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2018-07-03 03:17晋城
娘子关 2018年3期
关键词:短信

● 张 暄(晋城)

他陪她走了有一段路了,这样就走到了她们小区口。

从咖啡厅出来后,康彤逐渐和梅妮拉开些距离。这个城市太小了,他怕熟人看见产生误会。当然,他打心底还是愿意和梅妮靠近的,就像刚出门时那样,一种唯有消除距离才能表明有着牵连关系的甜蜜与神秘。但是,他已经意识到,那种热烈只是暂时的,而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甚至没话找话的状态,才真正符合他们十年的光阴啊!而当初又比现在强得了多少呢。

那天康彤在办公室,梅妮的电话打进来,打在座机上,自报家门。康彤非常惊讶,以至于一时语塞,仿佛不欢迎她似的。其实他是太过欣喜了,她怎么会给自己打来电话呢?十年了,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插图:张四春

梅妮姓方,但康彤从来没叫过她方梅妮,脑海里都没有过。高中一毕业,两个人就再没联系了。在他写给她的那些情书里,他曾打算在抬头上直接称“妮”的,就试了那么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胆量将纸揉掉了。在此之前他想,如果称呼一个字,到底是“梅”好还是“妮”好?掂量半天,觉得还是“妮”更亲切上口些。这是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比较出来的结果,他想这种选择终究会派上用场的。但那些情书,除最后一封外,从没到过梅妮手里。而最后一封,终结了他曾经憧憬的一切。于是,他索性把保留的一沓写给她的情书彻底烧掉了。想来真是可惜。

那是高考前夕,他们很快就要天各一方。这让康彤寝食不安,他暗恋了梅妮三年,觉得应该摊牌了。于是那天下课时,他终于瞅准一个机会,约她中午到离学校大约两三百米处的一个公园里见面。她诧异地看着他,慌得他赶紧跑掉了。

一想到中午的见面,他的心就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脸也涨得通红。当然,梅妮在隔壁教室,是看不见他的样子的。他们曾经同班,他斜坐在她身后不远处,几乎可以整节课整节课肆无忌惮地用眼睛瞟她。高二分科后,就不在一个教室了,但总能在上课前或下课后的人流中彼此见到。

中午,他心慌得根本就吃不下饭,兴许是兴奋。这是六月,天已经很热了。热的好处是公园里人很少,又是中午。康彤满脸汗津津的,就用半截袖的汗衫把脸胡乱擦一下,于是脸更加红彤彤的了。

直到一点钟,梅妮才过来,绷着个脸,牙齿咬着嘴唇,比康彤看上去还紧张,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愤怒。

多年之后忆及,那仍是令人痛悔的一幕。康彤只记得,就像回答不出课堂上老师提出的问题似的,他吭吭哧哧了半天,终于说明白了意思——他想和她建立一种永久性的朋友关系——是“朋友”,不是别的。也许,还憋憋屈屈说了几句他以后会对她好的之类的话。她的脸更加阴沉了,终于松开嘴唇,冷冷地说了句“不可能”,一个人先走掉了。那快速的决然离去的脚步,不是愤怒又是什么呢?

烈日当空。在等待的焦灼中,康彤身体里的力量已经被一点一点蒸发。等梅妮把这唯独的一句话说出来,康彤几乎支撑不住要跌坐地上。那是康彤三年感情的全部承载啊,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日思夜想,就这么被轻巧地毁掉了!

他摇摇晃晃回到家中,连下午的课都没有上,恍恍惚惚,喝醉酒一般。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凉飕飕的。幸好父母上班去了,要不他还得给自己的逃学找借口——他当然可以说自己病了。问题在高考前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人怎能轻易病倒呢?

直到晚饭时分,他才回过神来。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倾尽感情和才情给梅妮写了最后一封信,足足八页,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尽了。最后,他说:“你代表我青春的全部激情和梦幻,从此之后,我青春不再!”

那个感叹号点得重重的,那种毅然决然的态度,似乎真能把青春抛掉似的。

第二天,趁下课的当儿,他把信夹在一本书里塞给梅妮。她也来不及拒绝。

当然,也没有回信。

时光照例前行并简化一切。此后,康彤上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结婚,甚至得到了职场上的第一次提拔,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次梅妮打电话来,打的就是办公室的电话。此间,康彤谈过几次恋爱,无非是见面,散步,聊天,吃饭,干一些恋人或准恋人常干的事情,再没有什么刻骨铭心。这样重复了几次,终于和现在的妻子结了婚。没准在结婚时,梅妮的倩影曾在心头闪过,但也不值一说的。妻子家境良好,脾气自然也不小,但康彤为人随和,所以小夫妻两个倒相安无事。偶尔拌嘴,很快和好,也不伤感情。结婚五年,孩子四岁,按部就班回家,吃味道相同的饭,窝在沙发上看没完没了的电视剧。

生活虽然沉闷,却也安逸,谁不是这样呢?然后,梅妮的这个电话就打来了。像一颗石子砸进水面,康彤在惊讶之后心绪微起波澜。当然,也没什么,梅妮只是在电话里问了康彤一些近况,老同学嘛——可这个同学到底和其他同学是有些差别的。挂掉电话后,康彤百感交集,浮想联翩。

梅妮记了康彤的手机号码,并在连续几天内,用自己的手机陆续发来几条短信。短信内容看似平常,却能看出梅妮的用心,因为这些短信一语双关,是能让人产生联想的。有那么一两条,甚至火辣辣的,让康彤身体的某部分跳动了几下。十年了,不知梅妮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天,梅妮又打来电话,问他是否愿意和自己见一面。其实康彤早等她这句话了,没准自己过几天就会憋不住说出来。康彤想,还是梅妮先说出来好些,当初是她把自己拒绝了嘛——既然前嫌尽弃,不妨给足自己台阶。于是康彤就问她到哪里见面。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想起了学校旁边的那个小公园,以及当时自己那副衰败的样子。

梅妮说她明天值班,并强调就她一个人,让康彤到她单位。他能嗅出此中由她主动搭成的默契,便顺水推舟开了句玩笑:“是白天还是晚上啊?”梅妮在那头嗔怪一下:“想什么啊,当然是白天!上午!”然后自己咯咯笑开了。康彤的身体又跳动了几下。

孩子暑假,去姥姥家消夏了,妻子正巧出差。如果算开小差的话,连个借口都不用找。想着即将的激动人心的见面,康彤许多思绪都飘浮起来。此刻,康彤觉察到自己心头其实有一层隐隐的担忧。妻子这头好说,谁没个同学呢?可梅妮……她为什么突然会和自己联系呢?难道她现在仍旧独身?还是和自己老公不得消停,一时兴起拿自己解闷?或者,她是想在婚姻之外索取一些什么,现在大家不都这样吗?

说到底,康彤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几天,他不是没有想入非非,但事情临近,他又真怕发生什么。他相信梅妮肯定对自己仍旧具有吸引力的。大家都不到三十岁,容颜非但不会被时光摧残,说不定较之以前更增添成熟的美了——而当年的梅妮就让自己心动不已啊!

果然不失所望。和学校时代相比,如今站在康彤面前的梅妮不仅仅是一种漂亮,更透着一种成长赋予女人的自信和得体。康彤曾经喜欢梅妮的苗条,那苗条裹在曾经灰蓝的校服里,曾给过他多少遐想!现在看来,丰腴的梅妮也是不错的,因为这样让她的肤色更白了,像稀薄了一个人固有的色素似的。明净的额头下,依旧明眸皓齿,那都是曾经让他心颤的东西啊。

这是一间大办公室,比康彤的办公室还要大。梅妮坐在电脑台前的小转椅上,偶尔跷起脚来,露出袜子和七分裤之间一段莲藕般小腿,亦如她的面庞一般洁白。康彤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从这段洁白想开去,脸不由红了。办公室的墙角,放着一只一人高的座钟。两个人都沉默的时候,座钟的秒表催促她们赶紧寻找话题。这种沉默始终夹杂在他们的谈话中,时短时长。尽管康彤曾经暗恋梅妮三年,但他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实质性交往的,所以彼此说话都很谨慎,怕损了分寸让彼此尴尬。在这几天的电话里,他们似乎非常熟稔了。见了面,却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康彤毕竟怀了一种隐隐的暧昧的心绪,于是,他尽可能装作落落大方,让这种暧昧恰如其分地出现在自己偶尔的玩笑中。有时梅妮也大大方方接起他的话头,让玩笑更加深入一点。这样,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他们之间的气氛终于显得热烈些了。在拉拉杂杂之中,他们略知道了对方的一些情况。

康彤把心狠了狠,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回避了一个问题,没问梅妮老公的情况。但知道她有一个五岁的女儿,而自己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康彤说:“那正好,咱们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吧。”

“想得美,我家女儿比你家还大一岁呢!”梅妮咯咯地笑起来,红唇包裹的贝齿熠熠闪光。

从梅妮的口气里,她对自己的婚姻应该是满意的,这就让康彤的疑惑更加增多了。

气氛一旦欢快起来,时间也就过得了无痕迹。中午到了,康彤犹豫着是否邀请梅妮一块儿吃个午饭,他不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分手。没想到梅妮主动说,他们单位附近有一家咖啡馆,不妨就到那里一起共进午餐。

“但得我请客啊。”梅妮说。

咖啡馆不大,空位置已经不多了。简单瞟一眼,似乎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这种地方,康彤以为是有包间的,没想到都得坐在大厅里,这多少让康彤感到有点不适,就像怕有什么隐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左右扭头环顾一下,大家都很坦然,康彤就想,自己何必这样鬼祟。

梅妮把菜单递给康彤。康彤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梅妮就不客气了。共点了两种咖啡,她的上面飘着一层奶油,他的没有。然后,为他点了一份牛排,自己点了一道甜点,不知什么名字。

咖啡杯子很小,就像一只带把儿的大酒盅,要不是有一柄更为精致的不锈钢勺子,康彤几乎要一口把它给吞没了。梅妮一勺子一勺子地把咖啡往口里送,有一滴粘在了红唇上,她伸出一点舌头舔掉,然后冲康彤乖巧地笑笑,那种妩媚便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了。吃甜点也是,用刀叉一块一块分割好再放到嘴里,不紧不慢的。女人干什么都得有点做派嘛。

康彤掏出钱包,但他的手被梅妮的手指头压住了。梅妮调皮地眨眨眼,摇摇头,示意他这个钱自己一定要掏。那手指真是柔软啊——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只是一瞬,却让康彤回味良久。

梅妮家离这里不远,康彤陪她走了一段路。起初的几步,受先前感觉鼓舞,康彤挨得梅妮较近,两人胳膊摆动的时候,有那么一瞬还触碰到了一块儿,没准康彤有一丝故意。太阳在头顶火辣辣的,烤得人有点气虚。这是一片新区,路上没什么树荫,更像故意要把他们暴露在市面中。炎热炙烤着他们好不容易生发出来的情愫,于是就没有刚才说话的气氛了。有些泄气的康彤不自觉地离梅妮远了些。两人话还在说着,但明显是在找话了。他们并排走着,要看她的脸,他就得专门把头扭过去。他甚至不知道是否该做这样的扭头,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汗就往外渗得更快了。

他又想起他站在那个小公园里,用袖子不住地擦脸上的汗。

她的鼻尖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也变得通红,有了别种风味的美艳。康彤的目光忍不住往下落,在裙裾摆动中,隐约窥见了里面内衣的轮廓。偷偷看了几眼,赶紧躲闪了。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梅妮咬一下嘴唇说:“本来应该邀请你到家看看的,但他说今天要回来,怕不太方便,咱们以后吧。”

梅妮说这话的时候,有那么一丝欲言又止的诱惑,具体表现为一些意味深长的停顿。她是因为怕“他”看见才不让自己进家的啊,康彤的心又被激荡起来。如果条件允许进入她家中呢,那么他们之间的交情势必会更深入一点了吧。真是不敢深想。

还有,这话大可回味。“咱们以后吧”,以后怎么样呢?

就这样,两人分了手。康彤坐了一辆公共汽车回家。在车辆的摇晃中,刚才丢失的幸福感又找回来一些。仿佛车窗外正午阳光下斑驳的树影,他内心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骄傲,影影绰绰的渴望,授受不亲的小念头。

梅妮的短信照样发来。一次,一条短信吓了康彤一跳:“此生,我注定不会失去你。”但隔了许多空行后,又有许多文字,却是和这句连为一体的,也是一条从哪里转来的公用短信,被梅妮巧妙设置了。即便如此,这条短信也真够大胆的。

这条短信之后,康彤更是陷入梅妮突然进入自己生活的兴奋中,这种兴奋让很久以来一直没精打采的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办公室,有时他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等那悦耳的叮咚声。照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会变得更加亲密。唯独不忍的是,他觉得有点对不住妻子,特别是回到家里后看着儿子那清澈的眼睛,他更得把自己的情绪收敛好,好在妻子根本就没察觉什么。这固然不忍心,可谁会忍心拒绝如此美妙的一份感情呢,对方可是自己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啊。既然人家主动投怀送抱,就当自己的一个红颜知己好了。不过得掌握分寸,他这样告诫自己,也算对夹杂在兴奋中的不安心绪的一种安慰,当然,还有一点怕事情败露的担忧。可是独自发呆的时候,他忍不住还是想入非非。唉,梅妮原本就是该属于自己的啊。

转眼两周过去了。虽然他们只见过那一次面,但在频繁的短信和偶尔的电话联系中,康彤感觉到他们的心靠得越来越近了。

这天下午,将要下班的时候,梅妮突然打过来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依然洋溢着这段时间康彤业已熟悉的通过声音传播过来的热情,但话语却变得吞吞吐吐了。

“喂,康彤,可以麻烦你一桩事情么?”

“客气什么啊,你只管说好了。”

“是你让我说的啊。”声音含着一丝撒娇的成分,让康彤的心变得柔软柔软的。

“你岳父不是在雷亚公司做老总吗?”

康彤感到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关注你呗。”

“哦,”康彤的心收紧了一些。

“你看,一直忘告你说了,我老公就在你岳父公司上班。最近他们公司有个职位空缺,你看你能帮这个忙吗?”然后又补充一句,“老同学,可靠你了啊。"

在瞬间的震惊中,康彤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以至于一时没缓过神来。

那头还在催促:“你可得用心啊,做做你爱人的工作不就好了嘛。”

“一定啊,”梅妮补充道。

挂了电话,一种挫败的感觉迅速袭遍康彤全身,他顷刻明白了梅妮和自己主动联系的目的。他感觉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按说,当今社会,同学之间彼此照应也算一种风尚,甚至算一种美德。水涨船高嘛,没什么不好的。可是,梅妮不该如此用心良苦。还有,康彤认为,这段时间他与她所谓的关系,最应该把两人的爱人排除在外的,而她央求他的这桩事情,恰巧把两人的爱人都牵扯了进来,真是吃苹果咬出了一条虫子啊。康彤还有一种被愤怒包裹的醋意:她为了自己的老公,居然以感情为诱饵,不惜卖弄风情,吸引自己曾经的追求者上钩,这算什么啊?

这必定是她设计的一个圈套。

如此思忖之后,康彤发出一个短信:

“我真的无法向妻子和岳父张口,请你原谅。”

又思忖半天,补发一条:

“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梅妮没有把短信回过来。

康彤起初有一些不安和不忍,随即咬咬嘴唇,把这种心绪从心田里驱逐了出去。

一只刚放飞的风筝,线突然断掉了。

康彤想起最后发的那条短信:“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可应该是怎样的呢?

日子平静下来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康彤有时想,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两个人目前的关系会到哪一步呢?随后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人家明明就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的嘛。他还疑惑一个问题,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老公而背叛老公,算爱吗?当然他把这个问题夸大了些,人家梅妮可没做什么对不起老公的事,哪谈得上什么背叛,人家多鬼精灵啊。这十几天,康彤对梅妮的了解比高中三年总的加起来还多。

夏天的时候,康彤还为这个事情纠结,秋天就轻巧地滑过了。冬天一到,梅妮的影像就完全淡漠了。

虽然淡漠了,偶尔想起此事,还是有一点遗憾的。

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心里刺刺地很不舒服。

这个冬天风刮得没完没了,出去等公共汽车简直就是受罪。中午又短促,所以有时康彤就不回家,随意到单位门口的小饭店里垫垫肚子,然后一手支颐在办公桌上眯一会。

有时,他和销售部的小韩、人事部的小赵划拳猜输赢,输家掏钱,一块儿去小撮一顿,三两个菜,几十元钱。虽然也谈不上有多在乎,可那也是不想输的。

可偏偏康彤老输,几乎没赢的时候。康彤就不服气。小韩说:“谁让你比我们职位高,挣的钱多呢?”小赵还补充一句:“谁让你老丈人是老总呢?把给你的钱拿出个零头就够咱们吃一年了。”

这天,康彤总算赢了,真是难得,由小赵掏钱。康彤说:“你们不能不够意思啊,我得好好宰你们一顿,弥补我的损失。”小赵说:“我要有你那么一个老丈人,我天天请客。”

康彤顺着话说过去:“我就是这样的啊,这不大半个冬天天天请客吗?”大家就笑。

小赵说:“昨天我路过南城新街口,见开了一家洋快餐店,名字怪怪的,我今天干脆出血,请你们去那里吃得了。”小韩、康彤就欢呼。没什么趣味的日子,这就是趣味。

于是三人打车,到那个快餐店。

新店新气象,桌子也洁净,服务员也漂亮,吃食无非是鸡块、汉堡、盖饭什么的。和麦当劳、肯德基不同的是,这是点餐制,不需要排队自己到柜台上拿,餐完付费。

于是,康彤就狠狠地点,小赵急了:“你吃得了吗?”

“吃不了,兜着走。你不看许多人都是兜着走吗?”康彤说。

果然是。

小韩也说:“这叫逮住小偷连夜打。”

满满当当点了一桌子,肯定超了一百元钱了,康彤心满意足。

然后大家张口大嚼。薯条、蛋挞,汉堡、鸡卷、可乐……该点的都点了。冬天的可乐真冰啊,可没一个人喝热的。

嘴里塞得满满的,康彤一扭头,被一个侧影惊呆了:那是梅妮啊!

梅妮身着一件及膝的褐色羊绒衣,貂皮领上面,冻得通红的脸蛋还没泛过白来。细高跟鞋,是红色的。

梅妮也看到他了,就在两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康彤赶紧装作没看见回过头来。为了证明自己真没看见,他煞有介事地对小韩和小赵说:“以后还是喝热饮料好,这么冷的天。”

那一瞬,康彤的第一意识是:假如我和她打招呼,我肯定要过去为她埋单,这点客气和人情还应该有的啊。问题是,那今天的饭钱我势必全得掏了——我光为她一个人埋单算怎么回事,他们说不定怎么编排我重色轻友呀、自作多情呀什么的——我好不容易才逃脱这一次请客的啊。

随即,他又为自己的这种意识感到羞愧,但头已经没法再扭过去了。

梅妮也许原本打算在这里吃的,但最后打包走了。前后只有几分钟,康彤嘴里说着少盐没醋的话,背后却如扎芒刺。他感觉那双美丽、妩媚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他如何表演。

随着细高跟鞋的咔咔声,梅妮终于出去了。风加速了碰门,啪的一声,让康彤在心里打了一个寒噤。也许真是门缝里吹进来的寒风割到了他的脖子上。

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从今以后,再没什么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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