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现美,张晓红,董 毅
(安徽财经大学 财政与公共管理学院, 安徽 蚌埠 233030)
随着城镇化的不断发展,大量脱离了农业的农村转移劳动力成为城市生产和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使农村转移劳动力真正融入并成为城市的组成部分成为新型城镇化的重要问题之一。目前,国家在深化户籍制度改革推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采取措施保障农业转移人口在城市稳定就业和生活,促进其融入城市社会群体。农村转移劳动力稳定就业是收入来源的重要保障,而获取公平体面的劳动就业机会是融入城市社会生活的经济基础,也是直接影响农民工是否愿意留下来和最终能否成为城市居民的前提条件。
自从国际劳工组织于1999年正式提出体面劳动的概念之后,在保证就业自由、性别平等、安全保障和人格尊严,并有更多的机会获得体面的生产性工作的基础上[1],2001年在第89届国际劳工大会上,国际劳工组织通过了把削减体面劳动赤字视为一项全球性挑战的议案,正式将全球体面劳动存在的差距定义为体面劳动赤字,并围绕就业不足、权利缺失、社会保护缺乏和社会对话不畅等四个方面分析体面劳动的差距[2]。学术界利用“体面劳动指数”对体面劳动赤字进行测量,以反映劳动者体面劳动赤字程度[3]。为了推动全球范围内体面劳动的全面改善和发展,国际劳工组织还组织实施了体面劳动的国别计划,并在计划执行周期(一般为5年)结束后,与各国政府部门一起进行效果评估。
社会融合作为一个多维的概念,虽然学者对于社会融合的定义与测量方法有所不同,但是它基本涵盖了经济融合、文化融合、身份认同以及心理融合这四个方面[4]。对于农村转移劳动力群体而言,其城市融入状况的考量一般分为经济、社会和心理三个维度,并且三者之间存在着依次递进的关系[5]。有学者为了深入研究,选取更多层次的维度来研究社会融合问题,发现与本地居民的邻居关系、打工同乡关系、参与社区管理活动、文化风俗、婚姻状况、安全感以及定居意愿等因素都会对外来人口的社会融合产生影响[6]。
农村转移劳动力就业自由、性别平等、安全保障和人格尊严等构成体面劳动的要素与其经济融入、文化融合、身份认同及心理融合等方面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对于农村转移劳动力而言,社会融合主要体现在对流入地逐渐形成的一种认同感与归属感。在对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问题研究中,从经济立足、社会接纳、文化融合和心理认同四个方面衡量农民工的社会融合问题[7]。相对而言,农村转移劳动力就业的稳定是融入城市的重要原因之一,职业稳定性越高,从事非农工作的时间越长,越有助于成为企业的骨干力量,有利于促进自我价值的实现,也能够增加对所在城市的认同感[8];就业稳定性有利于农民工收入的增加,也有利于其参与城市的社交、文化娱乐等活动,增加与城市的互动性,有助于选择永久性居住[9];与用人单位签订劳动合同是保证就业稳定的重要手段之一,但农民工签订的劳动合同普遍存在短期化的现象,也正是由于农民工与用人单位缺少稳定的劳动关系,影响了企业对劳动者进行专用性人力资本投资[10]。在降低农村转移劳动力流动性的情况下,就业区域的稳定更易使其产生成为该城市一员的身份认同感,显著增加农村转移劳动力在务工城市长期居住的意愿[9]。在服务方面,通过对流动人口建立健康档案,满足流动人口的疾病防治、健康保健、生育指导等卫生服务需要,保证社区内各项卫生保健工作的顺利展开[11]。综上所述,体面劳动与社会融合彼此之间相互影响,在内涵方面存在一定的交集,并具有相互促进的关系。
为了全面了解流动人口状况,2013年原国家卫生与计划生育委员会组织开展了在全国31个省、区、市以及新疆建设兵团针对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同时,在上海市(松江区)、江苏省(苏州市、无锡市)、福建省(泉州市)、湖北省(武汉市)、湖南省(长沙市)以及陕西省(西安市、咸阳市)同步开展了流动人口社会融合专项调查。调查数据来自430个样本点(社区),实际获取13 864个样本。数据来源具有可信性,样本涉及东、中、西部,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体面劳动作为一个综合性指标,主要通过就业、权利、社会保障和社会对话等因素来衡量其发展和变化。因此,本文选取就业因素、权利因素、社会保护因素以及社会对话因素作为主要的自变量。
1.就业因素
充分就业是体面劳动的先决条件,就业差异既表现为就业机会不足或就业难,也表现在就业身份的排斥。基于数据的可及性和可得性,本文重点研究就业身份对农村转移劳动力社会融合的影响。农村转移劳动力在就业过程中面临的身份排斥主要表现为市场排斥,而聘用的选择性排斥是市场排斥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例如,仅仅因为性别、户籍等自身因素,而不是与所求职的岗位技能要求有关,从而使得不同身份不能被某种性质的单位录用。因此,采用农民工的工作单位性质来衡量其受到的雇佣排斥程度。
2.权利因素
劳动过程中经常面临正当权利被剥夺的危险,其中获得报酬和接受培训是正当权利的主要表现。获得报酬是劳动者最基本的权利之一,是农民工群体能否保证同工同酬体面劳动的内在要求。而有针对性的培训不仅增加了职工的人力资本,而且使得职工在劳动力市场上具有一定的竞争力。因此,本文选取农村转移劳动力获取的政府免费培训和最低时薪作为权利因素的体现。
3.社会保障因素
社会保障是劳动者享受的基本权利,一方面表现为职工参保的公平性,另一方面表现为对职工尤其是处于弱势地位群体保障的充分程度。本文主要选取以下几种保险:城镇养老保险、城镇职工医疗保险、工伤保险和失业保险来反映农民工的社会保障状况;建立居民健康档案是基本公共服务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因此,选择农村转移劳动力群体健康档案指标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了政府的服务状况。
4.社会对话因素
社会对话旨在建立政府、工会组织和企业之间的沟通桥梁,在劳动关系之中,企业与个人之间在经济利益诉求方面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因此,在用人单位与劳动者之间建立起社会对话的沟通桥梁是解决劳动双方利益冲突的一种有效手段。工会在社会对话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劳动者的切身利益,是员工与企业进行谈判的重要渠道,因此,本文选取是否成为工会会员作为社会对话缺失的代表指标。
5.其他控制变量
除了上述因素之外,文中还涉及个人基本特征,本文选取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等作为变量。同时,对于在本地工作年限、住房性质、对工作地方言的掌握程度、户籍地田地亩数以及居住的相关有效证件等因素,在分析研究过程中也将其作为控制变量引入到模型中。
指标的对应关系:① 利用农村转移劳动力的月总收入代表经济因素,其中包括农村转移劳动力的工资性收入、经营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② 利用社区活动参与程度代表社会接纳状况,只要农村转移劳动力参与了其中任何一种社区活动,都认为其参与了社区活动,赋值为1,否则为0;③ 利用与本地人相处的融洽程度代表文化融合状况,农村转移劳动力被调查者觉得自己或家人与本地人相处融洽,则认为其对本地的生活方式或文化氛围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认同,赋值为1,否则为0;④ 利用居留意愿测量身份认同状况,被调查者打算在本地长期居住,代表其在心理上对本地有认同感与归属感,将其赋值为1,否则为0。可见,除了收入变量之外,社区参与、融洽程度以及居留意愿均为二分变量(见表1)。
基于以上变量选取的原则,为了更加直观地反映变量的具体情况,计算出了均值和方差(见表1)。
1.基本特征
从变量的分布情况来看,性别分布较为均匀,男性占54.20%,女性占45.80%;年龄结构方面,农民工呈“低龄化”趋势,平均年龄为32.50岁;受教育情况方面,整体上农民工的受教育水平普遍偏低,小学及以下占总样本量的12.60%,初中占57.30%,高中或中专为24.00%,大专及以上为6.10%;婚姻状况方面,单身(未婚、离婚或丧偶)占总样本量的20.60%,已婚(初婚和再婚)占79.40%(见表1)。
注:1.由于有些变量中相关选项的观测值数量较少,不足以加入到自变量中来进行分析,所以将其处理为缺失值,因此二级指标中变量占比相加不等于100%;2.所在行业变量参照《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1)》,其中,社会服务包含居民服务业、修理业和其他服务业
2.工作单位性质
从农民工的工作单位性质来看,仅有2.50%的受访者的工作单位性质为国有企业,而在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中占比分别高达36.10%和35.50%,另外10.90%的工作单位性质为外资企业。
3.经历培训状况
政府提供免费培训对于所有劳动者都是一种有效的人力资本投资方式,但调查情况表明仅有12.70%的农民工表示享受过政府的免费培训。
4.平均时薪变量
根据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3年农民工月平均小时工资约为12.74元,农民工平均月工资性收入为2 609元,每月工作天数平均为25.20天,每天工作时间平均为8.80小时。2014年国家统计局调查所得的农民工月平均小时工资约为11.76元[15],农民工监测调查结果比国家统计局所获取的全国农民工月平均小时工资高出约1元。
5.社会保障方面
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参加城镇养老保险、城镇职工医保、工伤保险和失业保险的比例分别为21.00%、22.10%、24.50%和16.70%。另外,农民工在所在城市建立了居民健康档案的占被调查总数的20.90%。上述所有的社会保障指标均体现出与正规就业的城市居民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6.工会参加状况
职工加入工会有利于社会对话,但调查显示仅有8.60%的农民工受访者加入了工会组织,农民工工会参与率远低于全国工人的整体参与状况。
7.住房方面
调查对象中有10.50%的受访者租住单位或雇主房,租住私房的比例高达67.60%,说明农民工在城市的居住方式还是以租住私房为主。政府或单位提供住房的受访者占比为11.50%,另外有6.10%的受访者表示居住在自购房(包括自建房)里。
8.当地方言的掌握程度
在当地方言的掌握程度方面,调查对象中有20.00%的农民工不懂当地方言,对本地话的掌握程度比例最高的是听得懂但不会讲,占比35.20%,听得懂也会讲一些的占比25.10%,听得懂且也会说的占比19.30%,另外的20.30%为听不懂的人群。
另外,由表1可知,调查对象在当地平均工作年限为4.86年,户籍地的田地数平均在4.86亩;其中,有居住证或工作居住证的比例为43.40%,有暂住证的比例为37.40%。经过数据整理,最终显示有44.90%的受访者表示参加过不同形式的社区活动,32.15%的受访者表示在与本地人的相处过程中感到很融洽,53.26%的受访者表示打算在本地长期居住(见表2)。
选用的数据来自430个样本点(社区)的13 864个样本,平均每个样本点调查了32.24个样本。不同的样本点间的经济状况、政策环境、市民对农民工的态度等都可能存在很大的差异,而即使在同一个样本点中,每个样本置于其中,由于数据的嵌套性以及聚类性等都可能使得样本之间的独立性假定遭到违背。运用常规的模型分析,容易忽略数据结构所造成的统计误差。多层模型考虑到不同水平的变异,不仅在模型的假设上与实际情况更加吻合,更重要的是由这种方法得到的结果能更合理、正确地揭示事物之间的真正关系。因此,本文选用多层模型中的线性和非线性随机截距模型进行统计分析,将社区作为一级单位,受访者个体作为下一级单位引入到模型当中。
表2 社区参与、社会接纳和居留意愿的分布情况 %
线性和非线性二层随机截距模型如下:
(1)
(2)
无条件模型的分析结果(见表3)显示,任何一个因变量都因样本点的不同而呈现出显著的差别,即农民工的城市融合的指标在很大程度上因不同社区而呈现出较大的差别。因此,不同社区的不同特征将是农民工的城市融入呈现出较大差异的重要原因,研究使用多层模型较为恰当。
表3 农民工社会融合测量指标线性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0%、5%、1%的水平上显著
为了分析主要自变量与各因变量间的影响关系,进行了两次回归。一是将主要自变量与因变量进行回归,检验因变量与主要自变量的影响关系。二是在加入其他控制变量后,检验主要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相关关系是否与单个回归有较大差异,也即检验主要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关系的稳定性(见表4)。
表4 农民工社会融合多层线性和非线性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0%、5%、1%的水平上显著
1.工作单位性质影响分析
由表4可以看出,对于就业因素而言,工作单位性质对农民工的月总收入和社区参与都具有显著的影响作用,且影响效果为正。与在私营企业工作的农民工相比,在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工作的农民工月总收入水平高,个体工商户也是如此。而在社区参与方面,国有企业、个体工商户以及外资企业中的农民工也表现出更高的积极性。而对于农民工与本地人的融洽程度以及居留意愿,其工作单位性质差异也显示出了不同的回归结果。相比就职于私营企业,就职于国有企业或者作为个体工商户更有利于农民工社会融洽程度的增加。在外资企业中的农民工在与本地人相处问题上没有显著的差异。而对于居留意愿而言,国有企业、个体工商户以及外资企业中的农民工相比于私营企业中的农民工更加愿意留在本地发展。
2.基本权利保障影响分析
对于权利因素而言,参加政府提供的免费培训对农民工的社区参与、融洽程度以及居留意愿均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且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是否参加政府提供的免费培训对农民工的月总收入没有显著的影响。最低时薪变量对月总收入、融洽程度以及居留意愿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3.社会保障因素影响分析
对于社会保障因素而言,与参加城镇职工医保相比,参加城镇养老保险对4个因变量的影响都是显著的。而参加失业保险仅对农民工的融洽程度和居留意愿有显著影响,对于月总收入和社区参与变量则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可见,失业保险对于农民工的社会融入影响不大,加之劳动者对失业保险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导致参保率较低。对于居民健康档案,建立居民健康档案对农民工的社会融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建立居民健康档案使得农民工的健康问题得到科学有效的监控,增加了其在本地的归属感。
4.社会对话因素影响分析
对于社会对话因素而言,工会参与对农民工的月总收入没有显著的影响,而对促进农民工参与社区活动具有显著的影响,这是因为参与工会本身就能够反映出劳动力对社会活动的重视。而工会参与对农民工的融洽程度感知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对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影响不显著。
在加入其他控制变量后,体面劳动赤字变量与因变量的关系与仅加入各主要自变量时的体面劳动赤字变量与因变量的关系基本一致(见表5)。这也表明农民工的体面劳动赤字对其社会融合的影响是真实存在的,且具有一定的稳定性,而其他控制变量对因变量也就是社会融合的各个测量方面的影响主要是累加的。
续表(表5)
注:*、**、***分别表示在10%、5%、1%的水平上显著
基于体面劳动赤字视角的农民工社会融合状况及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得出以下4个结论:
1.工作单位性质差异对农民工社会融合有显著的影响
工作单位性质对农民工的月总收入和社区参与都具有显著的影响作用,尤其是在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就职的农民工月总收入水平更高;在社区参与方面,就职于国有企业以及外资企业中的农民工也表现出来更高的积极性。
2.社会保障状况显著地促进了农民工的社会融合
社会保障因素对体面劳动因变量的影响显著,参加失业保险仅对农民工的融洽程度和居留意愿有显著的影响。
3.建立居民健康档案显著地增加了农民工的社会融合概率
建立居民健康档案对农民工的社会融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同时也增加了其在工作地的归属感。
4.农民工是否参与政府组织的培训对其收入的影响并不显著
职工培训本身有利于增加农民工收入水平,但对农民工参与培训的分析结果显示是影响不显著。
1.采取积极的就业政策并建立健全法律制度,推进农民工的社会融合
在调查样本中,农民工所在行业排名前四的分别为:制造业为38.64%、批发零售为17.41%、住宿餐饮为12.57%以及社会服务为10.57%。由此可见,农民工从事的还是一些传统的行业,这些行业进入门槛低、工作量大、工作环境较差。针对这种现象,政府有必要建立专门的农民工就业委员会,专门负责农民工就业问题[12];还需采取积极的就业政策,增强就业稳定性,改变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上处于职业选择的弱势地位。加快建立关于农民工社会保障专项法律,明确法律界限,在农民工合法权益受到威胁时,能够有法可依。
2.改善农民工的社会保障政策,提高社会保障水平
加快改善农民工社会保障制度能够有效增强农民工对流入地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加快改善农民工社会保障,城乡户籍制度改革势在必行,推进城乡社会保障制度和管理制度的有效衔接。同时,完善社会保险制度,加快实现养老保险全国统筹,同时转变工伤保险参保关注方向,以预防为主,事后赔偿与补救为辅[13]。改善农民工的社会保障现状,增加其在城市生活的信心,减少流动性,使其尽快融入到城市生活中。
3.提升针对农民工服务的质量,建立全面的健康档案
建立居民健康档案能够有效拉近农民工与流入地的心理距离,增强心理认同感。利用网络等多种宣传工具,加大对建立居民健康档案重要性的宣传力度。明确政府责任,不断提高农民工的建档率,同时提高档案信息的完整性、准确性,做到真正为农民工的健康负责。建立居民健康档案,增加农民工对本地城市的认同感与归属感,从而促进农民工的社会融合进程,真正实现农民工市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