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悦 夏丽华
《史记》是一部划时代的鸿篇巨著,被鲁迅先生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作者司马迁用酣畅淋漓的笔触展现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叙述了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用多种多样的艺术手法展现了人物的鲜明性格。细读《史记》,笔者注意到司马迁在众多篇目中记述了歌诗乐曲,这些歌诗乐曲在表现环境、描写人物、推动故事发展中起到了不同的作用,增加了文章的表现力和抒情色彩。
一、歌诗乐曲在表现环境中的作用
1.渲染环境气氛。
《史记·刺客列传》中,荆轲前往刺秦,太子等人送至易水河畔,荆轲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秋风萧瑟,易水寒凉,壮士此去,不再还乡!荆轲慷慨高亢的歌声久久地回响在寒冽的易水之畔,以至于“士皆垂泪涕泣”,悲壮苍凉的送别场景跃然纸上。易水送别时,荆轲的歌曲,初为“变徵之声”,复为“慷慨羽声”,一个声调悲凉,一个声调激愤,歌诗乐曲渲染了壮士不顾个人安危、为国赴死的壮烈,送别时心知不复生还的悲痛,千载之下的读者依然能体会到燕国勇士同仇敌忾的气势,誓死卫国的忠诚。
2.揭示社会环境。
孔子周游列国,屡遭困厄,备尝艰难险阻,“累累若丧家之狗”。辗转到楚国时,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史记·孔子世家》)接舆是楚国一位出世的狂者,他深深了解春秋时期污浊黑暗的社会环境,以“凤凰德衰”来暗喻当时的社会现实,以“从政者殆”来表现自己对执政者的深切不满;见圣人落魄至此,接舆内心感伤,以“来者可追”劝告孔子,既然社会污浊,执政者不能接受“仁爱”主张而热衷于互相征战,不如停止周游列国隐居吧,离开这不可救药的社会。
二、歌诗乐曲在描写人物中的作用
1.表现人物情感。
汉高祖平定淮南王黥布叛乱后,回归故里,自为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史记·汉高祖本纪》)回顾风起云涌的群雄逐鹿,如今“威加海内”,衣锦还乡,流露出胜利者的喜悦。但细细品味,这歌诗中又不仅仅是纯粹的喜悦。汉初异性诸侯王和封国权臣相继叛乱,刘邦耗尽心力平叛,虽然取得胜利,但隐忧并未全部消除,彪悍的匈奴依旧虎视眈眈。“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换太子”(《史记·留侯世家》),此时的刘邦身体状况极度恶劣,易储之争也让他烦恼不已,哪里可以找到猛士为刘姓王朝征战沙场安守四方呢?此时的刘邦心情复杂,除了喜悦,还有更多的忧虑不安、悲凉感伤。著名学者王立群说“刘邦不是知识分子,更不是诗人,他不会也不必掩饰自己灵魂深处的真情实感。”[1]这曲《大风歌》很好地表现了刘邦复杂的真实情感。
2.反映人物性格。
楚汉相争,项羽垓下被围,夜饮帐中,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号称“西楚霸王”,是一位勇猛善战的大丈夫,“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称霸天下”(《史记·项羽本纪》)。此刻被围,四面楚歌,先自夸勇武无敌,再慨叹时运不济,复留恋名驹爱妾,不思绝地反击,不念将士天下,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这不正是项羽性格中自矜功伐、刚愎自用、优柔寡断、多情善感的生动表现吗?
三、歌诗乐曲在推动故事发展中的作用
1.为下文做铺垫。
冯谖来到孟尝君门下,三次弹剑而歌,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长铗归来乎,出无舆”“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以致“孟尝君不悦”。(《史记·孟尝君列传》)看到这里,读者不禁为冯谖捏了把汗,此人也太妄自尊大了,未有尺寸之功,却要鱼、要车、要房子,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后文冯谖到薛地收债,当众烧券,替孟尝君贏得民心;出奇谋,助孟尝君恢复相位;建议在薛地建宗庙,长久保护封地。“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正是靠了冯谖的政治卓见、深谋远虑。回想冯谖的三次弹铗而歌,看似过分的言行,正是在暗示冯谖乃不可多得的奇才,同时也是对孟尝君的试探,看孟尝君是否真的爱惜人才、礼遇人才。三次歌唱,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充分调动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为后文冯谖的足智多谋做好铺垫。
2.显示事件结果。
刘邦宠幸戚夫人,爱其子赵王如意,想用如意取代太子刘盈,虽经朝臣以死相争,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留侯张良受吕后胁迫,为吕后出谋划策,请来“商山四皓”为太子师。宴会之上,四位八十多岁的隐士,须发皆白,跟随太子而至。刘邦大吃一惊,自己屡次相邀未果,而今四人甘愿辅助太子,称赞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刘邦看太子有四位高士辅佐,于是召戚夫人,为戚夫人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史记·留侯世家》)歌中用天鹅羽翼已成,高飞千里,翱翔四海,暗喻太子刘盈羽翼丰满,势力已成;用强攻劲弩面对鸿鹄无计可施,来暗喻如今的自己面对太子也已经无能为力。自此,刘邦放弃了另立太子的想法,这场废留太子的宫廷争斗就此平息。
实际上中国古人早就意识到文字、音乐、舞蹈的密不可分。《礼记·乐记》论述三者之间的关系:“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2]三者同本于心,都是人主观情感的客观化。《毛诗序》也认为“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3]司马迁在《史记》中对歌诗乐曲的描写,正是中国古代文论在具体作品中的良好体现,也使得《史记》呈现出史传作品少有的抒情性和音乐性,更增添了《史记》的文学魅力。
参考文献:
[1]王立群.王立群.讲高祖刘邦[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1.
[2]吕友仁,吕咏梅.译注.礼记全译[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
[3]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6年度河南省基础教育教学研究项目《〈史记〉作为校本课程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实践研究》(编号:JCJYB16010154)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