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欣
关于教育的疯狂与焦虑,已经从初中、小学蔓延到了幼儿园。中产阶级对教育的焦虑,从中国不断高企的学区房价和愈发火热的补习班便可一窥全貌。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与“读大学、上名校”这么直接的目标相比,孩子的自我认同感、自信心、冒险精神、不畏失败的勇气、享受生活的能力等显得更为重要。
起跑线上的疯狂与焦虑
4月26日下午四点半,航航(化名)妈妈提前把他从济南东部某民办幼儿园接出来,驱车穿越城市晚高峰的人流车流,赶在五点半之前准时送到山大路某少儿英语培训机构。
“从两岁半开始学英语,已经坚持两年了。”航航妈妈告诉记者,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有英文名,他们用英文自我介绍和互相交流时——一些家长会感到自豪,另一些则感到焦虑。
如果说早教班只是一些益智启蒙训练,那么从三四岁就开始学习英语的孩子,更早走上了补课之路。这个时间点,比上幼儿园还早一些。
除了英语,四岁半的航航还要参加美术、轮滑、乐高机器人等兴趣班。“美术1800元、轮滑2800元、乐高3500元,还有英语每年一万二,一开春报班就花了两万多。”这些费用,对于在航空公司工作的父母来说“尚可支撑。”据了解,航航所在的幼儿园小班每个小朋友都报名参加了兴趣班,有的甚至从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都有课。在家长眼里,只要有效果,多少钱也愿意花。“我们小的时候没有这样,都是等到初三才开始紧张。但如果现在孩子等到初三,那么他可能已经被别人甩了十条街,很难追。”
关于教育的疯狂与焦虑,已经从初中、小学蔓延到了幼儿园。中产阶级对教育的焦虑,从中国不断高企的学区房价和愈发火热的补习班便可一窥全貌。
中产阶层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继续接力,向更高的社会经济地位跃迁,为此他们不惜重金,让孩子去上各种辅导班,学习各种才艺和礼仪,让孩子赢在起跑线;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就会转而希望孩子至少可以继承自己的中产阶层身份,为此他们不惜搁置自己的价值观,他们会坚定地反对异地高考,将招收农民工子女的学校贬称为“菜场小学”,避之不及。
如今,教育已经成为中国社会阶层的隐秘再生产的途径。社会上层的父母用权力资本和经济资本为子女提供了最优质且稀缺的教育资源,这些出身背景相似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和同样社会地位的孩子社交,形成上层精英封闭的人际网络。底层社会的很多人放弃了高等教育这个中产阶级的孵化器。而中产阶层的孩子呢?正如法国当代著名社会学家布迪厄所说:面对经济资本和社会权力,文凭虽然只是“一个日渐疲软的通货”,但是中国中产阶级孩子除了拼高考,还有什么路可走?或许这源于他们父母内心深处巨大的不安全感:毕竟,与社会上层相比,他们的孩子输不起。
“在教育恐慌的气氛下,最可怜的是孩子,原本应该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段,小孩子却不得不上这个班、那个班,他们现在缺少很多体验,而这些体验对人的一生都是非常重要的。”某业内人士说。
在采访中,不少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可能现状还不够好,但教育的改革还在不断深化,教育资源也在不断均衡,过于焦虑的家长们需要好好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人生不是短跑比赛,而是一场马拉松,总想着赢在起跑线上、拼命地冲刺,效果就一定好吗?让孩子一直保持着紧张的状态就真能得偿所愿吗?毕竟我们要的不是一台学习机器,而是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如果用20年后的眼光看现在,就不会为没上补习班而心虚,风物长宜放眼量,各位家长还需三思。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中国母亲和她的英式男孩》一书讲述的是一名在中国家庭教育和英国学校、社会教育中长大的男孩博文,从胆小、怯懦、孤独到后来考进剑桥大学。书中的母子在文化碰撞、交融中共同成长,重塑彼此生命的价值,很多焦虑“快乐童年”与“成功学业”不可兼得的家长羡慕不已。
对于很多在名校之路上下求索的学子来说,剑桥大学已然成为一种象征和寓言。在很多中国父母眼里,“上大学,读名校”成为教育的终极意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家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的学习成绩上,还有和进名校相关的活动中,而子女教育的其他重要方面,很多不能被量化的方面被忽视了。比如,孩子的自我认同感、自信心、冒险精神、不畏失败的勇气、享受生活的能力等。实际上,一个人若想取得成功,性格的培养非常重要。
《三联生活周刊》主笔陈赛曾在《大学的精神:教育是让一个人成为最好版本的自己》一书中写道:她初次到剑桥时正是黄昏,站在剑河河边,看着几只白天鹅从远处飞来,沿着水面缓缓着陆,姿态优雅万分。那时的陈赛心中五味杂陈,惊觉“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只要骑3分钟自行车就能到达一个图书馆,可以看到全世界几乎任何一本书”。她将剑桥的美形容为“惊心动魄的美丽”,并引用了一句话来形容:“这座城市里的每一块石头、彩色玻璃、溪流、草地、树木和花朵都被安排得如此错落有致,以便于更好地学习。”剑桥大学的校长告诉陈赛,这种美会渗透到学生的灵魂里,多年后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名校带给孩子的绝不仅是求职路上一块金字招牌那么简单。那么,进入名校求学对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曾经被称为象牙塔的大学,如何才能教育出既符合其教育理念又能适应激烈竞争的外部世界的人?这是世界各大名校共同探讨的问题。
哥伦比亚大学认为,有些书是每个人毕业之前都应该读的,比如荷马、柏拉图、索福克勒斯、奥古斯丁、康德、黑格尔、马克思、伍尔夫等人的著作。在哥伦比亚大学看来,这些都是戏剧性地构建了西方的著作,他们的書是一些最直接地涉及“什么是人以及人可以是什么”的书,所以阅读这些书应该成为“每个人的教养的一部分”。
哈佛大学却不这样认为。自从20世纪40年代起,哈佛就把本科生的课程分成三个部分:主修课、选修课和通识课。通识课是学校提供给本科生的一系列基础课程,学生无论就读于什么专业,都必须从中选择几门作为必修课。在哈佛,主修课和专业课都可以换,唯有通识课非选不可。哈佛大学的教育者秉承这样一种观点:在一个知识爆炸的年代,本科教育的重心必须从具体知识的获取转化到“获取知识的方法与途径”上来。
如今,所有的大学几乎都致力于为学生找到“共同的知识核心”,为此,哈佛又宣称推进通识教育的理想,是“使本科生能够在一个他们毕业后将成为什么人和他们将过什么样的生活的视野下,在哈佛课堂的内外进行一切学习”。就这样,哈佛大学的教育方式,如今又回到了生活本身。
实际上,读书求知,这个自我提升的过程也许并不依赖于外部环境,不在于一个人在哪里读大学,而在于这种智识生活的愿望是否能长久存在于人的内心。
有这样一个故事。大卫·丹比是《纽约杂志》的影评人,两个儿子的父亲,一个生活宽裕的中产阶级,48岁那年却突然决定回到母校哥伦比亚大学修习两门通识课——“文学人文”和“当代文明”。他跟18岁的学生一起坐在不舒服的橡木椅子上,阅读荷马、柏拉图、索福克勒斯、奥古斯丁、康德、黑格尔、马克思、伍尔夫的著作。在重读的过程中,他发现失落的自我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回到他的意识中;与此同时,这个自我还在扩大,伸展着自己。
“教育是让一个人成为最好版本的自己。”而对于起跑线上疯狂而焦虑的父母来说,正如纪伯伦所言,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他们属于生命对自身的渴望而成为你的儿女。你可以给予他们你的爱,而不是输入你的思想,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