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研
(铁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辽宁铁岭 112000)
著名小说家、文学大师林语堂先生于四十四岁时旅居法国巴黎,从1938年8月至1939年8月期间笔耕不辍、呕心沥血地用全英文的方式创作了他文学生涯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即轰动了现代文坛的《京华烟云》。《京华烟云》的创作构思,在很大程度上承袭了《红楼梦》的写作方式,小说描写的人物繁复众多,达九十多人,作者以女性主人公姚木兰的人生经历为主线,以北京城内曾、姚、牛三大望族的兴衰为描写对象,全面展现了从义和团运动爆发至“七七事变”三十几年之间的中国的社会动荡与风云际会。
《京华烟云》的创作受到了《红楼梦》的深刻影响。在作者笔下的芸芸众生中,对女性形象的描写分量要远超男性形象。而在作者着力塑造的女性主人公姚木兰身上,更是集合了众多红楼女儿的优点,如黛玉的才情,宝钗的贤德,湘云的风姿及红楼女子都具备的美貌。作者出身于牧师家庭,他既能深刻感悟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同时又深受西方自由思想影响。他毕生都在构建“中西合璧的文化体系”。作者又深受道家老庄精神的影响,《京华烟云》全书分为几部,而在每一部的前面,都引有庄子的话语。木兰的女性之美是多方面精华集锦的体现,在木兰身上蕴含了林语堂内心深处中西合璧、儒道相合的至美女性观。
在《京华烟云》中,作者集中描写木兰外貌的文字,安排在了描写出嫁时的新娘木兰,重点描画的是木兰的眼睛和身姿。
原著中写道:“木兰的眼睛比莫愁的长,比起莫愁,木兰的眼睛多情而富有智慧,脸上五官较为瘦削,轮廓线条较为清楚,眉清而目秀,比莫愁活泼愉快,生气充沛……”
“除去她眼睛的迷人,她的身段儿窈窕,令人目迷心荡。正如我们形容美女所说: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喜爱身材高一点儿的,觉得她够高,喜爱身材矮一点儿的,觉得她够矮,喜爱体态丰满的,觉得她够丰满,喜爱瘦削一点儿的,觉得她够苗条。身体各部分配合比例的均匀完美,竟至于此极。可是她并不节食,也不运动。造物自然赋予她如此的完美,奈何!奈何!”
木兰的美好外表跃然纸上,虽然作者只是点染,笔墨所用不多。但是俗语有云“眉目传情”,木兰的眼睛充满灵气与睿智,可见她的蕙质兰心。木兰的身姿恰到好处,清丽天成。可见造物偏爱,性灵使然。
在林语堂的精神世界中,道家思想占有重要地位。道家思想的核心,是“道”,此乃天地万物的根源,是“道”孕育了万物、生长了万物,也是“道”使得万物能够各适其性,各得其所。庄子对于人的生死观,有超然物外的认识,他认为“人之生是自然之气演化的结果,人之死亦是气消散回归于自然的过程”。
在小说中,木兰的父亲姚思安也是作者着力刻画的重要人物之一,姚思安本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家境优渥,难得的是他身上并没有世俗商贾的庸俗恋财之气。而是向往自然,恬淡自安,无视名利,不为世俗庸礼束缚,是一位超然物外的道家圣贤。为了寻找自然中真正的自我,他曾经离开家庭外出游历十年之久。他更鄙弃重男轻女的思想,潜心教导子女们,尤其对掌上明珠木兰更是悉心栽培。在父亲这位道家君子润物无声的影响下,木兰的成长,继承了父亲豪爽豁达、顺任自然的道家气质和众生平等、淡薄利禄的道家思想。
庄子主张,人应该一切顺应自然的本性,万事万物存在即有其合理性,人应该于冥冥中顺应命运的安排。婚姻对于旧时女子而言,可谓人生第一大事,而木兰的婚姻却是尴尬地“代妹出嫁”,丈夫荪亚婚前并不钟情于她,而她与情投意合的立夫两情相悦却均未表明心迹。木兰没有在这种尴尬的痛苦中沉沦,而是“相信个人的婚姻大事是命里注定的”,她坦然地接受了这种婚姻,并用积极的态度代替痛苦,并且用心经营起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在曾家大家庭的生活中,木兰能宽容、平静地对待骄纵嫉妒、贪婪自私、与她为敌、处处刁难的牛素云,最后还不计前嫌地解救了牛素云。这体现了道家忍让的思想和辽阔的胸襟。
木兰生在富庶姚家,嫁于富贵曾家,却不贪恋追逐人世间的富贵荣华,一心向往归隐山林,亲近自然。深受父亲的影响,木兰对大自然的青山绿水,草长莺飞,花香鸟语深深陶醉,她一直向往和追寻着能够融入山水的自然生活。为避战乱、举家南迁杭州的田园隐居生活让木兰无比满足。她支持丈夫不沾惹官场,鼓励丈夫向父亲学习从商来支撑生活。
木兰不仅是虔诚的道家女子,更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如果说木兰恬淡超脱的道家情怀来源于父亲的影响和栽培,那么木兰身上标准的贤妻良母特质则是得益于母亲严格的教育和培养。木兰的母亲姚太太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贤妻良母,她以标准的妇德严格教育和培养着木兰各种传统的女性持家能力。
她认为自己的女儿也“必须有女人主要的美德,如节俭、勤劳、端庄、知礼、谦让、服从、善理家事,以及育婴、烹饪、剪裁缝纫等”。在母亲近乎严厉的教育下,传统女德要求的“德、言、容、工”木兰样样出类拔萃。她的刺绣水平和绘制的鞋样精致脱俗,连贤惠的曼娘也比不上;她的烹饪水平高超,她所做的花生羹,“入口即化”,得到了曾家老太太的垂青;几乎所有的婚丧嫁娶的礼节,木兰都懂。她知书达理,善良温柔,处事睿智,精明能干;她孝敬长辈,对丈夫宽宏大量,在大家族的生活中,她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和每个人都和睦相处。身为母亲,她对儿女挥洒着炽热而浓烈的母爱,视儿女如自己的生命般重要。
木兰所嫁的荪亚,并非心中所爱,她却仍然努力在婚后做一个贤妻良母,她心中深藏着对立夫的情感,立夫被捕后舍身忘我去营救,在日后与立夫面对的日子里,始终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她把对婚姻的责任感放在了第一位。在木兰身上,可以看到整个传统社会文化和伦理中所保留下来的女性的几乎全部的美德。父亲给了木兰宁静自安的精神世界,母亲教给木兰的是世俗要求的女性生存智慧,这些使得木兰成为了曾家优秀的儒家之媳,体现了木兰的传统之美。
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木兰,生活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交替之间的北京城里,那时的中国社会经历着外敌入侵,自身积贫积弱的动荡阶段,也是中西文化冲撞和融合的时期。父亲姚思安是开明的家长,他的教育观点是把自己的女儿们培养成“新式的女孩子”,木兰是天足,不裹脚。木兰会唱京戏,吹口哨,收集古董鉴赏古董。木兰的知识面广博,她幼年逃难时和家人失散,险些被卖掉,得到曾文璞的搭救,他拿甲骨给木兰看,木兰轻易就认出来了,曾文璞不由得言道:“对了!对了!她就是木兰,天下只有她一个小姑娘儿认得这种甲骨!”
木兰幼年就去过天津西洋教会学校学习,使得她从小便受到西方文化传统中开放的意识和自由的思想的影响,父亲还将木兰和妹妹莫愁都送到当时最好的女子学校,即天津女子师范去学习,让她们有机会接受当时进步的民主思想并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在父亲的支持下,木兰去读林琴南的用汉语译成的西洋小说,木兰还经常和父亲一起探讨对新式现代教育的认识以及男女之间的平等问题。
旧日情人立夫是一个忧国忧民的进步青年,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用手中的笔抨击当时军阀的黑暗统治,遭到了军阀的扣押,身处危险中时,木兰不顾自身安危,只身前往去探望立夫、营救立夫,甚至冒着被玷污的危险,不惜向军阀头目屈膝,换来了立夫的被释放,木兰的勇敢行为体现了现代女性性格中的果敢,更表现了西方文化传统中爱情至上主义的观点。
木兰的现代之美还体现在思想层面上爱国主义的升华。当国家和民族面临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木兰深感“国若不存,家有何用”。爱女阿满在抗日游行时牺牲,曼娘等亲人遭到日寇的残忍施暴,木兰没有一味退缩、一蹶不振,而是用强大的内心和爱国的热情支持独子走上抗日战场,她自己也在逃亡途中,沿途收留、帮助孤儿,最后成长为全民族抗战的一份子,“成为忍苦、勇敢、伟大的民众大海中的一滴水”。木兰的思想境界不再拘泥于个人恬淡的道家世界和贤良淑德的儒妇情怀,她已将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联系到了一起,她的思想更加崇高,也具备了现代女性的爱国情怀。
《京华烟云》是“你一翻开,起初觉得如奔涛,然后觉得幽妙、流动,其次觉得悲哀,最后觉得雷雨前之暗淡风云,到收场雷声霹雳伟大壮丽,悠然而止,留给读者细嚼余味,忽恍然大悟,何为人生,何为梦也。”对这部优秀长篇小说的感悟,也可以用在传奇女子木兰的身上,木兰是林语堂笔下十分偏爱的女性角色,体现了作者内心深处中西合璧、儒道相合的至美女性观。木兰的倾世容颜,洒脱的道骨仙风,温恭的传统妇德和升华的现代精神使之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中国版的“乱世佳人”。从千金小姐到山野村妇,在木兰身上,体现了“人生百味,世事变迁”的沧桑历史。木兰多元化、立体化的鲜活的形象塑造,符合当时真实的社会环境,具备典型的女性意义;是中华儒道文化的完美结合,更是中西文化碰撞中的辩证统一。所以,林语堂先生也会唏嘘感慨:“若为女儿身,必做木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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