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听惊雷美英法空袭叙利亚的战术视角

刘杨

4月13日，美英法等西方国家不无意外地借叙利亚政府军疑似化武袭击问题大做文章，并且在俄罗斯、中国、联合国安理会乃至整个国际社会呼吁其克制并斡旋展开公正国际调查的情况下，悍然对叙利亚境内地面目标展开了大规模军事打击行动。普遍观点认为，在叙利亚地面战场上极端组织和反对派节节败退、叙利亚局势迎来转机之时，美英法等西方国家罔顾有关事实、无视安理会决议并践踏叙利亚主权，出动军机军舰发射导弹突袭叙利亚境内多处设施，整场军事打击行动通过精心的策划设计和组织实施从而达成其地缘政治博弈上的战略目的，而绝非单纯动用武力摧毁巴沙尔政权军事潜力抑或是与驻叙俄军正面对抗。不过，从美英法三国此轮空袭的战术层面稍加观察，不难窥得更多看点和启发。

空袭前美英法的那些事

叙利亚的乱局已盘亘中东多年，而近年卷入叙利亚冲突的内外部各方实力此消彼长，美俄都增加了军事部署迎接可能的冲突。因此，美国和西方盟友若真要对叙动武，就必须考虑到叙利亚问题的复杂性，尤其是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军事对抗的可能。为了掩盖箭在弦上的军事打击行动，美英法不约而同地通过一系列看似混乱且充满矛盾的舆论表态和声东击西的部署掩人耳目，从而极大地确保了本轮空袭行动的突然性。

4月12日，就在空袭行动的一天前，美国防长马蒂斯还在众议院军事委员会听证会上表示，特朗普总统并未决定对叙利亚发动打击；特朗普在4月13日晚正式宣布对叙利亚发动军事打击前，美国国会两党仍针对可能的军事行动发出批评声音，而特朗普最终下令发动空袭时，干脆未知会国会。

英国的情况如出一辙——皇家空军出击前，特蕾莎·梅并没有取得英国国会授权，是而先斩后奏，直接下达了攻击命令；同样，空袭前夕法国方面曾称要等到俄罗斯与北约紧急安全会议结束后再决定是否参与美国主导的空袭行动。然而未等会议召开法军就出手了，总统马克龙也未向议会解释动武理由。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最大程度避免空袭行动与驻叙俄军发生冲突，根据之前在叙利亚针对极端组织进行反恐作战的协调机制，美国在空袭前通知了俄罗斯要使用某些空域，只不过美国并未透露空域用途而已。

纵观美军近年发动的几次高技术局部军事行动，其对情报监视与侦察体系的依赖有增无减，高度的信息化能力所带来的情报和决策优势展现出了无可替代的地位和价值。在这次空袭行动前，尽管军力远远占优，美军仍然不厌其烦地进行了大量战场抵近侦察活动。4月13日，俄罗斯军事飞行监测中心侦测到了6架美国海军P-8A“海神”反潜巡逻机和1架EP-3E“白羊座”Ⅱ电子侦察机。这些美军飞机分别从意大利西西里岛西格诺拉空军基地和希腊克里特岛上的索达湾空军基地起飞，沿叙利亚东部海岸飞行。据俄国家电视台消息，其中一架P-8A一度飞抵距俄军赫梅米姆空军基地40千米的空域，并在8000米高度持续盘旋，而该地面区域正是俄驻叙空天军和俄海军驻塔尔图斯物资技术保障基地的所在地。显然美军的侦察行動不仅针对叙利亚地面重点区域和防御设施情况进行了摸底，也对驻叙俄军的军力部署和调动情况进行了探查。此外，为了给空袭行动中的联军战机提供掩护，一架美国海军陆战队的EA-6B电子战飞机奉命对叙利亚和俄军的防空系统进行压制。这一系列对预设战场进行侦察、监视和压制的行动都为美军及其盟友后续开展军事行动提供了可靠保障。

从军力调动上看，美英法同样在战略欺骗上做足了文章。4月初，叙利亚上空战云密布，美军及其盟友在地中海以东海域已经集结了至少17艘舰艇，其中美国海军“温斯顿.丘吉尔”号和“唐纳德·库克”号驱逐舰曾被外界普遍认为将是美国对叙军事打击的急先锋。俄军战机甚至还几度低空逼近和掠飞美军驱逐舰上空进行干扰驱离，就连国际媒体也几乎一致认为美军的行动将按去年导弹袭击叙利亚目标的模式复制进行——当时美国海军两艘驱逐舰“波特”号和“罗斯”号就是从克里特岛附近海域发射了59枚“战斧”巡航导弹，对位于叙利亚霍姆斯省的沙伊拉特空军基地实施了精确打击。然而4月13日空袭警报拉响时，令外界始料未及的是，这两艘兵临城下携带了多达90枚“战斧”巡航导弹的宙斯盾驱逐舰一弹未发，而美英法联军发射的105枚导弹实则来自红海、阿拉伯湾和地中海多个方向。显然，联军早已通过侦察发现叙利亚地面防空系统在西部地区实力较弱而东部较强，因此这次导弹突袭被规划成多个方向不同路径发起、并以红海和阿拉伯海方向为主，以规避防空拦截。与此同时，原先各方猜测联军最可能打击的叙利亚政府军防空阵地、机场等军事要地并未受袭，而三处被认定为化武设施的所在地成为了真正的目标。

空袭行动呈现的战争模式与装备发展

在域外势力军事介入叙利亚危机的过程中，作为主权国家的叙利亚一直成为各大国演练新型武器的试验场，本轮美英法联军空袭叙利亚化武目标的军事行动同样体现出了这一特点。而透过这场短促而猛烈的导弹突袭，美国及其西方盟友打造的21世纪战争新模式正清楚的呈现在世人面前。

从上世纪80年代美军提出“空地一体战”概念以来，近40年里美军战略战术理论因世界格局和科技的发展而不断演进。从本轮空袭叙利亚境内化武设施目标的行动来看，美军仍未放弃伊战时期采用的“快速一次性作战”的概念，即依靠先进的信息网络整合快速联动的作战单位，先敌决策并集中力量打击敌重点目标，速战速决。因此在外界看来，直到军事行动发起前，美军都未显示出大张旗鼓地为一场目标明确的战争行动做充分准备的姿态，作战目标却能在举世哗然之际迅速而高效的达成。此外，除陆军缺席外，美军三军都参与了本轮空袭行动，“联合作战进入”概念再次显示出压倒性威力，从海上和空中作战平台发起的巡航导弹远程精确打击模式成为突袭作战成功的关键。在14日的空袭中，美国使用“伯克”级导弹驱逐舰和“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发射巡航导弹对叙利亚目标进行了打击，又一次显示了兼具战略灵活性和战术机动性的海上打击作战模式的巨大威力——部署在红海海域的“蒙特雷”号导弹巡洋舰和“拉博恩”号导弹驱逐舰发射了37枚“战斧”巡航导弹，位于阿拉伯湾以北海域的“希金斯”号导弹驱逐舰则发射了23枚“战斧”，这两处的美国海军舰艇承包了此轮突袭行动半数以上的导弹打击火力。从行动使用的武器来看，海基型“战斧”BlockⅣ巡航导弹当仁不让独挑大梁，足见美军对海上远程精确打击的高度重视。有外界评论说，此番导弹攻击动用“战斧”导弹数量过大耗费惊人，但实际上“战斧”导弹发展到第四代，制导精度、毁伤威力等综合l生能已是今非昔比，甚至还具备打击移动目标的能力。“战斧”赋予美国海军在远距离上安全打击对手的绝佳手段，早已成为美军最成功和最为称手的第一波远程打击武器，而其采购单价则平抑到了57.5万美元的水平。考虑到美国国防部还在继续追加采购新型“战斧”巡航导弹，这一明星武器在未来美军海外军事行动的地位不容撼动。另一方面，美军也借机验证新型武器——位于地中海的美国海军“约翰·华纳”号攻击型核潜艇承担了6枚“战斧”导弹的发射任务，这是“弗吉尼亚”级潜艇首次参加实战；从卡塔尔起飞的两架美国空军B-1B轰炸机则发射了19枚JASSAM-ER。这种新型精确制导武器实为AGM-158联合空面导弹的增程型，射程在后者基础上大幅提升到1000千米以上，与B-1B战略轰炸机较大的作战半径结合，完全可以实现媲美“战斧”的远程打击能力。

那么，美军的两大西方盟友又是表现如何呢？与美国在此轮空袭行动中的参战规模相比，英军显得相对克制。英国皇家空军出动了部署在塞浦路斯阿克罗蒂里空军基地的第9战斗机中队的“狂风”战机，行动中发射了8枚“暴风阴影”SCALP-EG空射型巡航导弹。行动中的英军“狂风”战机为现役后期型，尽管其综合性能无法与英军现役的“台风”、F-35相提并论，但宝刀不老——英军的“狂风”近年来在多次战争行动磨砺并不断完善战术战法，凭借其较大的航程、载弹量以及对新型远程防区外空射武器的良好兼容性，在英军远程军事干预行动中仍在发挥重要作用。而“暴风阴影”导弹尽管标准型射程仅为250千米，但凭借先进的智能化设计和低空隐身突防能力，从伊拉克战争时起到英军参与打击叙利亚境内目标的行动，都在证明自身不断完善的实战效能。法军在此次对叙空袭行动中则看点更多——空军方面，法军从本土圣迪济耶空军基地起飞的5架“幻影”2000和“阵风”战机，发射共计9枚“暴风阴影”SCALP-EG空射型巡航导弹打击叙境内目标，其模式与2015年以来数次使用“暴风阴影”巡航导弹攻击叙境内极端组织基本一致；而海军方面，法国只出动了两艘支援舰艇和3艘FREEM型护卫舰——“阿基坦”号、“普罗旺斯”号和“朗格多克”号，最终只有“朗格多克”号发射了3枚MdCN巡航导弹。究其原因，一方面地中海方向联军的部署主要用于迷惑叙利亚方面的防御力量，另一方面MdCN巡航导弹价格高昂。法军通过首次实战，展示和测试MdCN巡航导弹的作战效能，达到彰显介入叙利亚问题和遏制俄罗斯影响力的决心就已足够。通过本轮空袭行动，法国海军已基本证实发展成本较高但射程更远、通用性更好的舰载巡航导弹以构建法国海军未来战略的必要性，特别是法国人还看到了自己完全拥有在一次军事行动中齐射48枚MdCN海基巡航导弹的实战能力。而在未来接收更多数量的FREEM型护卫舰后，法国海军便可在不依赖美军的情况下迅速构建由海向陆齐射96枚巡航导弹的纵深打击力量。考虑到MdCN还可在下一代攻击型潜艇“梭子鱼”级的533毫米鱼雷发射管中潜射，未来法国海军参与海空联合作战、军事介入海外危机行动的能力将得到进一步发展和巩固，从这一点意义上来看，这次联合空袭行动对于法军而言是意义非凡的。

全部命中还是多被拦截？

美英法联合空袭行动刚刚结束，另一场没有硝烟的口水仗随即打响——围绕本轮空袭战果，美英法与叙俄多方各执一词分歧甚大。美方坚称弹无虚发，而俄罗斯则声称拦截了71枚导弹，成功率达70%。叙利亚国家电视台则报道叙防空部队在拦截反击作战过程中，在大马士革南部地区击落13枚导弹。

那么，究竟该如何看待多方说法的真实性？从突袭行动发起者角度来看，美英法的空袭准备是精心、充分而有针对性的，通过选择没有俄军驻守的大马士革和霍姆斯省的三处疑似叙政府军化武设施发动精确打击，既巧妙地避免激怒俄罗斯，又绕开了联军颇为忌惮的俄S-400防空导弹系统和叙政府军防空力量重点布防的关键军事目标，笔者认为这正是导弹袭击高命中率的先决保证。从防御者角度而言，外界颇为关注的驻叙俄军S-400防空系统被事后证明全无反应，然而就此断言S-400在现代高技术局部战争中的防空反导能力大失水准也未免言过其实。正如前文所言，俄方对西方联军可能发动的军事打击行动是得到了通氣的，俄军对自身以及巴沙尔政府要地的安全心中有底，这就足以解释为何驻叙俄军S-400防空系统未开火拦截、但其跟踪雷达仍然开机并探测到了来袭导弹踪迹。不过，常年得到苏俄技术装备支持的叙利亚政府军防空体系也绝非浪得虚名。尽管在美军电子压制下，性能较为落后的叙军防空系统无法有效应对低空高机动来袭的新一代隐身巡航导弹，但美英法参与军事打击的战机都没敢贸然进入叙利亚领空，对叙利亚地面防空系统威力的忌惮因素不容忽视。尽管叙政府军总体防空力量规模和技术水平无法与俄军相提并论，但不要忘了此番联军空袭并未首先以反辐射攻击和“斩首”行动为铺垫，叙军防空导弹阵地和预警雷达系统并未遭受任何损失。面对大量“铠甲”S1、“山毛榉”、S-200等防空系统组成的地面防空体系，亚声速的巡航导弹要想顺利通过，难度不小——在不久前的2017年12月，以军战机曾向叙境内目标发射5枚导弹，叙军防空导弹曾成功拦截其中3枚；今年2月，叙防空部队再次击落以色列空军战机一架，这都充分证明叙政府军地面防空力量绝非形同虚设。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