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伽的宝石泪

詹姆斯·瑟伯

王子离开城堡没多久，突然，他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是我，高乐士！”黑暗中传来高乐士骄傲的声音，“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乐士。”

这个时候，王子可没心情陪一位老人家开玩笑。如今，他也不觉得高乐士有多么神奇，就连他那顶难以形容的帽子也显得没有那么神秘了。“公爵说过，你并不像你自以为的那么聪明。”王子冷冷地说。

高乐士笑了笑。“我觉得他也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聪明。”他说，“我当时就在场，所以知道他交给了你什么任务。只有蜻蜓和天使才会操心时间问题，我们又不是天使，更不是蜻蜓。”

“你怎么会在场？”王子吃惊地问。

“我就是倾听，”高乐士说，“至少公爵以为我是。绝不能轻信一个隐身密探。我的年纪是大了点儿，可公爵还是个瘸子呢；我的个子是矮了点儿，可公爵还冷冰冰的呢。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可比公爵聪明多了。”

听到这里，王子重新鼓起勇气。“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人。”他说。

“如果从此时此刻起，还有谁会怀疑这一点的话，那他真的是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了，肯定是一个连苹果和柑橘都分不清楚的笨蛋。”高乐士沉着脸说，“不过现在，我们只剩下九十八个小时来寻找宝石了。”

“你说过还有其他计划。”王子提醒道。

“什么计划？”高乐士一脸的疑惑。

“你没告诉我。”王子说。

高乐士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猛地一拍手。“啊！距离这里不到四十个小时的路程，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一艘装满宝石的沉船。”他说，“不过想想也知道，公爵肯定早就把那艘船捞起来了，而且还偷走了所有的宝石。”

“够了！”王子叹了口气说，“能别再说这些没用的吗？”

高乐士再次陷入沉思。“如果现在能立刻下冰雹的话，”他说，“我们可以用鲜血把冰雹染红，没准儿还能把它们变成红宝石。”

“这种天气怎么会下冰雹？”王子说。

高乐士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不说没用的了。我说过我还有一个计划，只不过刚刚才想起来。这个岛上住着一个妇人，大概已经八十八岁了，可她拥有一项全天下最奇特的本领，那就是她哭泣时，会哭出一种东西，你猜是什么？”

“眼泪啊。”王子说。

“不，是宝石。”高乐士说。

王子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神奇了吧？”他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高乐士说，“虽然廉价的牡蛎也能孕育出珍珠，而且根本不需要眼睛、双手和任何工具。毕竟珍珠也是一种宝石，牡蛎里面只有一团液体，可这个女人却是一个人啊。”

“这个女人住在哪儿？”王子问道。

高乐士叹了口气。“我们要在像今天这样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翻过一座山，越过一条河，然后在一个极高或极深的地方，发现一间小木屋——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小木屋。反正我也记不太清了。”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吧，我们这就出发。”他继续说，“一个来回至少会用掉九十个小时。到底要走哪条路呢？你拿个主意吧。”

“这我怎么能知道呢？”王子吃惊地问。

“你不是有一朵玫瑰吗？”高乐士说，“把它紧紧握在手里。”

王子拿出玫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这个时候，玫瑰的花茎竟然缓缓地转动起来，然后指定一个方向。“就走这条路！”高乐士一边大叫，一边拉着王子朝玫瑰指引的方向跑去。中途高乐士还给王子讲了那个名叫“哈伽”的妇人的故事——

哈伽十一岁时，一天，她在树林里采浆果和水仙花，偶然遇见亚罗王国伟大的格温国王。国王的脚被一个捕兽夹给夹住了。“为我哭泣吧，小姑娘。”国王说，“这简直太荒唐了，我怎么会这么悲惨？我现在根本动不了，整个人完全丧失了活力。在我的王国，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够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可现在，我却连把自己的脚从夹子里拔出来都办不到。”

“我可没有时间哭泣。”哈伽说，因为她非常清楚如何解开捕兽夹。可就在她准备帮国王松开被夹住的脚时，不远处的一个农夫看见了这一切，竟然狂妄地嘲笑他们。

于是，国王得救后，对农夫和他的妻子施了魔法，把他们变成了蚂蚱。这种小昆虫的特点是：哪怕脚再灵活，看起来也永远像是被绑住了一样。

“哦，小姑娘，你救了我，”国王高兴地说，“可我的脚还是有点儿麻，感觉不像是自己的脚。”哈伽只好为国王脱下靴子，轻轻按摩他受伤的脚，直到国王不再感到麻木，能够重新走路。伟大的国王为了感谢哈伽的善良，便赋予她一种神奇的本领，那就是每当她哭泣时，眼睛里流出来的不再是眼泪，而是宝石。后来，人们听说了这件事，都知道哈伽拥有这种神奇的本领，便不顾风霜雪雨，从四面八方日夜兼程地赶来，只为让哈伽悲伤地哭泣。其实他们并没有遭遇什么悲惨的事情，却纷纷诉说自己的种种不幸，好让她能哭出来。这些人来时个个心事重重，离开时却满载珠玉和宝石。渐渐地，通往哈伽家的路上全部铺满了珍珠，附近的河流中也到处流淌着彩色的宝石。孩子们在街道上用蓝宝石嬉戏打闹，狗儿也叼着猫眼石，就连孔雀的胃里至少也藏着九颗钻石。于是，普通石子和鹅卵石的价格开始飞涨，宝石的价格反而骤降。直到后来演变成谁再敢惹哈伽哭泣，就必定受到惩罚，甚至被处死。最后，国王下令，用一场熊熊大火融化了所有宝石。

“只有我能让哈伽哭泣，而且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国王宣布，“这样，宝石才会有价值，供需才能平衡。”然而可悲的是，这个姑娘从此再也不会因为悲伤和难过而轻易哭泣了，无论她亲眼看到什么，哪怕是恶龙杀死美丽的姑娘，可怜的孩子不幸走失，悲伤的心灵破碎，恋人之间残忍的拒绝……

就这样，无论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哈伽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后来，她长到了十六岁，然后是二十六岁、三十四岁、四十八岁、五十二岁……直到现在，她已经八十八岁了。“她一直在等待的人，就是我和你。”高乐士说，“但愿这个故事是真的。你知道，我总能成功。”

年轻的王子叹了口气说：“我相信你能成功，可如果哈伽已经不会哭了，她凭什么非要为你哭泣呢？”

高乐士想了想。“我觉得，她肯定是一个脆弱敏感的老太太，她还有悲伤和难过的能力。但愿她还没有死掉，或者不是快要死了。我现在要想几件特别悲惨的事情告诉她，必须是非常非常悲惨和非常非常孤独的事情。把你的玫瑰拿出来，我觉得我们可能迷路了。”

两个人这会儿一直在灌木丛里绕圈子，好不容易走进一片树林。可林子里遍布参天大树，枝丫时不时地会刮破王子的衣服。天空中电闪雷鸣，林间的道路几乎难以辨认。王子拿出玫瑰，让它在手中旋转。花茎转了几圈之后，最后指定一个方向。

“往这边走，”高乐士说，“这边稍微亮一点儿。”他发现了一条窄窄的小道，一直向树林深处延伸。

荆棘和尖刺越来越密，灌木丛里的蟋蟀在唧唧叫，就像时钟在嘀嗒作响。更远处的睡莲叶子上趴着鲜绿的青蛙，它们呱呱叫着，声音更洪亮。空中飞舞着嗡嗡响的苍蝇，王子和高乐士从一头咩咩叫的绵羊身上跳过，又慢慢蹚过及膝深的小溪，旁边还有几条敏捷狡猾的蛇在乱窜。这些蛇犹如光滑的丝绸一样悄悄滑过，还嘶嘶地吐着罪恶神秘的信子。

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借着流星的光芒，他们看见哈伽的小屋就耸立在高高的山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