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苏童《妻妾成群》中的“人性(女性+男性)”悲剧

2018-07-13 11:12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南宁530299
名作欣赏 2018年32期
关键词:成群男权悲剧

⊙刘 虎[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南宁 530299 ]

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上映,在受众当中好评如潮,这就不自觉地引起了人们对其原著《妻妾成群》的广泛关注。苏童在这部作品中描写了“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熏陶”的女学生颂莲,深知封建家族吞噬人性,却心甘情愿嫁入陈府,在“妻妾成群”的尔虞我诈中精神决堤,最终成为“疯子”的悲惨结局。而看似男权至上的封建礼教中,男性的悲剧比女性更加引人深思,其冲击感是巨大的。不得不说,“男性”和“女性”都是“人性”悲剧的恐怖牺牲品。

一、悲剧见证悲剧:女性暗无天日而又宿命轮回的人性悲歌

《妻妾成群》中唯一一个具有新时代气息的女大学生颂莲,自愿进入封建牢笼“陈府”,给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差极大的贵族陈佐千当“四太太”,这种“表面新内在旧”的悖论行为,必然躲不开残酷的悲剧色彩。

颂莲的悲剧可以说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她父亲因中途生意失败而自杀身亡,这种意外变故对颂莲打击巨大,不仅丧失了家庭经济支柱,而且自己的学业之路也必须中断。所以当其继母让她在“做工”或“嫁人”之间做选择时,颂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嫁人”。因变故寻求精神、物质上的依靠无可厚非,和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性自由恋爱、结婚度过后半生也别有风趣,但颂莲却偏偏选择了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贵族做“妾”——她“冷笑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说“名分是什么?”一句要嫁“当然是嫁有钱人”的豪言壮语,充分说明颂莲不是“在父亡家贫继母厌弃的困境中被迫嫁进陈府的”。虽说失去至亲的打击对颂莲极为不利,但是试图通过给有钱人做“妾”来改变自己的“坎坷命运”——这种捷径固然快速有效,但以作为男性发泄的“性工具”为代价,其人生必然是苍白无力的。这也给了我们一个独特的反思视角:接受过新时代教育、具有现代文明气息的颂莲,甘愿“主动”去做贵族老爷的贴身玩物,一方面揭示了传统礼教对女性的束缚是深远持久的,新事物不可能完全与旧事物隔离开来;另一方面又强调出“外新内旧”的虚假光环注定了“新女性”被男人奴役的悲剧命运。这种家庭意外变故的“偶然性”打开了颂莲悲剧的大门,而其自身内在的传统本能,使得其成为彻底的“必然性”悲剧。而其身上的虚伪光环自嫁入陈府后就暴露无遗,特别是她在惩罚丫鬟雁儿,让其吃下草纸时说:“你也别怨我狠,这叫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书上说的,不会有错。”这种深受传统理念影响的言论,一下子就戳穿了颂莲“形”新“质”旧的本来面目。丫鬟雁儿利用女性自身的肉体去引诱陈佐千,想实现“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太太梦,因其是“旧传统”的女性也似乎无可厚非。但“新女性”颂莲在觉察到丫鬟雁儿给自己造成潜在威胁时,根本丝毫没有运用其本该有的新气息来哀怜女人终究是传统礼教的牺牲品,是封建文化的“玩物”,反而利用自己的“太太”身份,让雁儿丢了性命。颂莲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害人者”,这种反转才着实让人可叹可气!

曾经是“戏子”的三太太梅姗,被陈佐千玩腻之后遗弃到一边,只能靠每晚独自一人唱戏来排解内心苦闷。这一环节的设计独到巧妙,揭示出了一个深刻的寓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封建社会中,女性根本不可能操控自己的命运而只能孤独哀鸣,即使能够成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工具,也终究免不了灰飞烟灭的悲剧命运。“笑里藏刀”的二太太卓云最为阴险狡诈,利用自己阳奉阴违的心机骗取颂莲的信任,背地里却做着一系列让人瞠目结舌的下流勾当。比如:她怂恿丫鬟雁儿用“针扎小人”来诅咒颂莲,不甘心三太太为陈家传宗接代而偷偷“下药”使其堕胎,告密梅姗私情使其命丧黄泉…… 卓云招招毒辣,令人发指。梅姗死了,颂莲疯了。当卓云暗庆自己取得了“独宠”的最终胜利时,“五太太文竹”的隆重登场,使其诡计完全破灭。

“大太太毓如”是我们需要格外注意的一个人物。她假借念经诵佛来掩饰、麻痹自己的愤恨,对陈佐千的欲望需求她无能为力,只能默默选择逃避。但大太太相对来说又是“不幸中的最幸”,她凭借中国传统礼教中的“重男轻女”“母凭子贵”,坚实地捍卫了自己在陈府不可动摇的地位,这对其他几个太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太太毓如深知自己不能对男权制度的现状改变什么,那何不索性把自己完全寄托在儿子(陈府的唯一继承人)身上,这种既心酸无奈又生有所求的境遇,着实耐人寻味!

几个太太,几个依靠男人宠幸才能苟活的可怜女人,丝毫没有对造成她们悲剧命运的根本有些许醒悟。

二、在一群争权夺利的女性夹缝中生存的男性的痛苦与悲剧

如果你在《妻妾成群》中只看到了女性悲剧,认为只是批判封建礼教下男权社会的不合理性,那么就略显局限。你有没有思考过:男权社会中的男性就一定是“胜利者”?其实,生活当中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本该最喜,实则大悲”。《妻妾成群》同时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在全新视角下的男性悲剧。

(一)陈佐千:家道中落的无奈+男性的悲哀——双重悲剧家道中落,对一个男权社会的贵族来说是痛心疾首的。本该大肆挥霍,任“性”而为,终因家业的衰退而不得已有所克制,从陈佐千娶几房太太时所送“彩礼”的变化:从大金片到小金片再到几个戒指以及最后的什么都没有,足以说明陈府走上了下坡路。

陈佐千为了充分释放男人的“野性”,被几个太太蹂躏得几乎不成人样:形同仙鹤,干瘦细长,生殖器如弓一样紧绷着。“陈佐千摇着头说,不是不是,我不相信”,虽然他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恐惧,但身体各方面机能的衰退,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已是不争的事实。这种不接受事实的垂死挣扎,最后必然是以悲剧而收尾。

本以为大权在握,可以在陈府呼风唤雨、随心所欲的陈佐千,却只是女人们想要依附的金钱工具,没有一个对他是真心实意的。梅珊,这个挑衅陈佐千男人尊严、给其戴了一顶厚厚实实的“绿帽子”的女人,虽然被陈佐千判处死刑投入“死人井”,但依然对陈府的最高统治者造成了巨大打击:不得不正视自己的痛苦处境。就是这样一个艳福不断、拥有成群妻妾的陈佐千,也在几个太太的“战争”中弄得伤痕累累,这不仅是身体机能方面的累,更是一种心累;他即使一味隐忍也不能换来家庭片刻安宁。这种在争权夺利的女性夹缝中被无形吞噬的男性,力证了一个男人妻妾成群也是悲剧。

(二)飞浦:环境的悲剧+男性本能的丧失——唏嘘哀叹作为陈府的长子,作为母亲的全部寄托,飞浦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凭借自身显赫地位,三妻四妾唾手可得,但他对女人却害怕至极,好似虽在燃烧却只是散发零星火花的枯木,一旦熄灭,就注定化为灰烬,而飞浦的男性本能(面对女性内心波澜澎湃)早已完全丧失,让我们惊奇之余更多的是哀叹。

造成飞浦如此悲剧必然离不开陈府的“杀人环境”,我们可以想到:从小就被妻妾成群的封建家庭吞噬,从小就生活在女人杀气横生的明争暗斗中,给其一生留下的阴影是挥之不去的。是“封建礼教”这个刽子手,在“陈府”的行刑台上,让飞浦葬送男性本能。虽然在与颂莲的接触中激起了些许涟漪,但终究未能突破,一句“只有你我不怕,可是我还是不行,你懂吗?” 引人深思。一个不完整的男性注定不可能作为一个完整的人而存在!

三“井”:本该孕育生命,却埋葬生命

在《妻妾成群》中,有一个既神秘又恐怖的“紫藤树下的那口井”,它不仅仅是客观的存在,更是作为一种封建伦理的判决者:一切违背“道德”的行为,都必将面临“投井”的惩戒。在陈府里的每一个女性,都知道那口井,却谁也没有意识到进入“陈府”的那一刻起,就踏入了精神上的死亡之“井”,肉体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颂莲总是情不自禁地靠近那口井,甚至能感觉到井里有一个在呼唤她跳下去的声音,这种恐怖的气息,是不是也预示着颂莲悲惨的命运,为之后的发疯奠定了基础。“我走到那口井边,一眼就看见两个女人浮在井底里,一个像我,另一个还是像我”。这是颂莲对自己命运的写照。看似一句玩笑话,却已然悄无声息地进行。在“井”的恐怖气息中,在梅珊被投井判处死后,颂莲感觉到了恐惧,害怕自己终究也免不了被投井的悲剧。就是这种精神上的不断压迫,把颂莲彻底击垮,使其崩溃发疯。

四、结语

《妻妾成群》为我们深刻地揭示出了:在封建伦理的男权社会中,在死亡之井的侵蚀下,女性丧失人性沦为男性的发泄工具,而最大的悲剧是她们没有意识到这种迫害,仍一味地在女性之间明争暗斗。而看似统治者的男性,也只是在女性夹缝中艰难存活,成为女性战争的牺牲品,这种悲剧才更有冲击力。

《妻妾成群》是人性的悲剧、是生命的失重、是自我价值的迷惘,但又不得不说这种悲剧是必然的。

猜你喜欢
成群男权悲剧
Chapter 23 A chain of tragedies 第23章 连环悲剧
Myth and Mechas
我们都是好朋友
你要有拒演悲剧的底气
画家的悲剧
天懒
解读李渔《怜香伴》中的假凤虚凰
从古典到西洋
近视的悲剧
爆笑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