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凯峰
在西方文化发展史上,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可谓是最著名的人物,他们在绘画、雕塑等艺术方面的成就自是耀眼而斐然,他们还都是建筑师。达芬奇少年时就具有艺术天赋,在建筑上却也表现出了卓越才华,设计过城市街道、桥梁及教堂等,还曾担任过建筑师。米开朗基罗还是一位有精深造诣的建筑师,直径达42.34米的巨大圆形穹顶的气势恢弘的“罗马圣彼得大教堂”,就是其尽毕生功力的绝世精美佳作。拉斐尔自幼从父学画,后又多方师从学研及创作,留下了许多传世作品,他还曾在1514年被罗马教皇利奥十世任命为“首席建筑师”,并将绘画、雕塑融入教堂建筑中,其艺术手法及成就被后世称为“古典主义”,不仅启发了后来的“巴罗克风格”,也对17世纪“法国古典学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可见,建筑某种意义上可说是始于绘画。
“建筑”就是一种“艺术”,一种以造型为主要成果方式的创造行为、并由此博得人们愉悦感觉的空间艺术。人类创造了文化的同时,也创造了有一定空间造型的建筑艺术而发展至今,建筑艺术的“造型”可谓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而且还有非常明确的发展演变的阶段性。
那么,什么时段的建筑艺术最精彩?人们该如何理性思辨?这是人类文化史最应受到关注的问题之一。
在人类形成的过程中,也许生命存活能量的摄取可以延续此前捕捞采摘的行为方式,但地表生存空间的独自占有却是第一要务,否则“人”的自然生存威胁便仍然存在。于是,人类空间形成的“人居”,就完成于这一要务的解决。
从考古成果来看,“人居”空间主要存在于地面或地表之上,是可以得到明确认定的。人类是有机生命体,无论怎么进化,其生存的需求条件都是大致不变的。以现代科学概念而言,其生存空间的气温、气压乃至所需空气的成份等等,都是沿续人类前的物种进化各阶段的生物所需的环境条件,人类进化形成的人体及身体各器官组织都是有特定存活条件的,这也是人类的客观生命需求。而地表空间的自然环境,正好符合人类所需求的这一客观条件。当人类沿续地承袭了这一自然因素条件后,营造何种适合生存的“人居”就已被决定。因此,一定纬度的地球表面就成为人类最早择定的生存空间,并创造性地营构成具有独立性意义的人类生存生活空间,这就是地球上第一次出现的“人居”。
在现代科学理论的概念里,地球及其大气圈的不同空间位置的气温、气压等是不同的。在地表上,气温主要与纬度相关,并因气温的不同而按纬度线分为热带、亚热带、温带、寒带等;气压则是随地表高度的上升而降低(每升高12米约降低1毫米的水银柱),且气压越低空气密度越小。在地下,由于地球本身就是一个热源体,地核有巨大的热能存内(据测算地核温度超过4000℃),故地球的温度总体上是从地表向内核深入而逐渐升高的;地球内部压力源于核心引力,并随地层深入而逐渐增大(每深入100米压力约增加2.75MPa,而1MPa=10kg/cm2)。若现代科学的这些理论及其实验测算数据是成立和准确的,而人类及其它有机物是有生存极限的,那么“人居”,显然是有一定相宜范围的。
因此,以有机生命体的人类为主要生存空间对象的“人居”,并非任何自然空间都是可居的,人类“再造”空间的科学前提是勘测自然,包括地表本身的“地理”及地表之上的 “天文”与地表之下“地质”等,只有自然空间相宜有机生命,才有“人居”空间之构,这是人类应有“人居科学观”,也应该是人类先民择址建筑初衷之“善”。
对于人类来说,只有健康的身体的“善”,才有人们意识概念中的“美”;对于人类生存空间的“人居”来说,只有益利于人类的生存的“善”,才可能有人类对所“居”建筑的感观意识反应的“美”。这两者应该可以被认定,是同理之说。
自人类进化形成以后,健康人体的构成状况、比例尺度、皮表肤色等,就是“美”的基本内容,这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基本概念。以人体中枢系统最主要构成的“头”及脊柱为纵中轴线,其它肢体器官分置左右、且大致左右对称,而后头顶天、脚立地,立于天地之间而生存活动,“美”就在此中形成。“美”是一种自然状态,形成于物种进化后的人类有机生物体的构成。就比如人体头项、手足等各部分的构成,都是有自然构成比例的,仅其“头”部来说,出生后的不同发育成长阶段其所占身体的比例是不同的,成年后的比例大约是1/7,这当然也应该是其“美”的尺度构成比例(参见图27-1左)。再比如人体外貌表象的不同人种的肤表颜色,都有天然成色,其肤色通常是由人种的皮肤基层细胞中的黑色素多寡决定的,也因此而有了不同肤色人种的划分及健康美貌的认定(参见图27-1右),土黄色是中国人肤表的基本色,但在不同的人体健康状态下,可能会有一定的色差变化,甚至会是身体的不同部位出现的色差,这都是某种健康状况的反应,在中国传统医学的“望诊”中,这便是一种常用的诊断方式。
图27-1 “人体美”科学健康概念示意图(左:“尺度”美;右:“肤色”美)
图27-2 “人居美”科学合理概念示意图(左:“ [空间]尺度”美;右:“ [天然]色彩”美)
“人居”源于人类早期的创造性的空间“再造”,相宜而独立其生存环境是最本原的初衷,其自然基础的确立是必要的。“再造”空间的相宜人类生存或生活,是建筑乃至整个人居所构成空间的基本宗旨和主要目的,各文明区的人类建筑创造也都不约而同地取这一发展趋向,形成各自功能空间满足的传统建筑及人居,世代沿袭的传统文化及各民族人民也就在各自的人居空间里繁衍发展,人居构成的建筑就是以“人”为空间尺度之“本”,包括所有的建筑构部件的门窗、栏杆、屋宇等,可谓无不本于“人”(参见图27-2左)。而传统人居建筑所构材料,基本取材于自然的土木石等,其色彩为天然所成;即便后来发明了人工制作的砖瓦材料,也是取自然之土焙烧而成的,所成砖瓦的色彩则缘于焙烧技术之故,同样是成色于土的天然矿物质成份(如铁黑、铁红等),与土木石等材料搭构所成的传统人居建筑,便可完全融入所在的大自然中(参见图27-2右),浑然一体、美不胜收!
现代建筑美学也非常认可这一“自然美”的空间艺术创作方式,甚至认为,天然的就是最美的—“天作之合”,合成为大自然空间整体的一部分;而这却又是人类生存、生活的安全独立空间,其美妙之处就在于其空间、色彩的自然天成,没有矫揉造作之感,就象是大自然进化演变形成的一样,给地球带来了新的空间之“美”(参见图27-2)。
显然,人类有机的文化创造,在各文明区的传统时期,已发展演化出了浑如天成的“人居”空间,人居创造的建筑美学认识也由此形成,随后人类文化及科学的发展宗旨及目标亦在于此,而是大自然演进规律的必然和必要。
“人居”空间形成发展至今,总体来看,“人居”所历各个时期有逐渐膨胀的发展趋势。那么,是否人居膨胀得越大就越好、越大就越精彩?也就是说,现代的“大”就比古代的“小”要好而精彩吗?若理性而论,恐未尽然吧?
图27-3 “现代”以来人居超常建筑创造例图(左:上“天”—迪拜摩天商业建筑;右:入“地”—瑞典地下办公建筑)
图27-4 人居“善美”概念示意古图(左:自然之“善”;右:自然之“美”)
人居膨胀是否合理,需要有人类的理性思维来评判;这也是人类文化发展的科学要求,甚至可以说是“人类”作为地球物种的有机之“责”。
在人类发展的各个时期,人类所具有的理性其实无法控制住文化之力增强所可能有的“胆大”之后的贪婪“妄为”。特别是近代“工业革命”成功后的文化之力迅猛增长,使人类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胆大”,不仅接连发动了规模空前的两次“世界大战”,并籍战后重建及改善人居的借口而大兴土木、扩建人居,揭开了“现代”以来人居大建设的序幕。除了在地表上大规模、大体量地占有自然山水空间的“建筑”,人居“城镇化”似乎成为现代或当代人类社会发展的目标,地表逐渐被人类的建筑物或构筑物所覆盖,成为只有人类这一物种独自居用的“人居”空间。不仅如此,地表之上的“天”和地表之下的“地”人类也不放过,上“天”入“地”已是人类“建筑”的常见现象。近代“工业革命”后热机的大量使用,带来的是自然资源、特别是燃料资源的紧俏,也由此孕育了原本贫瘠的中东诸多国家或地区的无数富豪;而这些富豪被孕育养成的结果,不是返哺回护“自然”,而是再次侵害“自然”(参见图27-3左)。与此同时,人类入“地”的能力也不示弱,穿山越洋的地下或水下涵洞、隧道等交通构筑物,已是人类“建筑”的常态(如图27-3右)。这是在展示人类文化的空间再造技艺之“能”,还是确有人类非入此地下空间不可之“需”?人居空间的“再造”并非随处可取,其空间当有一定的相宜性选择,这大致就可谓是人居之“善”。其“善”则宜人,或者说,宜人即“善”。而人类在长期的生存所历中,其有机的文化性智慧的具备实际上便可找到其“善”的经验,并由此也更乐于择“善”而“居”,与动植物的生态 “万物”同“居”为“善”、为乐(参见图27-4左),以健康人生、愉悦人生。则人居空间“美”的概念,就此形成。“人居”自然山水间,而山清水秀、月光如许,且相映成趣(参见图27-4右),这就是人居的自然之“美”。“善美”是“人居观”的基本概念和理想模式,却是以大自然的本原生态为空间背景,其人居之“善”、人居之“美”是人类与大自然共有的。
先秦的鬼谷子曾有云:“相益则亲,相损则疏”(《鬼谷子·谋篇》载)。其“亲”、其“疏”,就在这“益” “损”的相互之间。人类与大自然,又何尝不是这样?
而早期人类乃至之后的人类,无论怎么演进、怎么发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都是亲近大自然、敬畏大自然的,“自然崇拜”(参见图27-5左)就是这一亲近、敬畏意识的最主要的表现,先秦中国的“道法自然”(《老子》语,参见图27-5左)更是中国传统时期人居“再造”的主导思想。于是,文化之力增强后的人类,在文明后的各文明传统时期给地球带来了崭新的“再造”空间,这无疑是一幅“相益”的精彩画面。
图27-5 文明早期“自然”思想示意例图(左:古埃及“自然崇拜”;右:古中国“道法自然”)
因此,就理性的、“和善”的人居意识概念而言,人类文化史上最精彩的人居,恐怕就只有各人类文明的传统时期的“传统建筑”了吧?这或许就是近现代以来人类文化迅猛发展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