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 毅/ 图
田野里满眼的金黄,一阵微风吹来,那饱满的麦穗轻轻地摇曳着,像一个个含羞的姑娘与她深爱的大地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又到麦收时节了,脑海里又浮现出儿时割麦的情景……
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割麦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从碾场、收割、打场、扬场,工序一道道的,少了哪道都不行,每道工作又是那么的紧凑、艰辛,简直就像跑马拉松一样,咬着牙一气呵成。割麦子是最累的,但那也真是“累并快乐着”。
麦收时节,夜特别短,老天爷知道麦熟一晌,专门为麦收调整了作息安排,留出了更多的干活时间,让乡亲们把一年的希望赶快捡拾晒干存好。盼了一年丰收的人们也特别沉不住气,一趟一趟往自家的麦田里跑,看看什么时候,麦子能开始收割。芒种时节的风最懂乡亲们的心情,微微的南风吹来,一天一个麦子熟。
父亲是种庄稼的老把式,正午时候,到地头看看,麦芒已经开炸了,麦粒也已经快掐不动了,地里的麦子明天就能割了。晚上,父母往往一夜都不曾合眼,像过年一年,为明天开镰作最后的准备。父亲把草要子、镰刀、小推车都一一摆好,看了一遍又一遍,母亲把积攒了一年的咸鸭蛋、腊肉也都拿了出来,煮熟、煎好。第二天早上,星星还挂在天上,母亲就喊我们起床了,我们也都兴奋得不得了,好像大年初一要出去拜年一样,每人都精心“装扮”一番:为了防止麦芒对身体的伤害小一些,每人穿了件薄薄的长袖衣服;一人一顶草帽,准备与正午毒辣辣的太阳战斗到底;扯一根草绳,把一把草要子系在腰上;每人挑一把明晃晃的镰刀,拿在手里掂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合手,父亲则要把大拇指放在镰刀刃上轻轻划试,听听是否有轻轻的脆响,他总是选几把刃开得好的镰刀,给我们姐弟几个使用。
到了地头,那晶莹的露珠还挂在麦叶上,麦秆和麦穗都柔软一些,不很扎人,这是一天中割麦子的最好的时间。一人一畦,割麦子了。先抽一根系在腰间的草要子铺在地上,右手持镰刀,左手抓麦秆,左边一镰,右边一镰,割下的麦子在左手呈扇面着,一就是小半个麦个子,手里满了,就放在草要子上面,差不多上两三,就够一个麦个子了,左手攥一把麦秆连同草要子的一头,右手攥着草要子的另一头,左膝盖压在麦秆上,两手一交叉,把草要子勒紧,打个十字花结,一个麦个子就捆好了。几个姐姐很是内行,虽然手里劲不大,但麦个子捆得结结实实,任其装车卸车都散不了。我却摸不着门道,不仅工夫费得多,还捆得稀松,装车时,往往一提草要子,麦子就散落一地。
日头越来越高,毒辣辣的太阳铆足了劲,像要在这几天里,把全部的能量释放出来一样,让大家在麦田里没处躲没处藏,只能“享受”老天赐予的温暖。看着快要归仓的麦子,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大家心里明白,老天爷不长眼,天说变就变,就是不下雨,来一阵风,一年的希望就可能化为泡影。这毒辣辣的太阳是大家盼来的,割麦子就是找热受,就是要和老天爷赛跑。麦地里,那麦芒也在炙热的太阳背后狐假虎威,越来越尖锐,稍不留神,一根根头带倒钩的麦芒就把胳膊、腿甚至脸部划出一道道血印,那带着盐渍的汗水流淌在血印上,麻沙沙地痛痒。上面烈日烤,下面麦芒扎不说,那腰疼更是让人受不了,割上十几米,腰疼得就成了两截,上身直不起来,腿也不听使唤,整个人就像瘫痪了一样……望着前面金黄的麦穗,那是全家人一年的希望,大家谁也不愿在这时候败下阵来,弯着腰,挥着镰,坚持着,一撮一撮地把麦子割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咕咚咕咚喝上几碗绿豆汤,就着母亲昨天晚上才煎出来的腊肉,吃一根成年累月企盼着的油条,疲劳一下子就消了一半。摘下草帽,一边用帽檐扇着风,一边望着麦地里一个个麦个子,真不敢相信自己有了这么多的劳动果实,心中顿时升腾起涩涩的甜意。看着那一粒粒饱满的麦穗,仿佛已变成了朝思暮想的、已经入口的白面馒头,甜滋滋的麦香从嗓子眼儿慢慢地流到了心里,滋润着全身……
多少年过去了,这股甜滋滋的味道还常常在心里流淌着。是啊,回首望,这块给了我甜涩感觉的土地,不正是全家美好生活的起点吗?这股甜滋滋的味道不也是全家从贫困走向小康的心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