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润 (武汉大学 430072)
影片开始,一派空旷辽阔、触目惊心的苍黄。年迈的黄土地,就像一双老人的手,上面布满了皱纹,沟壑纵横。但是,就是这样苍老的黄土地,它带给了我们的却是灵魂和精神上双层的洗礼与震撼。陈凯歌导演以其高远的视野、深沉的思力和诗人的气度奠定了第五代电影基本的人文精神和形式意味。用别致的影调和独特的语言诉说了一个发生在黄土地上的悲怆故事,它表面上看是翠巧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的挣脱,实则是寓意着中国传统的文化和民族性质。
对封建礼教的挣脱、对光明的寻找和对民族文化的思考是紧紧缠绕住《黄土地》主题的两大方面。在开篇时的娃娃亲嫁娶,桌子上的木鱼等等一系列仿佛都暗示着黄土地上有着浓厚的封建礼教观念。而从延安来的八路军文艺工作者顾青则与黄土地上的人民显得格格不入,他接受过新思想,对这些封建礼教有着不一样的看法。顾青的到来,仿佛为还在封建礼教中蛰伏的农民带来了曙光。他向翠巧的爹讲述延安的女子自由选择婚姻,学习知识,打鬼子等事件,间接的触动了翠巧一颗懵懂的心。而影片中,翠巧几次的放声歌唱,也象征着对自由对希望的渴求。但是,翠巧这个黄土地上的姑娘,她毕竟是从小生长在被封建礼教浸润下的环境中,所以她本身的命运必然带有悲剧色彩。从小,翠巧就被父亲作主定下了娃娃亲。在家中,威严的父亲压制着翠巧,年幼的弟弟依赖着翠巧。在男权社会的主导下,翠巧作为一个女性,始终没有话语权,一辈子是在规矩中度日,从没自己做过主。翠巧从某种意义上看,是本片的焦点所在。翠巧一方面是唤起人们追求梦想的缩影,另一方面又是封建社会下愚昧落后的牺牲品。在影片结尾,翠巧被无情的黄河吞噬,这恰恰印证了她自身悲剧的无法抗力,但也预示着追求希望与光明的道路是多么艰险和困难的,翠巧正是旧社会下追求梦想与光明的殉道者。除此之外,更深层次的就是对民族文化的思考。这一点,从顾青来的目的就能够体会到,搜集陕北民歌——信天游本身就是代表着民族的文化,并且影片中出现的农民腰鼓队也代表着一种民族的力量,张扬着汹涌的伟力。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曾一度掀起了一股“文化寻根”的热潮,陈凯歌作为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同样在其影片中致力于反思国民文化中的劣根性,发掘中华民族文化中的优良传统。在影片《黄土地》中,陈凯歌延续了“诗人”气质,通过对黄河、黄土高原,以及人物风俗等的串联,力图以一种更具震撼力的影像纪实风格,来展现黄土高原上发生在顾青与翠巧一家的纠葛。陈凯歌将自己对中国文化的思考深深贯注于影片当中,以批判的姿态对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和精华进行思辨。《黄土地》中,在故事层面上丰富了隐喻意义,高亢有力的信天游,具有民俗色彩的婚礼,无不预示着对民族文化历史性的沉淀。
影片除了主题的深刻之外,在构图和影调上也进行了革新和突破,区别于同时期的其他影片。在构图上,人与景物的关系赋予了极强的象征意义。影片中人物经常被边缘化,辽阔的黄土高原上,顾青缓缓走出来。或者是最后农民求雨的壮阔场面之后顾青的出现,在偌大的黄土地上独自站着瞭望。这些场面的塑造都不同于以往的规则构图,它乍一看是不美的,但是就像导演陈凯歌自己说的那样,我们的影片应该是丰满而多变化的,具有自由而狂纵的态势。这样不拘一格的构图也深深地之后第五代影片得发展。而在影调上的创新,也是本影片独具匠心的一处。影片中大部分时间是以灰,黑,蓝等沉闷的色调为主,其中唯一鲜亮的是红色。在开篇的嫁娶和翠巧出嫁的时候都出现过,它一方面象征着一种蓬勃的力量,冲破束缚,寻找光明。但另一方面,红色也蕴含着封建礼教的意味,与周围阴暗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相对暗淡阴沉的影调象征着封建礼教的强烈束缚,比如翠巧被无情的黄河吞噬就发生在黑夜,翠巧嫁人也发生在茫茫黑夜。而黄土地上的居民大多数用煤油灯照明仿佛也预示着黑暗中的一线光明。这些独特的叙事手法也给影片增添了一抹亮色。因为影片《黄土地》从整体上看是一首影像的寓言,所以缺少故事性就成了它的一大缺点,不过导演等制作团队强大的表现手法将一个本平凡普通的故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深深触动了我们柔软的心灵。
诗人艾青的《我爱这土地》中有这样一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同样地,黄土地上养育着的陕北人民也应该有这样一种情怀在里面。《黄土地》给人一种沉郁的力量,整个影片基调较为暗淡沉闷,烘托了一种封建社会下的压抑氛围。黄土地既养育了千千万万炎黄子孙,赋予了他们勤奋吃苦、朴实忠厚的美好品质,但同时又压抑着人们的精神世界,落后与愚昧始终是禁锢着人们的枷锁。然而,这部影片并非刻意批判,一味贬低,而是将一种无奈苍凉的气质抒写其中。天高地远,黄沙莽莽,腰鼓声阵阵,那是民族的力量,是新生的力量。影片通过对传统民俗等的描绘和人物悲怆命运的诉说,在土地、人物和文华之间,搅动着一种汹涌而澎湃的伟力,那是对自由与光明的向往,那是厚重的黄土地带着史诗般使命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