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景

2018-07-07 02:38马帝欧佩里柯利廖婉如
书摘 2018年3期
关键词:伊斯坦布尔木兰写作者

☉ [意]马帝欧·佩里柯利 著 廖婉如 译

奥尔罕·帕慕克

土耳其 伊斯坦布尔

奥尔罕·帕慕克,土耳其作家,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2012年他在家乡伊斯坦布尔打造了纯真博物馆。

我写作时大半时间都在构思下一个句子。我的脑袋忙着形成字句之际,我的视线会不经意地从纸页和墨水笔尖移开。过去15年来,从我伊斯坦布尔工作室的窗户望出去,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致。左边是亚洲,中间是博斯普鲁斯海峡,开口向着马尔马拉海以及58年来我每年夏天都会造访的岛屿。右边通往金角湾和伊斯坦布尔居民口中的旧城,奥斯曼帝国在此定都四百年,城区里有托普卡匹皇宫、圣索非亚大教堂、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

有时候我会自豪地说,我的历史小说《我的名字叫红》,故事场景就设定在我放眼望去,触目可及的地方。好奇的宾客和来访的记者老爱问:“有这么美妙的风景,你不会分心吗?”我的回答是不会。其实我知道,我的某部分总忙于徜徉在那风景里,随着海鸥翱翔、树梢摇摆和光影游移,跟着船只出海,以确认这世界总在那里,始终迷人有趣,永远挑战着你去书写它:一种让写作者继续写下去,读者继续读下去的笃定感。

纳丁·戈迪默

南非 约翰内斯堡

纳丁·戈迪默,南非作家,199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作品关注种族隔离政策下的南非社会,荣获1974年“布克奖”、“法国人文艺术最高勋章”、“法国荣誉军团勋章”等诸多奖项。

从我的窗看出去是我的“丛林”。树蕨、海芋、茂密的罗勒,还有俗称“蓬莱蕉”的植物的硕大叶片剪影,交织成一片墨绿,它们全都生长过剩。四棵缅栀树有着纤细的灰色枝干,树叶繁茂,一枝枝素雅的花正盛开,很像摆在丛林里的一扇拉开的屏风。

我的书桌背对着窗,在窗的左边。坐在书桌前,我面对着一堵空白墙壁。写作的时候,我人虽在约翰内斯堡的家,不过就如每个写小说的人都懂的,意识和感官交融一气,处在故事发生的任何其他地方。我想到两位好友蒙格尼·瓦历·瑟罗特和阿莫斯·奥兹的例子,虽然他们的情况不同。实施种族隔离期间,瑟罗特在单独监禁的牢房里写诗,他眼前绝非监牢墙壁,而是更远处的风景;奥兹则在家里几分像地窖的地方,写出启迪人心的小说,勾勒出中东政治、历史和心灵状态下的以色列。

我不认为小说家需要有窗景的房间。他或她眼中所见的,是写作者赋予生命的人物的成长背景、周遭环境和个人境遇。小说人物经历、看到什么,写作者便经历、看到什么。

我们不需要风景;我们全然沉浸在小说人物的所见与所思之中。

西川

中国 北京

本名刘军,中国诗人、评论家、译者,1963年生于江苏,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现为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

这是我书房里的三面窗之一,书房位于15楼的一间小套房。我不知道这栋楼总共几层——大概有25层或更多吧——我没去过十七楼以上。

白天,如果我不必待在学校,就待在书房。书房里堆满了书,还有从跳蚤市场搜集来的古玩。不太会有人来找我。我以前有个邻居,偶尔会来找我聊聊天,他是一家专门架设中央暖气的小公司经理,我发现他年轻时也是爱诗的人,但我很确定他没听说过我,所以我跟他说我是语文老师,而这也是事实。

这窗面东。我坐在书桌前面向一堵书墙写东西,此时这窗在我左边。我在20世纪90年代末买下这间离我家大约步行15分钟的公寓,当时窗前那栋大楼已经在那里了,那桥也是,不过桥后面那栋楼还不存在,所以可以看见一大片市景。20世纪90年代至2010年,整个北京是一座巨型工地,城市景观经常在改变。我一旦习惯窗外那些大楼之后,就很少再往窗外看。没有一棵树可以长到15层楼那么高,没有鸟会栖在我的窗口,我往外看,只看到车子奔驰在桥上。没别的。

雷贝嘉·沃克

美国 夏威夷 茂宜岛

雷贝嘉·沃克,美国作家,荣获许多创作奖项,被《时代杂志》选为她那一代最具影响力的领袖。

我看着这窗景三年了。我望向这些长方形窗格之外,怀着希望也感到绝望,与外界联系的感悟令我目眩神驰,与之脱离的渴望也向我阵阵袭来。我想写作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好比抓着绳索荡出去又摆回来。

且不管我心境如何,我始终喜爱窗外的光线。始终喜爱这份寂静。喜爱那两张空椅,仿佛哨兵似的等着访客,敞开怀抱应许更多。我感到自在,在这个所在,在这条通往哈纳村的路上,在太平洋中的这个小岛上。我爱大雨滂沱如雷霆压顶,也爱再次穿透天幕的阳光灿烂刺眼。

巧的是这星期我将离家远行。我的视野在改变,我正动身前往新的文字之屋。我向这扇窗道别,既感激又觉得解脱。我已准备好进入新的一章。

约翰·耶利米·沙利文

美国 北卡罗来纳州 威明顿

约翰·耶利米·沙利文,《纽约时代杂志》特约撰稿人,《巴黎评论》的《南方评论》编辑。

这是我书房的后窗景。你可以看见老旧车库(里头还保有一口深油坑,自从人们会自己修理车子的年代开始保留至今)的一面墙。后院上方枝丫绵延的木兰树正在开花。每逢花开,我们会把楼上寝廊的门打开,让整个屋子弥漫着花香。我妻子会剪下一朵花,用碗装水,让花漂浮在碗里,摆在餐桌上。木兰会落下数以百计的大籽荚,一年一次——从树上沉沉坠落,我总担心它们会砸到某人的头(这些籽荚又大又重,足以砸伤人)。籽荚会落一个月左右,这期间我们会把籽荚扫起来。它们看起来很像褐绿色的手榴弹,可是却到处爆开鲜红色的籽。转黄掉落的木兰树叶又硬又脆,这又是一个问题,因为叶面会蓄积一小汪水,蚊子会在那里产卵,所以你得尽快把落叶扫起来。总之,一大棵木兰树需要耗费大量的劳动,但我永远不会把它砍掉。一星期左右的开花期值得一切。况且,绵密枝叶交织成的蔽天浓荫,笼罩着后门到车道的一整条红砖路。纵使下大雨,走在那红砖路上也不会淋湿。有时候我会拍拍树干,感谢它为我们遮风挡雨,或者只是单纯打个招呼。一回,我们一家外出旅行两个月,一回到家,我女儿——当时四岁——直冲向那棵树,紧紧抱着它好久好久,什么也没说,之后才进家门。我想这棵树可以说是这屋子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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