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乐研究会”复会后的现状考察

2018-07-12 10:52
天津音乐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国乐丝竹研究会

一、国乐研究会的复会背景

“1976年10月,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了,粉碎‘四人帮’后江南丝竹进入一个新的繁荣时期……加之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大力提倡,为重振江南丝竹举办了各种大型的江南丝竹演出活动。如‘1980年10月19日于上海音乐学院礼堂,举行了上海、无锡、苏州、南京、杭州等地的江南丝竹交流演出,参演者达700余人;1983年5月20日,由中国音乐家协会上海分会在南市湖心亭茶楼,组织了有150余人参加的江南丝竹交流演出;1985年1月11日在文艺会堂,由音协上海分会,市群众艺术馆和上海人民广播电台联合举办‘上海市江南丝竹交流演出(市区)’”*李民雄:《江南丝竹述略》,《中国民族民间器乐集成·上海卷》(上),中国民族民间乐曲集成上海卷编委会出版1992年,第248页。等。1987年上海江南丝竹学会成立,学会自成立以来,在繁荣演出、发掘整理丝竹乐曲,学术研究,对外交流和培养新生力量等方面做了许多工作,使上海地区江南丝竹的发展有了组织保证。除此之外,它还召开“江南丝竹发展战略研讨会”,邀请凌律、王乙、陆德华等江南丝竹等名家坐镇探讨江南丝竹的未来与发展,并在豫园设演奏点介绍江南丝竹*《一年来的工作》,《上海江南丝竹学会会刊》,1988年。。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凡此种种,都使得江南丝竹得到了迅速的恢复和发展,1981年国乐研究会复会正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促成的。因其成员都是民国时期优秀的演奏家,所以学会成立伊始,国乐研究会就开始崭露头角。1989年1月6日国乐研究会在上海小东门街道礼堂举行“欢迎东方音乐学学会”的演出,参会的多是音乐理论界学贯中西的人士,如赵如兰、山口修、周成龙、韩国鐄、戴鹏海、陈聆群等。国乐研究会成员以《凡忘工》、《中花六板》、《行街》等江南丝竹代表性曲目获得好评。江南丝竹学会成立后举办了一系列的演出,如“上海国际艺术节民俗文化庙会”、“南市区庆祝‘八一’建军节游园”、“上海地区江南丝竹音乐艺术交流会”*同注。等。国乐研究会作为其优秀成员代表自然参与其中。

由于资料保存问题,除却日常排练外,国乐研究会复会后至2005年国务院办公厅下达《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之前,只保留了两份参加活动的节目单,一份是1987年9月24、25日在豫园绮藻堂举行的“首届文化节暨豫园四百周年园庆开幕式”,国乐研究会作为乐队伴奏为男声独唱《绿在莺燕弄春时》奏演。另一份是1989年1月6日在上海小东门街道礼堂参加的“欢迎东方音乐学学会”的演出。这场演出全程由国乐研究会承办,共演奏了11首曲目,但其中江南丝竹曲目只有3首。笔者回顾“文化大革命”之前的国乐研究会(不包含国乐组)的演出内容并对其进行梳理,发现其并非以江南丝竹为主。李民雄在介绍国乐研究会时也说道:“该会演出的江南丝竹曲目不多”。1941年前后,上海丝竹界有了所谓“丝竹八大曲”的讲法*金祖礼、徐子仁:《上海民间丝竹音乐史》,《中国音乐》1983年第3期,第30页。,但这一时期,国乐研究会的节目单中并没有很多相关“八大曲”的演奏出现。国乐研究会自复会以来,在新任会长孙文妍的组织领导下,继承父志,所奏演曲目依然承袭以上特征。直至2005年此现象发生了明显的改变。经过对其节目单的整理可以发现,2005年以来,江南丝竹在其中所占的比重日益增大,国乐研究会有关江南丝竹的第一场讲座也是在2005年开展的。尤其2006年以后,江南丝竹几乎成了国乐研究会的主要演奏内容与核心。

为探究以上变化的缘由,笔者深入田野,以对其发展至今的脉络及经久不衰的缘由进行分析和把握。现仅以2016年的田野考察为例,进行说明。

二、国乐研究会现状——国乐研究会2016年田野活动描述与分析

(一)国乐研究会2016年田野活动描述

1.“上音与浙派古筝”

笔者在最初去“湖心亭江南丝竹乐团”采访时就屡屡被江南丝竹艺人们推荐说:“搞江南丝竹,孙文妍那里你是一定要去的”。初识国乐研究会是在2016年4月6日由东方乐器博物馆主办、在上海音乐学院北楼606开展的一场名为“上音与浙派古筝”的讲座上,讲座于下午3:30开始,3点钟的时候已经汇聚了满满一教室的人,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学者、慕名而来的作曲家、音乐学院各专业师生及各界音乐工作者们,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单是乐器就摆了一堆,这在一般的讲座中倒是不多见的。说起浙派筝艺,孙老师如数家珍,她由1965年上音成立民乐系说开去,边讲边演,其间不断变换乐器,从大小不一的传统古筝到其夫何宝泉发明制作的蝶式筝,琳琅满目。曲目有《别巷》、《海青拿鹤》等。中间她说道:

“古筝的运用是很多样的,不仅有独奏、重奏,还有江南丝竹合奏曲。我自己领导了一个业余的江南丝竹乐团,虽然他们多数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业余演奏者,平均年龄也都在60岁以上,但是由于对江南丝竹的喜爱,他们十年如一日,每周四下午在我家的小区二楼不间断地进行排练演出,下面就请我们国乐研究会的老人们来给我们演绎《梵王宫》、《行街》、《中花六板》这三首经典的传统江南丝竹曲目。”

图1 孙文妍与国乐研究会成员在“上音与浙派古筝”讲座中演奏江南丝竹

接着便见一些略有些年纪的人们带着各式各样的江南丝竹乐器进了课堂——正是开场时在门外见到的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其中还有笔者在“湖心亭江南丝竹乐团”和“长桥申韵江南丝竹乐团”采访过的江南丝竹艺人!真是令人喜出望外!初听国乐研究会的演奏,虽内容听得不很深刻,但参照孙文妍女士所讲的“业余江南丝竹乐团”先入为主的印象,笔者还是略微有些震撼的。一个业余的乐团,不仅音准节奏方面没有专业性的问题,竟然各乐器之间的音色也相当融合。不知道是否因为场合所限,乐团成员的的表现既不像“湖心亭江南丝竹乐团”那样具有很强的自娱性,也不像“长桥申韵江南丝竹乐团”那样有较大的自由度,而更像是专业乐团在音乐厅的演出。但其内容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后来笔者又多次参与到他们的日常排练,发现同一曲目,多次的演奏在即兴发挥方面也还是会根据演奏者当天的状态和人员的多寡而有所差别。自此,加之资料的搜集整理,笔者便开始了对“国乐研究会”为期一年的田野考察。

据笔者对2016年现有节目单的统计,本年度国乐研究会参与了大小演出共计22场,其中包括兼有演出的讲座4场。笔者参与了其中大多数的演出和日常排练。现取其有代表性的一场进行解说:

2.“东西南北中——汝艺胡琴音乐会”

2016年9月17日,上音民乐系二胡教授汝艺的个人音乐会“东西南北中——汝艺胡琴音乐会”在贺绿汀音乐厅上演,国乐研究会作为其特邀嘉宾以江南丝竹八大曲之一《行街》做开场奏演。在本场音乐会之前,笔者已在其排练场所多次听他们和乐。除汝艺老师外,上音附中民乐系竹笛教师王俊侃也在其中担任竹笛声部的演奏。

图2 国乐研究会在贺绿汀音乐厅为音乐会演奏《行街》(国乐研究会笙演奏者唐维成老师供图)

2016年9月1日下午两点笔者来到尚音小区二楼,演奏者们已经在做擦拭乐器、调音等准备工作。过一会儿,见一个身背二胡的陌生面孔进来,亲切地上前与孙文妍打招呼,孙文妍介绍道:“这是上音的二胡老师汝艺,闵惠芬老师的学生”。一番寒暄后,先前拉主胡的范维山便腾出位置,请汝艺就坐。从吹笛子的乔忠芳那里得知,今天和的曲目是《行街》,是为汝艺的个人音乐会做准备的。第一遍和下来,并没有很顺利。首先谱子不同,江南丝竹艺人是背谱的,而且在不断的磨合中各成员间对彼此加花变奏的习惯已很熟悉,因此能随对方的变化快速调整。而汝艺的谱子是二胡演奏家周皓整理出版的版本,有点“照本宣科”的意思,因而导致在和的过程中会有中断。曲罢,汝艺连连跟大家抱歉:“在学校我是老师,在江南丝竹的演奏里我是学生,有不对的地方请老先生们多指教。”拉反胡的杨平生老师说道:“蛮好的,要是声音再收一点就更好了,你可以看我们的曲谱。”我询问二胡演奏者范纬山老师的评价,他说道:“汝老师专业上好的没话说,但他拉惯了独奏,所以在音量上习惯于放,而江南丝竹是含蓄、内敛的,你看我们的演奏员甚至在肢体上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功夫都在内里。江南丝竹的演奏很注意与其他乐器的配合,不可一枝独秀。”吹笙的唐维成调侃地用“我们是双剧,他这是单剧”来评价专业者的演奏。打鼓板的沈海洋则形象地评价他们和专业者的演奏的区别是“太极拳和少林寺”。

从以上几位国乐研究会成员的态度可知,虽然能邀请到这些专业演奏者对国乐研究会的日常排练进行指导令会员们感到荣幸,但这些专业者并不因他们令人尊重的的社会地位而享受权威和绝对性。老艺人们承认汝艺在技术水准上的炉火纯青,但对于其实际的江南丝竹奏效果却还是略有微词的。他们非常强调韵味,希望达到一种平衡的和谐。间隙时,大家相互讨论。专业演奏者在技术方面提供支持,老艺人在江南丝竹的韵味方面给予修正。演奏第二遍时,王俊侃匆匆赶来,简单寒暄和致歉后便开始了第二遍的和乐。开始之前孙文妍说道:“今天我们请来的都是专家,希望能多给我们提点意见,另外要时刻记着我们是雅乐,声音出来要柔和细腻,中间快板的部分,听鼓板的节奏,不能拖沓……”

由于换了新谱子,第二遍的演奏下来,二胡的演奏就顺利许多,笛子也基本能跟乐团相和,几遍演奏下来,只见老艺人们频频点头,拉二胡的范纬山对笔者说道:“你们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接受的快,而且汝老师的二胡演奏真是好,我们从听和看也能学习不少。”在贺绿汀音乐厅的这次演出正是在以上排练的基础上形成的。当天除了江南丝竹之外受邀的还有小型的京剧团和吉他弹唱及独唱,而以国乐研究会的《行街》作为其开场曲目,可见专业音乐者对国乐研究会演奏水准的认可。

(二)国乐研究会2016年田野活动分析

经笔者近一年的田野考察来看,国乐研究会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成为江南丝竹的代名词,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非遗政策的影响

通过对其易名以来节目单的梳理,笔者发现,2005年以来,在国乐研究会的演奏曲目中,江南丝竹所占的比重明显增多。而2005年之前国乐研究会(不包含国乐组)所演奏的56首曲目中,江南丝竹只有18首,所占比重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且大都是重复曲目。1981年复会至2005年之前唯有的两份节目单中,国乐研究会演奏了11首曲目,但也只有3首是江南丝竹。其老成员周皓先生也说:“那时候的演奏内容是要比现在多样的,延续了孙裕德在世时的曲目。除江南丝竹外还演奏广东音乐、潮州音乐和客家音乐,如《平湖秋月》、《走马》、《南正宫》、《一点金》、《琵琶词》等。”以上可知,非遗之前国乐研究会的演奏曲目主要延续孙裕德时期的音乐内容,并不以江南丝竹为主。究其变化缘由,笔者认为主要是非遗政策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立法的保障

“2002年,我国正式启动‘抢救和保护中国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工程’”*吴红非、孙文婷:《江南丝竹音乐传承的实践与思考》,《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1年第6期,第90页。。“我国政府自2004年起,先后在全国推行‘保护试点’工程,以点带面,初步取得了一些经验。2005年6月,政府又启动了‘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工作。接着,国务院办公厅颁发了《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乔建中:《传人、文化生态及其他——关于‘遗产保护’的断想》,《音乐研究》2006年第2期,第13页。”。“要求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各部委及各直属机构充分认识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要求地方各级政府要加强领导,不断加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经费投入,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吴红非、孙文婷:《江南丝竹音乐传承的实践与思考》,《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1年第6期,第92页。。“2006年5月20日,江南丝竹经国务院批准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属传统音乐类。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项目编号为-40”*陈永明:《为江南丝竹的活态传承而发力》,《艺术百家》2015年第S1期增刊,第241页。。此后国乐研究会的演奏曲目便从囊括丰富种类的乐曲变成以江南丝竹为主的乐曲,并积极地从传统曲目中扩展江南丝竹的曲目,成为以奏演江南丝竹而闻名的业余社团。“2011年6月1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正式实施*百度百科:《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此法“对非遗的调查、代表性项目名录、传承与传播和法律责任做了明确规定。这标志着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进入了有法可依的时代。上海市也制定了《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发展‘十二五’(2010—2015年)规划》……*王慧芳:《江南丝竹传承对策》,《艺术教育》2013年第4期,第92页。”。在相关法律、政策的以及政府和各社会部门的支持下,江南丝竹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据笔者不完全统计,2006年以来,国乐研究会的大型演出共计有67场,平均每年6.7场*因资料搜集不全面,这个数字是少于实际演出场次的。,单2016年一年就有大大小小演出共计22场。其演出场地从社区文化中心到音乐学院音乐厅再到上海东方艺术中心这样专业的音乐厅,足迹遍布江苏、陕西、四川等多个省市。近年来,《中花六板》、《梵王宫》、《行街》三首曲目几乎成了国乐研究会的招牌,每每在重大比赛和展演中作为代表曲目演出。这些都与非遗以来立法的保障和政府提供的各项支持是分不开的。

(2)活动的开展

非遗以来,对于江南丝竹的保护,我国政府的宗旨是“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十六字方针*乔建中:《传人、文化生态及其他——关于‘遗产保护’的断想》,《音乐研究》2006年第2期,第14页。。针对这项宗旨,江南丝竹界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努力:2004年开展了第一届“长三角”地区业余民族乐团展演活动。此活动每年一届,由上海、江苏、浙江等长三角地区的相关政府部门轮番举办。至今已有12年历史,且近年来不断扩大规模。其旨在进一步促进民乐的演奏和教学交流,积极推进民乐的普及与发展*http://www.yueqixuexi.com/news/dongtai/20151029142399.html,查阅时间:2017年3月。。2006年江南丝竹界开展了第一届“海内外江南丝竹邀请赛”,该活动由中国音乐家协会民族音乐委员会、杭州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主办,杭州市群众艺术馆承办,由民族音乐理论家李民雄、周大风、著名笛子演奏家、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陆春龄担任顾问,评委王永德、朱昌耀、闵惠芬、沈凤泉等人都是民族音乐界颇具代表性的人物。本次活动共有来自江苏、浙江、上海、台湾、马来西亚、新加坡等17个民族乐团参演。后来不断扩大规模,并逐渐正规化,分专业组与业余组,并评定奖项,至今已举办三届。至2011年,其参赛团队已有来自马来西亚、毛里求斯、日本、新加坡以及全国各省市的30个乐团。除此之外,在上海市文化广播影视管理局、上海市群众艺术馆、上海市非遗保护中心和各县区政府的努力下也为江南丝竹的演出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如2010年由上海江南丝竹协会主办的在浦东新区南码头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开展的“2010年度上海江南丝竹汇演”,有来自上海市各县区的12个江南丝竹乐团参演。国家级丝竹非遗传承人陆春龄、周皓、周蕙和凌律、张根兴等十多位市级江南丝竹非遗传承人也参与其中。2011年6月17日,四平路社区党工委、办事处,杨浦区非遗保护分中心主办了“杨浦区‘中国文化遗产日’宣传系列活动——四平路街道江南丝竹交流展演”,参赛者有国乐研究会、长桥江南丝竹保护发展研究所、财经大学民乐团等9个丝竹乐团。诸如此类的活动还有很多,以上这些活动都为江南丝竹的发展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3)经费的支持

为鼓励江南丝竹的保护与发展,继2006年其被列入国家非遗之后,国家认定了一批在江南丝竹界较有影响力的、为其做出突出贡献的江南丝竹艺人为江南丝竹非遗传承人。如国乐研究会老会员周惠因其出身于江南丝竹世家且在从事专业演奏之余不间断地从事江南丝竹的演奏,所以在2008年被确定为江南丝竹非物质文化遗产市级传承人,次年被确定为国家级传承人。同为国家级传承人的其弟周皓及笛子演奏家陆春龄等人。2012年孙文妍也被认定为市级非遗传承人,同时期的还有长桥申韵江南丝竹乐团的负责人周峰、中国国乐社负责人张根兴等。除了荣誉上的鼓励,对于这些传承人国家还给予一定的经费补助。孙文妍说:“国家级的传承人是每人每年2万元,70岁以上的市级传承人是每人每年6000元。对于一些传承基地,国家每年也给予一定的经费。2014年我们向上海非遗保护中心申请‘江南丝竹非遗基地’,获得了政府给予的2万块的经费补助。2016年11月份验收的时候我们在22家非遗基地里排第一……”。除此之外,各社区主办的江南丝竹交流活动政府也会给予一定的资金补给。以上政府提供的经济上面的资助虽未普及,但正因为名额有限,才使得各江南丝竹团体竞相争取。这无形中也促进了江南丝竹的进步。以上无论是立法的保障还是各式各样江南丝竹活动的开展,或是经费的支持,或是给予“非遗传承人”等荣誉性的奖励都不同程度地拓宽了江南丝竹的平台,使其表演和活动进行更为便利。

2.专业人士的参与

(1)演奏员的专业性

前文提及国乐研究会的创始人是已故国乐大师孙裕德,其在成立之初的演奏者有的是出身于江南丝竹世家,自幼浸淫于江南丝竹的痴迷者,有的后来成了专业乐团或音乐院校的工作者,如孙裕德本人就是上海民族乐团的副团长,其他像周惠、周皓、沈日新、曹序震等人也是上海民族乐团成员,林石城、陆修棠、项祖英、陈永禄、陈重、王乙、戴树红、蒋朗蟾等人为音乐学院的教师。1981年复会后,国乐研究会汇聚了孙裕德在世时的老友,在孙文妍的带领下,日益精进。笔者曾走访过“湖心亭江南丝竹乐团”、“长桥申韵江南丝竹乐团”、“中国国乐团”等多个江南丝竹乐团。虽则在演奏的过程中,乐团成员也都平等地享有给所排练乐曲提供建议的权力。但纵观以上几个丝竹乐团的演出,大多还是以娱己为主的。针对此现象国乐研究会现任负责人何小栋说:“现在很多乐团都是这样的,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在玩嘛。还有的乐队大家互相不指正,很含蓄。我们这边不一样的是,我妈妈在其中,这就有利于指出不到之处。*内容来自于对国乐研究会负责人何小栋先生(孙文妍之子)的采访,采访时间:2016年3月。”究其缘由,演奏江南丝竹的乐人多由爱好江南丝竹的退休人员组成,他们因年轻时忙于工作而无暇专注于爱好,因而在退休后加入业余的江南丝竹乐团以延续幼时的梦想。也因此,他们日常的排练更多是娱乐性质的,他们相互之间是队友,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每周聚会和乐时,大家抚丝弄竹,喝喝茶,会会老友,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娱乐中。只有在重大演出前,才会执行不同往日的严格排练。国乐研究会则很不同,笔者曾多次到访其练习现场,发现虽与其他乐团一样,平等、共享是大家共有的观念,但每次排练前,会长孙文妍都会对当天所练习的曲目和演奏风格进行规定和要求,并在每年有规划地增添一些乐器的声部。针对此孙文妍说道:“我是专业的,从我父亲那里就是这样,这是我们的优势,也是我们不同于其他丝竹乐团的地方,我们的这些二胡啊、笛子啊水平都是很好的,他们彼此在一起和了很多年,有了默契,因此具体怎样的演奏我是不管的,但是像音准、节奏、音色、音量、韵味这些基本的音乐元素我是有要求的。我们的二胡范纬山曾是上海魔术团的伴奏,扬琴金仲达是卢湾越剧团的退休演员,笛子乔忠芳退休后做了音乐老师,我儿子更是从小接受江南丝竹的熏陶,包括我的学生史婷……其他成员虽然没有系统的学习音乐的经历,但在江南丝竹的演奏上也是比较有水平的……*内容来自于对国乐研究会会长,江南丝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孙文妍的采访,采访时间:2016年9月。。”经常客串于各个乐团的三弦演奏员凌兴源也说道:“这边完全是排练的,与其他地方自娱自乐的形式很不一样,我们相对少了一点自由,但同时也使得音乐更加规范起来,比如音准、节奏、强弱、呼吸,孙老师完全是按照专业的演奏员来要求我们的*内容来自于对国乐研究会成员,三弦、箫演奏者凌兴源先生的采访,采访时间:2016年6月。。”笔者也观察到在国乐研究会,由于扬琴演奏者水平高、资历久,有时会充当指挥作用,而每一个演奏者同时也是作曲者和指挥。觉得对方哪里的演奏不合乎江南丝竹的韵味就停下来交流一番。江南丝竹的演奏者在练习中被“抹去”职业、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的差异,而成为平等、融洽的好友,大家像是和谐的一家人,相互尊重、交流与共享。

由于国乐研究会练习基地比邻“上音”的天然地理优势和凭借国乐大师孙裕德及孙文妍的专业身份,因此在它的排练现场常有专业人员的出入。如他的老会员王乙、陆修棠、项祖英、戴树红等人本身就是“上音”的老师。现“上音”民乐系老师成海华、张煜由于对江南丝竹的偏爱和与孙文妍的私交也经常莅临国乐研究会参与指导工作。民乐系老师汝艺、舒银,上音附中老师王俊侃等人也曾参与到国乐研究会的日常排练中。众多专业音乐者的参与和孙文妍专业音乐者的身份是国乐研究会区别于其他乐团的一个本质特征。专业与业余的结合使得专业者韵味的缺失和业余者基本素养不足的矛盾得以中和。在国乐研究会的排练场,大家享受公平,专业不凌驾于“业余”之上,业余演奏者也不绝对占有话语权,两者相互学习和补充,日臻完善。除此之外,国乐研究会成员认真严谨、坚持不懈的精神也是贯穿其排练始终的。正是这种严谨的排练要求和有意识地与专业的接轨、交融和成员持之以恒的的敬业精神,才使得国乐研究会的演出能够从乡间里弄的自娱消遣,变成能登大雅之堂的民间音乐瑰宝。

(2)领导者的专业性

除却日常排练的“专业性”,由于专业音乐者的特殊身份,会长孙文妍还利用各方资源为乐团提供演出机会。孙文妍曾在其文章中说道:“我国丝竹音乐的魅力和丝竹人的人格魅力,使我不离不弃跟随了他们30年。30年间我利用我在上海音乐学院积累的人脉为上海国乐研究会联系了不少的演出平台”*孙文妍:《我的话》,《上海音讯》第一期第2版,2012年4月11日。。2016年国乐研究会在半度雨棚、贺绿汀音乐厅、东方艺术中心、西安音乐学院等地的演出以及在上音、忠艺琴行开展的江南丝竹讲座等都是孙文妍利用自己专业音乐者的身份及人脉为大家争取来的。也因此国乐研究会才能经常往来于上音学术厅、无锡运河音乐厅等专业音乐学院的学术厅和专业音乐厅。这对于一个业余的江南丝竹乐团来说其意义十分重大的。孙文妍本身是专业的古筝演奏者,多年来的习筝和教学经验使得她在学界久负盛名,尤其近年她被国家批准成为“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浙派古筝艺术代表性传承人”以来,邀请其讲座、讲学的学校和机构更是络绎不绝。孙文妍说:“每逢这样的机会,我都会向对方请求带上我的国乐研究会一起,讲课费可以不付,把老先生们的食宿解决就可以……”在国乐研究会的节目单中可以看到大量这样的例子。如2016年11月29日在四川举办的“中国传统筝乐艺术节”活动。这原本是古筝界的盛典,很少有其他乐种甚至乐器的参与,但由于孙文妍在古筝演奏和教育界德高望重的地位,一般邀请方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因此又给国乐研究会拓宽了演奏的空间。类似的活动还有2013年10月21日在扬州举行的“中国古筝艺术学术交流会”、2013年10月24日举办的“薪火相传古筝名家专场音乐会”、2014年8月9日在扬州举行的“首届‘金声玉振’古筝艺术周闭幕式”、2017年5月18日作为2017年“第五届天津五月音乐节”的活动在天津音乐学院举行“风华国乐——江南丝竹专场音乐会”等。除此之外,国乐研究会会长孙文妍还通过挖掘曲谱、开设江南丝竹讲座和撰写文章普及和发扬江南丝竹。

对于一个业余江南丝竹乐团来说,日常练习和参加演出或许已是家常便饭,但却少有江南丝竹乐团会针对江南丝竹的渊源、历史、命名和曲目等开展专门性的讲座。原因是从事江南丝竹演奏的人多为业余爱好者,这些人由于长年累月的演奏可能在演奏技巧及韵味上较有心得,但由于其多数非音乐出身,或即便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却少有关注理论的意识,导致他们中的大多数只识“江南丝竹八大曲”或对曲目源流、历史等只是简略地了解。据笔者对2016年所搜集资料的梳理,发现国乐研究会开展了4场宣传和普及江南丝竹的讲座。对此孙文妍说道:“近年来,江南丝竹越来越受到国家和政府的重视,使得它有了更加宽广的平台。但我们就这样一直演下去,除了效果好,韵味正,大家再说不出别的感受。历史是很重要的。包括多数参与丝竹演奏的人也不清楚地知道江南丝竹的历史。我是教师,将江南丝竹一个从‘俗’到‘雅’的提升一直是我的追求,所以我要求我的成员不仅演的好,而且能够讲明白它的来龙去脉。他们中很多人也参加别的社团的演出,这样扩散开去影响力就大了很多……”。孙文妍前瞻性的学术意识为江南丝竹的普及与宣传提供了更加便利的途径。

结语

本文以对2016年上海国乐研究会田野考察的描述与分析为基,通过对其近况的勾勒,探究其在江南丝竹乐团中具有特殊地位的原因。通过描述和分析可知,国乐研究会之所以能够成为江南丝竹的代名词,其一是顺应历史潮流的前瞻性。“有时候国家的力量威威赫赫地摆在那里……人们在开展民间文化的复兴活动时……有时候越是能够成功地利用国家的力量,就越是容易发展……其中的有效方式就是使自己(哪怕是部分地)合法化。*高丙中:《民间的仪式与国家的在场》,《北京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第46-47页。”无论是前文提及的国乐组时期所参与的具有慈善性质的演出还是易名初期进行的一系列宣传国乐和救助难民的音乐活动,或是非遗以后以演奏江南丝竹为主的重心转移和非遗传承人、非遗基地的申请以及保护与发展江南丝竹的一系列举措,国乐研究会都是从当时的社会现状出发,有意或无意识地顺应了历史潮流的发展。其二是国乐研究会精湛的业务水平,由来已久的不同于普通江南丝竹乐团的专业与业余相结合的特性,这是其成为江南丝竹代名词的主要因素。无论是前文提及的国乐组时期以周俊卿为代表的出身于江南丝竹世家、水平精湛的江南丝竹乐人还是易名初期以孙裕德为代表的后来成为专业乐团及音乐学院演奏者的江南丝竹痴迷者,或是以孙文妍为领导的一批热衷于江南丝竹的爱好者,究其本身来说都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加之历届领导人德高望重的社会地位及专业演奏者的身份提供的便利,更为其演奏的专业性提供了保障。国乐研究会以上所做的努力不仅使其作为一个业余音乐社团得以经久不衰,一定程度上也保护和发扬了我国传统的音乐文化,使得上海在众多摩登和多元音乐文化并存的同时,得以保存其独具特色的文化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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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读《竹太空心叶自愁:近体诗词习作习得录》有感
紫丝竹断弦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