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晏然
虽然通常将吉尔莫·德尔·托罗归入“墨西哥电影三杰”,但是相比于阿方索·卡隆和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德尔·托罗似乎还差些火候,还没有欧美顶级电影节金奖的加持。然而自去年的威尼斯电影节开始,德尔·托罗的《水形物语》高歌猛进,不断斩获电影奖项,在刚结束不久的奥斯卡奖上更是获得最佳影片与最佳导演等四大奖项,成为本届奥斯卡的最大赢家。回顾德尔·托罗二十多年来的导演生涯,对怪力乱神的迷恋是其影片最大的特点,同时以对宗教的反思甚至是颠覆性诠释赢得欧美主流观众的认可,并借此关注边缘群体、思考历史与政治。
迷恋魔兽魅影
德尔·托罗曾说,“我的电影中必有怪兽”。的确,在多数观众的眼中德尔·托罗是以“怪兽导演”的形象出现的。童年时期德尔·托罗就痴迷于各种“怪力乱神”传说,这种嗜好一直延续到成年,并反映到他的电影创作中来。1997年德尔·托罗执导的《变种DNA》中,经过人工基因改造的巨型蟑螂成为了影片恐怖惊悚之所在,也成为了当时欧美怪物恐怖片的代表之作。
虽然德尔·托罗的影片有着科幻片的明显特点,但又不是以纯粹的“硬科幻”的形式来展现,其中的“怪兽”很难界定是“兽”还是“神怪”,他的影片显然更接近魔幻片的范畴。《水形物语》同样不那么“科幻”,片中的“人鱼”虽然有着让人伤口速愈的神奇之处,但是影片自始至终也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从《地狱男爵》《刀锋战士2》到《潘神的迷宫》《环太平洋》,乃至电视剧《血族》,德尔·托罗的每部作品都少不了骇人的怪物,同时他也借着这些怪物审视着科技的发展,表达着僭越造物主的行为可能会遭到可怕报复的隐忧。
鬼怪与神明是神话中的一个对子,德尔·托罗在电影中极力表现鬼怪的同时,自然也有着对宗教与神明的审视与思考。对上帝的质疑是德尔·托罗电影中一直涉及的议题,在他弥漫着神秘主义气息的《魔鬼银爪》中,被驱逐的炼金师出于对永生的渴望制造了诡异装置——克隆斯,并将其藏匿在天使雕塑之中,古董商格里斯偶然得之,在对克隆斯的嗜血本性和永生功能兴奋之余,产生了“这个小东西是不是上帝”的困惑。更令人诧异的是克隆斯的永生功能实则源于其内部的近似蚊子的昆虫。“上帝非人”的概念设定令德尔·托罗的这部处女长片绽放异彩,并受到美国片商的关注,他自此步入好莱坞,后来在《地狱男爵》等影片中继续着对宗教神话的颠覆性演绎。
如果说德尔·托罗以往的影片将对上帝的质疑和对宗教的颠覆置于次要位置,那么在画面瑰丽性与想象发散性上不及《潘神的迷宫》,在叙事上无懈可击又略显中规中矩的《水形物语》,则通过“人鱼”似人似神似兽的设置,将“上帝非人”的颠覆性表达置于影片的前台。随着西方社会的发展,从传统上帝按白人形象诠释,到现在对上帝各种肤色的描绘;从圣经中对同性恋的否定,到现在对LGBT群体暧昧的态度,在西方人眼中,上帝形象与圣经解读在不断发生变化。德尔·托羅的《水形物语》在有意无意中满足了占据西方舆论主导地位的白人左派知识分子的价值取向,这可能才是此片在西方大受肯定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关注边缘群体
德尔·托罗的许多电影都可视作“黑暗童话”,儿童自然也就成为了其中的主角。《潘神的迷宫》中现实世界与魔幻世界平行并进,有个残暴的法西斯军官继父的小女孩奥菲利亚,只得将自己幻想成为魔幻世界中的公主,以逃离残酷冷漠的现实;而《鬼童院》则聚焦西班牙内战时期的孤儿院,左派遗孤卡洛斯等孤儿备受年轻杂工的凌虐,德尔·托罗通过一个孤儿院来暗喻西班牙内战时普通民众、左派分子、独裁政权各方的情况,其构思不可谓不精妙。
如果说上述两部影片以儿童代指弱势群体,那么《水形物语》则可能汇集了当下西方世界中最主要的几类边缘群体的代表,干保洁的哑女、黑人劳工、同性恋插画师、美国梦破灭并遭杀害的间谍博士,凡此种种都与西方社会所关心的残障者、劳工、女人、黑人、LGBT群体、难民等议题产生联系,并对美式传统保守价值观形成抨击,鲜明地表达了德尔·托罗对当下西方平权运动的支持以及对党同伐异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