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用一个词来凝练钟扬的一生,应该是‘追梦’二字,钟扬就是一个一生追梦的人。”复旦大学副校长金力院士,始终对钟扬怀有一份深深的敬重。
钟扬生前系复旦大学研究生院院长、生命科学学院教授,2017年9月25日因车祸不幸去世。从教30余年,援藏16年,在野外收集上千种植物4000多万颗种子,用心培育大批优秀学子……在他53岁的人生旅程中,留下太多不平凡的足迹。
钟扬去世后,人们对他的思念未曾消减,他的感人事迹和崇高精神激励着无数人。2018年3月29日,中央宣传部追授他“时代楷模”称号。
“不是杰出者才善梦,而是善梦者才杰出。”钟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的心中有许多梦想:查清青藏高原植物种质资源的家底,为人类留下宝贵财富;为少数民族地区培养更多高层次人才……为了这些梦想,他对科研、育人和生态保护痴情付出,却把个人名利看得很淡。
上世纪90年代初,钟扬与妻子张晓艳赴美国留学。当时选择回国的人并不多,但钟扬从来没有纠结过这个问题。回国时,别人往往带生活中稀缺的彩电、冰箱等家用电器,钟扬却买了计算机、复印机。张晓艳回忆说:“我们一起去提货的时候,海关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用自己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给公家买设备?”然而,这正是钟扬的做事风格。他头脑里经常想的是:我应该为这个单位、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事?
2000年,钟扬放弃了中科院武汉植物研究所副所长的岗位,到复旦大学做一名普通教授。他从来没有把官位和职位看得很重。到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工作后,钟扬和几位老师一起承担起重建生态学科的使命。他越来越意识到,许多物种在消失,保存种质资源已经成为一项基础性、战略性的工作,对国家发展、人类命运都意义非凡。
经过大量细致的文献调研和实地野外考察,钟扬发现西藏独有的植物资源未受足够重视,物种数量被严重低估。即使在全世界最大的种质资源库中,也缺少西藏地区植物的影子。他开始把目光投向我国生物资源最为丰富的地方——青藏高原。
从2001年起,钟扬坚持自主进藏开展科研,此后更连续成为中组部第六、第七、第八批援藏干部。他一方面收集植物种子,为保护生态存储未来的希望;一方面致力于在西藏建设生态学科,培养人才。16年来,钟扬在青藏高原艰苦跋涉50多万公里,收集上千种植物的4000多万颗种子,填补了世界种质资源库没有西藏种子的空白。他始终坚信:“一个基因可以拯救一个国家,一粒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
钟扬和团队还在西藏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采集的高原香柏已提取出抗癌成分;追踪数年,最终寻获“植物界小白鼠”拟南芥;带领学生用3年时间,将全世界仅存的3万多棵西藏巨柏全部登记在册;通过研究,找到了可在制香功能上替代巨柏的柏木,为珍稀巨柏筑起一道坚固的保护屏障……
“这类工作学术成果‘显示度’并不高。”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党委书记陈浩明感叹,“以他的聪明才智,大可坐在实验室里验证假设、发表论文,无须艰苦跋涉。”可在钟扬看来,一个人一辈子留下的不在于论文、奖项,而在于做了多少实实在在的事。他动员学生去最艰苦的阿里地区时说:“只要国家需要、人类需要,再艰苦的科研也要做!”
刚到西藏时,钟扬发现,西藏大学植物学专业是“三个没有”:没有教授,老师没有博士学位,申请课题没有基础,学科底子十分薄弱。很多人对钟扬的到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学校来过一批又一批合作者,似乎都没实现什么科研突破。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钟扬居然留下了,而且一干就是16年。
面对西藏大学教师申报国家级项目没经验、不敢报、没人报的情况,钟扬不仅帮老师们义务修改项目申请书,还提供申报补助。只要是西藏大学的老师申报项目,无论是否成功,他都补助2000元,用于支付申报过程中产生的费用。
2002年,钟扬帮助西藏大学教师琼次仁申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当时他常常一边插着氧气管,一边连夜修改申请报告。这个项目成为西藏大学拿到的首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极大地增强了老师们的科研信心。两年后,琼次仁不幸罹患癌症。弥留之际,他紧紧拉着钟扬的手说:“我走时,你抬我,你来抬我。”简单的话语,体现了藏族同胞给予朋友的最高信任。
西藏阿里,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气候寒冷干燥,平均风速在每秒3.2米以上。有人劝钟扬不要去阿里,那里海拔太高、生活条件太苦,而且物种较少,辛苦一天只能采几个样。钟扬却说,正是因为别人不愿去,我们才必须去!因为他深知,西藏每一个特有物种,对国家而言都是无价之宝。
钟扬说,海拔越高的地方,植物生长越艰难,但是越艰难的地方,植物的生命力就越顽强,“我希望我的学生,就如这生长在世界屋脊的植物一样,坚持梦想、无畏艰险。我相信,终有一天,梦想之花会在他们的脚下开放”。
上有老人,下有双胞胎儿子,钟扬也知道,家人希望他能够留在身边。在钟扬成为援藏干部后,张晓艳宽慰自己,等3年援藏期结束,丈夫应该就回来了,应该可以多照顾家庭。可是每一期援藏结束,钟扬似乎总有无可辩驳的理由开始新一期的援藏:第一次是要盘点青藏高原的植物家底,第二次是要把西藏当地的人才培养起来,第三次是要把学科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在钟扬的带领下,西藏大学实现了多项“零”的突破:2011年获批生物学一级学科硕士点,成为该校首个理科硕士点;创建“西藏生物多样性与可持续利用”科研创新团队,成为西藏第一个生物学教育部创新团队;2013年获批生态学博士点,成为该校首批三个博士点之一;2017年更是带领西藏大学生态学入选“双一流”建设学科。钟扬曾多次提到,56个民族都是祖国大家庭的成员,“我有一个梦想,为祖国每一个民族都培养一个植物学博士”。
一个人成绩的取得固然与天分有关,更重要的是持久勤奋的付出。钟扬就是这样,他不仅有长远的眼光,更是一位善于执行的实干家。他把全部身心扑在事业上,让生命燃烧起来,熊熊火焰照亮了一片天地。
钟扬本来患有痛风,身体并不太好。2015年,他因脑溢血而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两天。经抢救苏醒后,他关心的第一件事是询问同事:“原本我要上的课是否安排妥当?”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徐翌钦记得,2015年他在医院陪护生病的钟扬,夜里3点听到手机响了,以为是有人打来电话,结果发现是闹钟。第二天他问老师这是怎么回事,钟扬回答,这是提醒他该睡觉的闹钟。
钟扬曾风趣地说,自己做科研有“四像”:像狗一样灵敏的嗅觉,把握前沿;像兔子一样迅速,立即行动;像猪一样放松的心态,不怕失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像牛一样的勤劳,坚持不懈。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经历重病后的钟扬会有所“收敛”,放慢工作的节奏。妻子和父母也劝他,钟扬却回答,“西藏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他真的是在搏命、玩命。身体严重透支,两边来回跑,对身体影响反而不好。”张晓艳说。但钟扬不仅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他总有一种使命感——让复旦大学的研究生工作再上台阶,把西藏大学的人才梯队真正带起来。在钟扬的推动下,复旦大学成立研究生服务中心,全年无休。他常对同事说:“宁可我们自己累一点,也要尽可能方便学生。”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钟扬一直马不停蹄地奔忙着。2017年9月25日清晨,噩耗传来——钟扬在去内蒙古城川民族干部学院讲课出差途中遭遇车祸,不幸离世。9月29日,钟扬同志遗体告别仪式在宁夏银川殡仪馆举行,其后,他的骨灰运回到上海。复旦大学近百名师生前往浦东国际机场,在雨中迎接钟扬归来。校园里挂着怀念钟扬的横幅,上面写着:“留下的每一粒种子都会在未来生根发芽。”钟扬生前曾说:“一名党员,要敢于成为先锋者,也要甘于成为奉献者。”他做到了。钟扬走后,张晓艳和家人商量,决定把钟扬的车祸赔偿金全部捐出来,用于支持西部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才培养工作。她说:“国家的教育事业是钟扬一生的牵挂。这是我们家人能为钟扬未竟的事业做的一点事,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钟扬走了,种子还在。他对祖国的那份深沉的热爱,依然在悄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