多种出口结构与经济增长之间可能存在的非线性关系。进一步考察各个国家经济增长的驱动力,有助于更好地探寻提升中国出口产品质量,从而提出促进新时代下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有效政策建议。
出口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主要通过两个效应实现,即“干中学”和“出口中学”。
出口专业化可以通过研发促进效应、要素配置效应、经验累积效应、生产率效应促使产品质量提升,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积极影响。
根据分析,借鉴Herzer等[9]以及Javed & Munir[8]的做法,基于扩展的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构建理论模型。首先假设资本和劳动是一国生产过程中所需要的两类关键性要素投入。根据出口导向型经济增长假说,将出口作为扩展因素引入生产函数,扩展后如下:
Yit=f(Kit,Lit,EXit)
(1)
其中,Yit、Kit、Lit和EXit分别表示第i个国家在第t年的产出,以及为实现该产出所需要的资本投入、劳动力投入和出口规模。
新增长理论强调出口商品结构对出口及经济增长的贡献。其中,出口商品结构变化是指出口多样化或出口专业化。考虑到出口规模由出口商品结构内生决定(Javed等)[8],有如下方程:
EXit=g(XCit)
(2)
其中,XCit指的是出口商品结构。
将方程(2)代入方程(1),可以进一步得到如下生产函数:
Yit=F(Kit,Lit,XCit)
(3)
为深入探讨不同类型的出口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主要以赫芬达尔指数来衡量生产函数中出口商品结构这一变量,同时也考察垂直多样化和水平多样化的影响。其一,赫芬达尔指数衡量的商品结构,用来反映各国出口趋向于出口多样化还是出口专业化。其二,垂直多样化反映的是,许多国家的出口产品从以初级产品为主转变为以工业制成品为主,制成品贸易在全球贸易中的作用日益增强。其三,水平多样化通常指出口部门的增加。此外,借鉴Stewart[10],在计量模型中分别引入各项指数的平方项,以便考察出口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非线性关系。
基于上述考虑,构建主要计量模型如下:
LnYit=α+α1LnKit+α2LnLit+α3Hit+
α4(Hit)2+α5LnMit+α6(LnMit)2+
α7LnZit+α8(LnZit)2+εt
(4)
被解释变量为金砖五国的产出水平Yit。参照一般做法,用2010年不变美元计价的GDP表示。各解释变量的具体含义和数据来源如下。第一,资本存量Kit。目前文献中对资本存量的度量,一类是借鉴邵军和刘军[6]的做法,以固定资本投资替代;另一类是借鉴单豪杰[11]等的做法,采用永续盘存法估算物质资本存量(张明志等[12])。考虑到各国数据的可得性及可比性,采用第一种做法,以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占GDP比重来衡量资本。第二,劳动力数量Lit。与世界劳工组织的规定及文献一般做法保持一致,用15周岁以上的劳动力总数表示。第三,赫芬达尔指数Hit。借鉴Al-Marhubi[13]和张明志等[13]的做法,采用标准化的赫芬达尔指数衡量,利用UN Comtrade数据库的SITC Rev.3的三位码出口数据计算,由此间接反映出口多样化水平:
其中,xijt指的是t年i国j行业的出口额,n表示行业数量。Xit是指t年i国的出口总额。Hit的取值越接近于1,表示出口专业化水平越高,出口多样化程度越低。若Hit接近于0,则表示出口专业化程度较低,出口多样化程度较高。第四,垂直多样化程度Mit,用一国制成品出口额占该国出口总额的比重衡量其出口贸易的垂直多样化程度。第五,水平多样化程度Zit,用UN Comtrade数据库的SITC Rev.3的各国三位码细分贸易产品种类数衡量其出口贸易的水平多样化程度。
上述Yit、Kit、Lit和Mit及其计算过程中用到的数据均来自世界银行WDI数据库。鉴于数据的可得性与连贯性,将中国、印度、巴西的样本时间段确定为1992—2016年,俄罗斯的样本时间段确定为1996—2016年,南非的样本时间段确定为2000—2016年,由此得到实证部分所使用的数据。
本部分基于上文构建的计量模型,进行回归分析,以考察出口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效应。首先,对金砖五国的非平衡面板数据进行总体回归,探究出口多样化对金砖五国经济增长的总体影响。然后,基于各国的时间序列数据,探究每个国家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因素及出口多样化发挥的作用。
对面板数据模型的估计,包括固定效应模型、随机效应模型、混合估计等,首先根据样本特点选择待估模型类型。本文所选数据,时间序列的跨期长度远大于截面个体数量,初步判断固定效应模型更适合。综合F检验和Hausman检验,发现横截面特定系数的固定效应模型是本文的最佳选择。
通过对表1的分析发现,总体上对金砖国家而言,不论是出口多样化、垂直多样化,还是水平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全部呈现U型关系,只是水平多样化不够显著。具体结果分析如下。
表1 金砖五国出口多样化模式的回归结果
第一,金砖国家的出口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呈显著的U型关系。赫芬达尔指数的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其平方项的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为负,因此赫芬达尔指数与经济增长之间是倒U型关系,所以出口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呈U型关系。对金砖国家来说,经济发展初期,提高出口多样化水平并不利于推动经济增长,相反,提高出口专业化水平有利于经济增长。伴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提高出口多样化水平则将有利于推动经济增长。
第二,金砖国家出口贸易的垂直多样化与经济增长呈显著的U型关系。垂直多样化的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其平方项的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可见,金砖五国的垂直多样化与经济增长呈U型关系。经济发展初期,制成品出口比例提高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并不明显,但当制成品份额达到一定程度时,其出口比例的提高会显著促进经济增长,即垂直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将显现出来。究其原因,一方面,垂直多样化水平的提高反映了一国通过创新提高出口商品的附加值,促进出口商品从初级产品向制成品转化,其产品技术含量提高。另一方面,工业制成品的波动幅度小于初级产品(更容易受气候和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等因素的影响),因此工业制成品多样化程度的提高有助于降低出口波动幅度,从而对经济平稳增长产生积极影响。
第三,金砖国家出口贸易的水平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呈现U型关系,但是在统计上并不显著。水平多样化的系数为负,其平方项的系数为正,但二者都不显著,因此水平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U型关系并不显著。可见,金砖国家出口多样化主要通过垂直多样化促进经济增长。
在整体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检验每个国家经济增长的驱动因素*因篇幅有限,回归结果暂略。。出口多样化对各国经济增长的影响与金砖五国总体呈现的规律存在差异。巴西和中国的垂直多样化、俄罗斯和印度的水平多样化与金砖国家的一般规律一致,全部呈U型关系,其他国家则有所不同。例如,巴西的出口多样化和水平多样化与经济增长是倒U型关系,中国的水平多样化、印度的出口多样化和垂直多样化、俄罗斯的垂直多样化、南非的三类多样化与经济增长是倒U型关系。
各个国家出口多样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呈现差别化,可能是因为国内资源禀赋、产品附加值不同等多种因素引起。比如,中国垂直多样化与经济增长具有U型关系。因为近年来中国工业制成品出口比重在较高水平保持稳中有升,且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产品的出口占比不断提高。2000年,农产品、纺织服装及化工造纸和建材品等劳动密集型和低附加值产品出口占比分别为4.7%、14.52%和2.04%,2016年分别降至2.37%、7.28%和0.2%,而机电产品和高新技术产品等高附加值产品出口占比则分别由42.26%和14.7%上升至57.64%和28.77%。与中国不同,印度出口产品结构较为分散,没有随着经济增长而增加制造业高附加值产品的出口。2017年1—6月,印度主要出口商品贵金属及制品15.3%,纺织品及原料13.6%,矿产品13.1%,化工产品11.8%,贱金属及制品9.2%。其结果是,印度的垂直多样化和水平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不显著,且出口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呈倒U型关系。俄罗斯与中国截然相反,俄罗斯是矿产资源大国,出口高度依赖资源密集型的初级产品。2017年1—6月,俄罗斯矿产品出口比重高达61%,出口产品高度集中,但产品普遍技术含量较低。因此,垂直多样化与俄罗斯经济增长具有倒U型关系,水平多样化与经济增长具有U型关系,随着经济的发展,增加新部门或开发新品种是切实有效的。
金砖五国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还是资本和劳动。除了资本在俄罗斯的回归方程、劳动力在印度和南非的回归方程中不显著,其他国家回归方程中的劳动和资本在1%的水平下全部显著为正。
本文采用金砖五国的非平衡面板数据,实证研究了不同类型出口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非线性关系,以及各国经济增长的驱动因素,结论如下:
第一,金砖五国总体出口多样化、垂直多样化和水平多样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呈U型关系,但水平多样化与经济增长的U型关系在统计上不显著。这意味着,金砖国家所体现出的一般规律是,在经济发展初期,提高出口多样化水平并不利于推动经济增长,相反,提高出口专业化有利于经济增长。伴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提高出口多样化水平将有利于推动经济增长。
第二,五个金砖国家出口多样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显著不同,这主要是因为各国的资源禀赋和出口产品附加值不同,导致出口结构存在显著差异。中国工业制成品出口比重保持较高水平,且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产品出口比例不断提高。垂直多样化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俄罗斯高度依赖资源密集型的初级产品,其新产品开发或新部门增加将对经济增长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第三,资本和劳动仍然是当前金砖国家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中国进入老龄化时期,产能过剩等问题导致投资增速持续放缓,未来中国难以继续依靠高投资来拉动高增长,垂直多样化和水平多样化的贡献会有所增强。印度的发展落后于中国,基础设施等方面仍需要大量投资,资本积累将会是印度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
基于上述结论给出如下建议,以推动高质量的出口,促进新时代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第一,中国出口多样化已发展到较高水平,且渐趋稳定,但制成品内部结构仍需进一步优化,未来要更加注重出口产品附加值提高和产品结构优化升级。第二,加强新产品研发与生产,提升产品隐性价值,以出口质量驱动代替出口数量驱动,促进中国对外贸易发展的新模式、新思维,力争促使对外贸易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新动能。第三,充分利用互联网技术、跨境电子商务平台等,加强与金砖国家及其他贸易伙伴之间的联动发展,推动“金砖+”,搭建开放、稳定的贸易伙伴网络,实现更紧密、更全面的战略伙伴关系。第四,金砖国家需要从依靠劳动和资本驱动经济增长转向依靠技术进步和效率改进驱动经济增长,从而增强垂直多样化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