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
瘦,黑,农民的后代。
你勤劳、善良,抽烟、酗酒,
你重男轻女,坚信男人才是生命的延续。
满山坳的沉默丈量你。
你是一座老宅,我在里头劈柴、生火,
父亲,我点燃你的歧途,点燃你
膝下的磨刀石,像一个忧伤的浪荡子。
父亲,你老去的样子真好,
不再暴躁,不再用健壮的鞭子抽打人生。
这些年,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父亲,我仍是春寒中的薄衫,
栖在爱恨交加的肉体间,一年又一年。
像一支箭,从人流中一闪而过。
世间,已没有什么走在他的前头。
衣袖间的暴动,一半已经走远,
另一半停在明亮深處。
去想去的地方。急急地,
流动的身躯带动了周遭的眼和风沙。
拐弯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清晨、河流、送葬的队伍,他们突然
回头,握住了命里轻薄的时刻
剔除马路、书报亭和无情无绪的
小旅馆,剔除白昼,在下一个
停靠点说出跋涉之苦。
努力打造颠簸的技艺。有人
先行离开,投靠谁?
还未腐朽的长椅上,坐着
出神的老者,他鬓间的雪一直下着。
一切都是相同的。万物互相接受、撕咬,
互相挥霍。从一个生涯到另一个生涯,
总也赶不上,那个陌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