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至
为什么,我们相互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了田野?
我们在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花香与鸟语。
我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绿。
我们在对方的眼睛里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你说
我们在流水里玩耍吧。
为什么,田野会在我们的眼睛里?
而我们的眼睛在哪里?
而我们在哪里?我们走到了这里。
你说,别提分手的事呀,田野就要从我们的眼角掉下来了。
你只好把它放置在心灵里。你还小
心灵的空间像一首童谣,赤足的黄金
一边歌唱一边流浪,还没有成为
一块真正的金子。你只好把它
遗落在民间。在月光下,黄金
和谷禾一块生长,饱满的谷穗向尘世
透露金黄的分量,曾几何时
黄金也镶进老虎的眼睛。你只好
把它藏匿在身上。黄金医治好了
你体内世代相传的顽疾,你能够
鹤发童颜御风而行,而黄金之重
又让你品尝到少有的苦头。你
只好把它带入天堂。天堂在哪里
是不是有一座黄金大厦?你不知道
但你明白,黄金去的地方,就
一定是你最终应该去的地方
我说这声音还小,刚满五岁
你说这声音十二岁了,也许更大
我说现在确信,这声音二十五岁
你说肯定不对,明明三十岁不止
我说没有错,声音迈进四十岁
你说判断失误,它已五十岁有余
我说声音渐老,六十岁,不,七十岁
你说老倒老了,八十岁,不,九十岁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越听越糊涂
我说这声音好像刚刚诞生
你说确实是呱呱坠地时的啼哭
与对面那人打一场漂亮的球
采用什么球拍?用杨树叶拍子,还是
用仙人掌拍子,你困惑很久
看啊!球高高地飞过来了,让你
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选择
杨树叶或仙人掌
你情急之下,扯出一片梦境做拍子
把那球,高高地回敬给对方
他俩躺在各自的海岸上。用咸咸的
海水,洗濯伤口;用一两声
海鸟的鸣叫,把体内的淤血
一点点啄出来。只是,他俩不知
该怎样,迎接那越来越逼近的海风
刚才谁乘的6号电梯?
乘电梯时带着一把钥匙?
钥匙不小心掉在电梯里面?
电梯停下以后径直走了出去?
不要紧,我拾到了钥匙,
——来我这里找。
在列车上的一次募捐活动中,我
仅仅是一个乘客,埋首于阅读
对正在宣传的内容充耳不闻,仿佛已
习惯了麻木。这时,一双眼睛
我看到书本上圣卢西亚诗人沃尔科特的
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以及
无以名状的忧郁。他在盯着我,他在
死死地盯着我,哦,我不由得战栗
我慌忙避开他的目光。而此刻的
募捐活动,又进入了新一轮高潮
早晨,火车行驶的声音。一如既往
它把我从床上催醒,它让我从
窗口跃出,飞奔100米
而后又返回床上……因隔着一道土坡
上面种植一大片莊稼,我从未望见
火车的身影。但真的是这样
它每次经过时都呼唤我,还把貌似
一列火车的小毛毛虫,放在了我的床头
正午时刻,我徒步去理发店。
阳光刺得双眼朦胧。
浑身有一种大热天披着雨衣的感觉。
头发告诉我:它这会儿会成倍地生长。
两只腿怎么也迈不开阔步。
人们躲在自己的衣兜里乘凉,
浅唱低吟:与一朵云去远方。
我偶然伸手,好像有什么落入掌心,
我想这也许不是一滴雨。
理发店门口,头发以风的速度开始飘扬。
我看到我在大街上吐了一口痰
我看到清洁工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看到我的嘴唇似乎说:你不清扫谁清扫
我看到清洁工弯下了腰
我看到清洁工处理了痰迹,十分认真
我看到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我看到没有谁注意到这个情节
我看到清洁工转眼不见了,带着工具
我看到我迈出去的步子忽然收回
我看到我在原地静立一分钟
我看到我,一个静立的人,汗流浃背
顶着雨水,母亲买回了早点
进门时带着一股清凉,地板上
落下几粒小雨点。而油条冒着气
豆浆冒着气,还有她也是热乎乎的
我看到,我的绿萝在鼓掌
我的小狗在致敬,我的写作室里
一个我笔下的伤心的儿子,终于
按时吃上饭了。我想在她的怀里暖暖身子
可我又看到,母亲一转眼就
走在了墙上,她的笑貌里,分明有
几粒小雨点在眼眶里打转
但怎么都落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