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津铭
已是初夏,浙北这边花早就盛开了。
象山上的景色也不是常人可以领略到的。雷子默一行人就准备在这里等待日落。象山上的日落,也没有多奇特无比,只是那长虹斑霞与远处东海湾融为一体,海天难以分辨,云霞五彩,星辰偶然渐变。加之著名诗人洛夫题诗一首,让人探索奇绝。正所谓日落常有而象山不常有,日落常有而故思不常有。
子默叹了一口气。
子默今天应该是回家的,却被公司的事推至搁浅了。今天是2018年5月12日,日落象山,十年前日落汶川!
子默沉思许久,掏出手机飞速地拨了一个号码,没多久接通了。
“爸,我挺好的,估计明后天这边就结束了,你要是有空就先给娘上坟吧。”
“不要担心,忙你的,咳,别捎钱买东西哩。”雷老栓在电话里嘱咐子默。
挂断电话后,子默下了山,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在厨房随便热了剩菜,回到沙发打开了那个小电视。
他不禁回忆往事。
大地震那年,他刚好15岁。那一天恰是他15周岁的生日。从早上天就一直阴着,大同村里的狗也狂叫不停。阴天对于四川无比正常,可子默就是感觉不舒服,心里慌慌的,背后的皮疹作痒。大同村的炊烟还是照样升起,村口王大娘还等着太阳快点出来好晾晒被子。
雷母看到子默心神不振,便说:“过生日的孩子哪有不开心的?娘给你和面去,下午给你做饺子。”子默想去帮父亲去田里干活,却觉得全身乏累,没有一点力气,便到小山坡上透透气。
已是中午,天依旧阴沉。回去的路上,他注意到青蛙正成群地向西北方向逃走。这可真是不寻常!
他决定到田中找父亲。田地在村子那头,还有很长一段路,他得把见到的怪事告诉村里人。父亲是个有些文化的人,应该知道这都代表什么。
没等子默找到父亲,那一刻便来临了。
地崩山摧,仿佛天塌了!
子默惊慌失措地跑着,叫着,却无人回应,一不小心掉进了土坑里,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便是在由帆油布帐篷搭起的临时医院。灯光昏暗,外面已是傍晚,大同村旁的青峪山,已是一片废墟。
他在帐篷内看到了父亲,父亲已是泪眼模糊,胳膊上也全是血。
“爹。”子默轻声哼了一下,有气无力。
“这……这哩。”雷老栓移了过去。“孩儿,你怎么样啦?”
“疼!”子默应一声,接着问,“娘……娘呢?”
“娘……你娘走了。”雷老栓泣不成声,把头埋在子默肩头。
子默没吭声,可泪水还是止不住,他转过头,正好通过塑料窗子瞥到了外面,薄云也被映照成紫色,紫得令人生畏,大自然给了人类这般脸色,让我们明白自己有多渺小。
“日……”子默哽咽。
“說……说啥哩?”老栓已平复些了。
“日落了,在……青峪山那边,日……日落了。”子默闭上眼。
“那咱们回家,好孩子。”雷老栓说。
“可是没有家了,娘没了,娘走了!不要我们了!”子默痛哭流涕。雷老栓刚平复的心情也没有了,也抽噎起来。
雷家父子就这样,痛哭许久。
一转眼,10年过去了。子默大学考到了上海,毕业后分配到浙江。家乡也得到重建,雷老栓供儿子读书后选择留在这里。10年的变化真大,政府帮助他们重建了家园,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得到极大改善。子默工作刚稳定便给父亲每月寄一大笔钱,自己却租小房子。
“如果没有日落,那怎会有日出?”对于他来说,5月12日不仅仅是生日,更多的是命运曾扼住他的喉咙,毁坏他的幸福。
日落在心,有烫伤的感觉却说不出来。大自然每天都有日落,爱与恨也会随时间老去,全都无法挽回,但若心还依旧,命运定会重生!
子默醒来,已是深夜,他闭掉了电视,定好早上的闹钟,准备再休息一下,以便明天以饱满的状态面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