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慧
长洲岛位于广州市黄埔区,距广州中心城区15公里,是珠江口的一个江心岛,面积为8.5平方公里,东临黄埔港,西接小谷围岛,南北分别被番禺新造镇和海珠新滘街包围。距离香港68海里,澳门71海里,是从狮子洋进入广州的必经之地。
长洲岛早期历史记载不甚详尽,在清乾隆年间得到较大的发展,岛上现存的三处天后宫等建筑均为乾隆年间修建。全岛被河流分为南北两部分,北岛有上庄村、下庄村两处村庄,南岛有深井村。长洲岛在清末对外交流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清朝政府指定长洲岛作为安葬外国人的处所。同治三年(1864)把洋关从黄埔迁至长洲。1857年英法联军攻占广州之前,外国人进入广州城都受到了相当大的抵制,1759年出台《防范外夷规条》,1831年出台《防范夷人章程八条》,1834年出台《防夷新规八条》等防范外国人的条例,外国人被限制在以长洲岛为主的珠江口地区1。亦因大量的外国人涌入,长洲岛被称为“丹麦人岛”“法国人岛”。
图1 长洲岛在广州位置
图2 民国长洲岛地图(广东陆军测量局测于1920年)
图 3 清代长洲岛地图(清光绪年间)
21世纪以来,广州的文博工作者对长洲岛进行了较多的研究,“一带一路”政策出台以来,长洲岛的关注度更加提升,现对长洲岛清末涉外遗存作一初步研究。
图4 国外绘制长洲岛地图(Joseph 2 Huddart与Robert Sayer绘于1786年)
位于深井村西侧的竹岗山腰。据调查,原有墓碑200余座,目前尚存的仅26座。现存墓碑自上而下分为三级阶梯排列,第一级阶梯的中部高大方尖碑是美国首任驻华公使亚历山大·义华业的墓碑,墓碑为花岗岩雕刻砌筑而成,呈方尖塔形。碑座有铭文,正面为英文“Alexander Hill Everett First Resident Mimister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to China”,背面为中文“亚美理驾合众国奉命始驻中国钦差大臣义华业之墓”。义华业1845年来到中国,1847年在广州病逝,终年58岁。竹岗外国人墓地是由中国政府划定的专门埋葬外国人的墓地,墓碑为外国人建造,多为平铺式石棺墓,墓碑有长方形石板和方尖碑式两种,墓碑上铭刻人物的生平或重要事件。
图5 竹岗外国人墓地现状
图6 巴斯楼正立面
巴斯即Parsee,巴斯人即来源于波斯人,波斯帝国被阿拉伯帝国灭亡后,部分波斯人离开故土,来到了南亚次大陆,在以孟买为中心的印度西北部生活。至18世纪,巴斯人已经成为了印度的重要商人团体,巴斯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全世界。著名的东印度公司就有着大量的巴斯商人。3
在上庄村北部的猪腰岗上即有着一批巴斯商人的墓葬。墓葬自1847-1923年,时间跨度达到了80余年。墓葬的碑文多用英语写成,并在墓碑上绘制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符号,间或使用古遮拉特文字篆刻在英文之下。整个墓葬的埋藏方式与竹岗外国人墓地埋葬方式相近,多为平铺式石棺墓,部分墓葬有石板式墓碑。墓葬所对应的山脚下有一处石质建筑,被称为“巴斯楼”,为方形石质二层建筑,正面有石质立柱。该建筑被认为是生者与死者诀别的地方。
巴斯人墓地的出现是东西方文化碰撞与交流的产物,是清政府、当地村民、英国政府和巴斯商人四者的博弈产物,见证了中西方文化的交流。
柯拜船坞位于长洲岛北部,现黄埔造船厂内,为英国人约翰·柯拜建立的船坞。在柯拜船坞建立之前,往来广州的船舶都由长洲本地的中国人进行维护,约翰·柯拜本是受到聘用的技术人员,直到约翰·柯拜的儿子小科拜来到黄埔,他带来了英国的新技术和新理念,建立了现代化的造船工业,被认为是中国近代造船工业的开端。4
图7 柯拜船坞现状
船坞原为泥船坞,后升级为石船坞,二次鸦片战争时遭到过破坏,后又重建。据记载“船坞全长167.64米,坞口宽为24.38米,深达5.19米,船坞有两道浮门,分内外两个区域,可为5000吨级轮船入坞进行修理”。
船坞原与珠江联通的浮门已被拆毁,建设为道路,现存仅为船坞本体。
2017年,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在长洲岛的北部名为牛蒡山的小山岗上发现了11处外国海员墓碑,该墓地位于长洲岛上庄村,在其东侧120米即是柯拜船坞旧址。大部分墓碑的文字已经风化,十分模糊。有三块墓碑因是平放,被埋藏于地下,得以保存完好。其具体内容如下:
图8 外国海员墓碑1
墓碑1:
IN
MEMORY
of
WML.MILLET
Born IN Salem Mass December
A.D.1832
DIED
On Board The U.S.S.Frigate
POWHATAN
AT WHAMPOA DEC 20.A.D.1854
AGE 22.YEARS
ERECTED BY HIS MESSMATES AS A
TOKEN OF RESPECT AND ESTDEM FOR
THEIR DEPARTED SHIPMATE
译文:
缅怀
WML.MILLET
1832年12月出生于马萨诸塞州塞林镇
波瓦坦号美国护卫舰船员
1854年12月死于中国黄埔
22岁
此墓碑由同船水手安放在逝者遗骸前,以示对其敬意
图9 外国海员墓碑2
之后成为美国海军炮手
1811年4月出生于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科尼什地区
1855年4月死于中国黄埔
44岁
此墓碑由同船水手安放在逝者遗骸前,以示对其敬意
墓碑2:
IN
MEMORY
Of
HORADE E. ROBINSON
QUARTER MASTER ON BOARD
U.S SHIP VANDALIA
And Late
Gunner U.S. NAVY
Born In Cornish.N.H. April 1811
Died in WHAMPOA. April 1855
Aged 44 YEARS
THIS STONE IS PLACED OVER HIS
REMAINS BY HIS
SHIPMATES AS A
TOKEN
OF THEIR RESPECT
AND ESTEEM
译文:
缅怀霍德瑞·罗宾逊
美国万达利亚号船上水手
图10 外国海员墓碑3
墓碑3:
In Memory
Of
THOMAS SERATO
A NATIVE OF MAHON
ON BOARD THE US. STEAMFRICATE
POWHATAN
WHO DIED
DECEMBER 16TH 1854
译文:
缅怀
托马斯•赛拉图
保厄坦马洪本地人
在美国蒸汽护卫舰波瓦坦号上工作
死于1854年12月16日
三处墓碑长度均在2.15-2.2米之间,宽度为0.64-0.68米之间。三块墓碑平行放置,成同一水平面。根据碑文我们可以了解其均为美国东印度舰队波瓦坦号(POWHATAN)和万达利亚号(VANDALIA)的船员。据詹姆斯莫里斯记载:“1853年佩里到达中国时,东印度舰队包括密西西比号、万达利亚号、列克星敦号、南安普敦号、萨拉托加号、萨斯克哈那号和普斯茅斯号共7艘舰船。随后波瓦坦号亦来到中国。”据日本史料记载,两船均参与了“黑船事件(1853年)”,三位船员于1854-1855年相继去世并埋葬于黄埔,应是刚刚从日本归来,墓葬选址可能是比较仓促的,附近未发现其他同形态墓葬,而长洲另一个岛屿的深井村有包括1847年去世的美国首任驻华公使亚历山大·义华业的墓葬在内的外国人墓群,是当时清政府规定的外国人墓葬区。考虑到墓群埋藏仅距柯拜船坞120米,1854年黄埔的船舶修造业已经被柯拜船坞在内的西洋船坞垄断,该墓群可能是舰船在柯拜船坞整修时去世海员的墓葬。
广州自南越国时期就有了丰富的海外贸易,南越文王墓出土了波斯风格的莲瓣纹银盒。达摩、昙摩耶舍等高僧在广州弘法,因而建立了光孝寺、华林寺等寺院。晋南朝时期北方战乱造成的商路阻隔促进了海路贸易的发展,《梁书》记载“中天竺国……又云大秦人采苏合,先笮其汁以为香膏,乃卖其滓与诸国贾人,是以展转来达中国,不大香也。郁金独出罽宾国,华色正黄而细,与芙蓉华里被莲者相似。国人先取以上佛寺,积日香槁,乃粪去之;贾人从寺中征雇,以转卖与佗国也。”“师子国……诸国商估来共市易,鬼神不见其形,但出珍宝,显其所堪价,商人依价取之”。因为海外贸易的繁荣,唐开元二年(714)在广州设立市舶使,专门管理对外贸易,并在广州建立了四海神庙里的南海神庙,以保佑“海不扬波”。唐代侨居广州的阿拉伯商人修建了“邦克塔”,亦即现在的怀圣寺光塔,与佛教、道教一起构成了广州的多元文明融合的格局。南汉政权时期依靠海外贸易获得了大量的财富,考古发现了大量的南汉时期玻璃珠等舶来品。宋代在广州设立市舶司,为宋代九个市舶司的第一个,对海外贸易加强管理。宋代广州新筑三城时,西城的范围就把唐代专门负责管理外商的“番坊”纳入其中,加强了对外商的管理。元代延续宋代政策,广州继续作为主要贸易地而存在。明清海禁背景下,广州是仅有的几个对外通商口岸之一,至清乾隆二十二年(1957),其他口岸全部关闭,仅留广州一口通商,由此产生了著名的十三行。
在我国沿海、东南亚地区发现了南海一号、黑石号等宋明时期的沉船,沉船中出水了大量的珍贵瓷器,其中很多瓷器有着明显的外销瓷特征,佐证了宋明时期繁荣的海外贸易。广彩的创制、珐琅彩的盛行,都与广州的对外交流有着密切的关系。
长洲岛对外遗存的发现与研究对研究清代晚期的对外关系有着重要作用,目前国内战争之间的外交关系的研究相对薄弱,长洲岛遗存尤其是新发现的海员墓碑是这一历史时期的重要实物史料,研究人员可以依此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注释:
1 戴逸.中国近代史通鉴(第一卷上)[M].红旗出版社,1997.
2 图2至图4来自于广东省档案馆。
3 郭德焱.巴斯商人与鸦片贸易[J].学术研究,2001(5).
4 杨幸何.国门口两种制度文化的碰撞广州科拜船坞的沧桑与历史地位的分析[J].岭南文史,2008(2).
[1]冯惠.开发黄埔长洲岛历史文物遗迹、遗址的构想[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S1):138-141.
[2]戴逸.中国近代史通鉴(第一卷上)[M].北京:红旗出版社,1997.
[3]罗国雄.简记黄埔古巷的兴衰[J].广东史志,1994(4):58-60.
[4]白芳.略说广东“海上丝绸之路”[J].福建文博,2012(2)2:5-14.
[5]黄利平.方志所见清代广州炮台[J].中国地方志,2015(1)1:53-56.
[6]柳姣羽.分析广州海上丝绸之路的海洋文化遗产保护以广州对外贸易机构为例[J].旅游纵览(下半月),2015(10):154.
[7]郭德焱.巴斯商人与鸦片贸易[J].学术研究,2001(5):116-121.
[8]黄妍.文化冲突和跨文化表演:以巴斯人在广州建造墓地为例[J].地方文化研究,2015(5):51-58.
[9]杨幸何.国门口两种制度文化的碰撞广州科拜船坞的沧桑与历史地位的分析[J].岭南文史,2008(2):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