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淇
摘 要:《延平答问》是李侗与朱熹的论学书信,其中有许多论述是关于《论语》的,这里拾取其中对“孝”之概念的讨论,来窥见师徒二人的学术交往,考察李侗对朱熹思想的影响。
关键词:李侗;朱熹;孝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2-0-01
李侗,字愿中,宋南剑州剑浦人。学者称为延平先生。他是程门高足杨时的再传弟子,继承了杨时的道南学统,学术通明纯粹,功力诣旨极高。朱熹二十四岁时始见延平,其后的十一年间(1153-1163)二人不断有书信往来讨论学术问题。延平死后,朱子为了纪念先师,亲自将他与李侗的论学书信整理编辑,荟成《延平答问》一编。
通过研读《延平答问》我们不难看出,李侗教导朱熹为学的路子大抵就是两条:一为熟读圣贤言语,一为在日用间著实做功夫理会。对于朱熹来讲,所谓的“圣贤言语”最重要也最主要的当然就是“四书”了,而其中《论语》毫无疑问应该是第一本书。事实上,《论语》是朱子从小就熟读精背的儒经,“某向丱角读《论》《孟》,自后欲一本文字高似《论》《孟》者,竟无之。”[1]104可见在从学李侗之前,朱子对《论语》已经有相当的认识和理解了。同样的,李侗也对《论语》非常看重。“李先生好看《论语》,自明而言。”[1]103关于《论语》李朱师徒有很多的探讨切磋,这里就拾取其中关于“孝”的讨论来窥见二人之学术交往。
“孝”是《论语》中十分重要的概念,也是孔门的核心德行之一。中国古语中更有“百善孝为先”的说法。李朱二人论“孝”主要集中在戊寅七月十七日书里,其中最值得重视的是朱子问“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2]51一段。他认为“使父之道有不幸不可不改者,亦当隐忍迁就,于义理之中,使事体渐正,而人不见其改之之迹,则虽不待三年,而谓之无改可也。”[3]309在这里,朱子一方面执着于圣人“三年无改”之语,把三年看成是一个固定的时间段,以为子承父道最起码要坚持三年,不能背离。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忽视现实中存在的“使父道有不可不改者”的问题。为了解决这种矛盾,他不得不选择所谓“隐忍迁就”的办法,希望通过悄无声息的努力,改变父道中的不可不改之处。这样既使外人不致察觉,又能全其孝子之名。朱子认为这可算是两全之策了,不想李侗却不以为然。答书中李侗实以“执文泥迹”四字斥朱子,认为所谓“隐忍迁就”其实是未能理会圣人真意的错误理解。“须是认圣人所说,于言外求意乃通。”[3]310李侗认为“所谓道者,是犹可以通行者也。三年之中,日月易过,若稍稍有不惬意处,即率意改之,则孝子之心何在。……有孝子之心者,自有所不忍耳。非斯须不忘、极体孝道者,能如是耶?……事只有个可与不可而已,若大段害理处,自应即改何疑。恐不必言隐忍迁就,使人不见其改之之迹。”[3]310在这里,李侗首先对“道”与“事”做出了明确的区分和界定,所谓“道”乃是“可以通行者也”。也就是说,“道”原本就是可以通行和遵守的路,是一种具有普遍适用性的原则和方法。“父之道”是父辈遗留下来的一种基本的处世原则与行为方式,在应对具体问题的时候或许难免有错处,但这却并不能否定它的普遍意义。相反,如果现实实践中存在具体的错误,那“自应改之何疑”?这正好比一条畅通的大路上躺着几块绊脚石,我们不能因为这点阻碍就轻易否定自己走的路,而急于另辟蹊径。对于这些石头我们当然应该把它踢开,而对于这条道路我们却还要坚持。其次,至于对“父之道”有改无改的问题,李先生认为这完全在于人们“有无孝子之心”。父之道在处事接物时难免发生错误,这是因为具体情况的不确定性所导致的。然而,如果人们只因为这眼前的不如意就要肆意更改,那么只能说明这儿子没有孝心。相反的,只有内心真正热爱父母,真正有孝心之人才能不为一时的困難所打动,才能矢志不移的坚持父辈的原则。这里根本不存在所谓“隐忍迁就”的问题,也不必胶着于时间上的三年五年。因此,李侗明确批评朱子“恐不必言隐忍迁就”,只怕他怀有此心,长此以往贻害无穷。
仔细考察此段论学文字,我们不禁发现,李侗与朱熹除了学养功力深浅自别外,在为学方法上二人也存在着重大的差异。朱熹在分析对父道的有改无改问题时一味地执文泥迹,专注于在字里行间考索文意,总希望找到恰当的解释来贴合圣贤的话语。可以说,这时候的朱熹对圣经的理解只停留在一种“对文句严丝合缝、入情入理的解释”的层面上,至于他内心里却未必真实有得。反观李侗,他对问题的把握总是从根本上着眼。父道有改无改,其要害在于人子之发心动念处,在于人子到底有没有纯孝之心。如果有孝心,那么纵然临事而改亦无所谓悖离。“二十四孝”,各有不同,但他们所表现出的人子之纯孝之心,却绝无二致。相反,如果无孝心,那么纵然循规蹈矩亦无所谓坚持。“隐忍迁就”,不过只为保其孝子之名而已。改与不改,孝或不孝,其分际只在人心隐微之间耳,何关乎日月长短,又怎会在字里行间?
通过上述文字可以看到李朱二人对“孝”之一字的讨论是非常深刻的,这对后来朱熹“四书学”的形成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钱穆先生认为:“四书学乃朱子全部学术之中心或其解穴”[4]183,而要考察朱子四书学思想的形成轨迹,则当于师弟子之学问讨论中求索。
参考文献:
[1]黎靖德(编).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2.
[3]朱熹.朱子全书(第十三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4]钱穆.朱子学提纲[M].北京:三联书店,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