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音乐中的文学性

2018-07-12 15:31王子璇辽宁师范大学116029
大众文艺 2018年5期
关键词:乐府文学性诗经

王子璇 (辽宁师范大学 116029)

音乐是艺术的一种,自劳动中产生,在民间中流传。音乐是一种表演艺术,具有一定的表演性,演唱者或演奏者不仅可以通过节拍、旋律等手法将创作者的思想情感表达给听众,也可以将自身的情感糅合进表演中,以进一步引发听众共鸣。蕴含文学性的音乐则更加容易激发听众心底的情感,从而产生独特的艺术效果。

一、标题音乐与文学

所谓标题音乐,就是有文字为标题的音乐。它拥有着标题所赋予的情思与内涵,同无标题音乐区别开来。一部音乐作品想要表达给听众的内容情感在某些部分或细节中难免会产生“千人千面”的效果,每个人对音乐的理解能力都不尽相同,所以在欣赏一首作品时难免会与曲作者、演奏者所想表达出的思想感情产生偏差,但当其有了文学性标题后,便可以潜移默化地引导听众使其领略到曲子深层的含义从而得到美的享受。

(一)笙诗

《诗经》共收录有311篇诗歌,其中有六篇格外与众不同。这六篇诗歌只有标题,并无内容,皆出自《诗经·小雅》,分别是“鹿鸣之什”中的《南陔》、《白华》、《华黍》,“南有嘉鱼之什”中的《由庚》、《崇丘》、《由仪》,共计六篇,也称为“六笙诗”。笙诗,即可用笙吹奏的有曲谱的诗。 然而“笙诗”一名并非早已有之,而是在北宋时期郑樵、刘敞、朱熹等名家手中才成为一则名目。

《仪礼·乡饮酒礼》记载道:“笙入堂下,磬南北面立,乐《南陔》、《白华》、《华黍》……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可见,六笙诗是确切的用笙所演奏的有乐谱的诗歌,这一点不仅在《乡饮酒礼》中有明确记述,在《燕礼》中也有着相同记载。

针对六笙诗是本就无辞还是文辞佚亡的问题,以刘敞、朱熹为代表的学者们早在两宋时就产生了一系列争论,其中尤其对是否“佚亡”中的“亡”字产生了莫大争议。以刘敞为首的学者们认为“亡”即“无”,是本就无辞;而反对者则坚持认为是“佚亡”,即丢失。双方旁征博引,互不相让,但对于一点都持相同观点,即:六笙诗拥有曲谱,是宴飨宾客、上下通用的笙演奏曲。先秦时期的六笙诗究竟有无文辞是一桩千古疑案,但无疑问的是笙诗以笙乐器伴奏,隶属间歌,其中器乐色彩较之声乐来得更加浓重;之后流传的六笙歌虽是后人补作,但也无疑是确切无疑的器乐作品。

六笙诗皆出于《诗经》之中,便已说明了音乐与文学关联之深。通过文学标题可以更好地领会曲中深意从而有所感悟,这也是音乐的文学性中的一项表现。

(二)琴曲

琴是我国古代最具有代表性的乐器之一,也是历代文人骚客用来咏志抒情的一大媒介。琴象征高贤清雅,为人喜爱,从古流传于今的琴曲,每一首都有着典雅优美且符合曲意的名字,如《广陵散》、《潇湘水云》、《阳关三叠》、《高山流水》等。这些名称优雅动听,如同诗一般隽永清逸,创作者们高度概括了整首曲子所想表达的情感与深意,提纯炼化为这一句句充满诗意的名称。这些名称操控着听众的心弦,使之更好地领会理解其中三味。

音乐与文学的关系之密切还表现在一些既是独奏曲,又是伴奏曲的琴曲之上。《阳关三叠》配有唐代诗人王维所作的《送元二使安西》一诗,《胡笳十八拍》亦配有蔡文姬所作的长诗,曲与诗文相得益彰,其中所蕴含的怀念故土与不舍骨肉分离所交织而成的矛盾苦痛之情已脱离了文字中的抽象,哀伤凄切的旋律令人听之欲泣,肝肠寸断。此外还有《饮马长城》一曲配有汉乐府古诗《饮马长城窟行》,而琴曲《关山月》不光配有李白诗作,更是直接借用诗作名称,雄浑古朴的曲风同诗中描绘的边塞风景两厢辉映。

由此可见,音乐的文学性对于领会音乐深层内涵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与深刻的意义,纵使是相较声乐作品而稍显晦涩的器乐作品,只要它拥有合适的标题,也能使得原本含蓄的情思完整且毫无保留地传达给听众,从而得到意义非凡的美的享受。

二、音乐与诗歌

远古时,广袤的大地孕育了音乐的胚胎。原始社会的人类为表达对先祖的尊敬、对大自然的敬畏与生产劳动大丰收的喜悦等一系列的情感,创造出了一种原始的音乐舞蹈。这种音乐歌舞往往为祭祀而歌舞,充满了神秘的仪式性,由诗歌、舞蹈、音乐三种艺术结合而成。尽管后来诗歌独立发展出来,但其与音乐的关联性仍紧密而不可分割,更是声乐作品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先秦之《诗经》,汉之乐府,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无一不是诗歌与音乐相结合的产物。

(一)先秦之《诗经》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又被称作“诗三百”,按照音乐的不同,被分为“风”、“雅”、“颂”三部分。“风”即“国风”,是在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这十五国属地中流传的民歌,是《诗经》中最为精华的一部分。“雅”包括大雅、小雅,基本上是贵族作品,只有小雅中很少一部分来自于民间。同“风”相比,“雅”的音乐与诗歌更符合当时贵族的审美情趣,是统治阶级所认可的“雅正之乐”。“颂”是用于祭祀的诗歌,有周颂、鲁颂、商颂三种,内容多是歌颂先王功德,祈求丰收安宁,但也不乏阿谀奉承当政的统治者的内容。

诗歌与音乐关系密切,《诗经》中的每一篇诗歌都配有乐曲以供演唱。司马迁曾记载:“三五百篇,孔子皆弦歌之。”由此可见,当时的《诗经》确实是配有乐曲的。明代音乐家朱载堉记载道:“《诗经》三百篇中,凡大雅三十一篇,皆宫调。小雅七十四篇,皆徵调。《周颂》三十一篇及《鲁颂》四篇,皆羽调。十五《国风》一百六十篇,皆角调。《商颂》五篇,皆商调。”这便明确地说明了《诗经》中不同内容配有不同调式的乐曲,先秦的诗歌确实是同音乐紧密相连的。

(二)汉乐府

现今,我们所耳熟能详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或“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等名句皆源自于“乐府诗”这一古老的诗体。乐府初设于秦,兴盛于汉。然而汉初时乐府并未得以保留下来,直至汉武帝时期,才因定郊祭礼乐而重建。乐府的职责是采集民间的歌谣或文人的诗来配乐,以供朝廷祭祀或宴飨时演奏之用。“乐府诗”在当时被称为“歌诗”。

《汉书·礼乐志》云:“至武帝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可见由汉代著名音乐家李延年作为协律都尉并有司马相如在内等数十人作为核心领导班子的乐府不仅收集整理民间各地的歌谣,也时常使用当代文人名士的作品。他们将这些文学作品同音调律吕结合,制作为可在祭祀或宴飨上使用的音乐。乃至成帝末年,乐府所辖人员竟达八百余人,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庞大的音乐机构。

《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民歌的代表作之一,也是我国古代最长的叙事诗,讲述了焦仲卿与刘兰芝之间感人至深的爱情悲剧。全诗语言虽质朴,但极易打动人心,生动再现了二人之间生死相许的动人情感,可见其中的文学性相当突出。《乐府诗集》中载有一首《出塞》:“候旗出甘泉,奔命入居延。旗作浮云影,阵如明月弦。”这是协律都尉李延年根据西域横吹曲《摩诃兜勒》所创作的《新声二十八解》中的一首歌曲,其余如《黄鹊》、《入塞》、《出关》等歌曲的歌词早已失传。这首留存下来的《出塞》用词精美,韵味十足,可以看出乐府的乐曲无论是源于民间的歌谣还是由文人创作的歌曲都拥有着很强的文学性。

(三)唐诗与宋词

唐朝是我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现留存的《全唐诗》共录有四万八千九百余首诗歌,分别来自于二千二百多位诗人之手。这不仅侧面反映出唐朝强大的国力,也为唐代大曲、曲子的兴盛注入了新的活力,做出极大的贡献。唐诗同音乐的交融主要体现在两大方面:一是唱诗入乐;二是为曲填词。

唱诗入乐即政府设立的音乐机构或民间作曲家为优秀诗篇谱曲,使其成为流传于民间或宫廷的声乐作品。诗歌入乐成为一时风气,这些优秀诗篇在配上相应和的曲调旋律之后广为流传,经久不衰。据唐代诗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而创的《阳关三叠》就是唱诗入乐的代表作。《麓堂诗话》记载:“此辞一出,一时传诵不足,至为三叠歌之。”可见这首送别诗中的佳品着实风靡一时,以至于三叠而歌。

诗曰:“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诗语言明练清新,感情丰富真挚,诗人惜别友人的画面令人动容。因全诗太过简练而迭唱三次,故称“三迭”,又名“三叠”。三次迭唱层层递进,较之前一段落感情也更加激昂丰富,据说在演唱到最后一迭高音时,伴奏用的笛子可把笛膜吹破,感情强烈可见一般。

唐朝是中国古代最富庶丰饶的朝代之一,它体现出了极强的包容性。这种包容性不光体现在百姓们日常的衣食住行,也体现在音乐中。《新唐书·五行志》记载:“天宝后各曲,多以边地为名,如《伊州》、《甘州》、《凉州》等。”可见盛唐时,胡曲已在中原大地流行开来,引得诗人纷纷填词,视为潮流。其中最为盛行的是为凉州乐曲填词,时人称之为《凉州词》。此外,还有很多诗人学习了民间歌舞与曲子的形式,填写歌词,如流传于古巴蜀地区的民歌《竹枝》,再如远在汉时便已兴起的古舞“踏歌”。刘禹锡《竹枝词二首》、《踏歌四首》等作品便是为曲填词中的代表佳作。

至于宋词,本就是音乐与文学相互交融为一体的产物,同音乐的关系较唐诗显然更加紧密。宋词是按曲调(即词牌)节拍填写长短句的歌词,句子有长有短,便于歌唱,因是合乐的歌词,故又称曲子词、长短句等。根据以上种种可以看出,无论是先秦时的《诗经》、《楚辞》,还是汉乐府,抑或是再后的唐诗宋词与元曲,自古以来我国音乐(尤其声乐作品)便同文学紧密相连。无论是传播于民间乡野中的歌谣小调还是响彻在宴飨祭祀上的雅正之乐,都可以在或清新明快或如诉如泣的曲调节拍中觅得浓厚文学性。

文学与音乐确实密不可分,音乐中的文学性使其如虎添翼,二者千年来相濡以沫,我国音乐也因此得以源远流长且更富有文学性。

参考文献:

[1]李婷婷.六“笙诗”考论 [J].湖南:中国文学研究,2006年第2期.

[2]方婷.音乐中的文学性与文学中的音乐性 [J].安徽:皖西学院学报,2011.6.

[3]吴程程.先秦音乐文学研究 [D].济南大学,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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