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敏
他的写实是为观念服务的,这就是当代写实绘画区别与“照相机”画家的地方,冷军在写实界的一席之地,也来源于此。
杜甫曾在《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中说道:“幹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好的作品要能绘出风骨,要“有神”,而不仅仅是描绘外在形象。
在整个绘画史中,写实一词实在难说是褒义还是贬义,但可以确定的是,写实和其他绘画方式一样,都只是手段,艺术最终还是要回到“真善美”,回到哲学的高度。
冷军的作品很直接,直接到不管你懂不懂绘画,懂不懂艺术,他的画都足以留住你的目光,有那种让你细细去观察人物肌理和模特的衣着、神情的探索欲,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他的画既有视觉上瞬间惊心动魄的力量,又有让人陷进去的感觉,这种陷进去,就是你愿意跟着他的画笔走,从模特头发的一根根发丝开始。
《肖像之相—小姜》2 0 1 1年 作120cm×60cm
《肖像之相-小唐》2007 布面油画
西方从文艺复兴初期开始,由于恢复古希腊重视形体之美的思想,通过焦点透视、人体解剖、明暗投影、色彩变化等法则,发展出了刻画分明,平衡严整的写实风格,这种以“写实逼真”的西方美术延续到了十九世纪。
人有求真的本能,达芬奇的手稿中反复提到一个词“镜子”,在文艺复兴的艺术家看来,忠实地反映自然就是揭示上帝的秘密。
中国写实油画受西方影响传入中国,经历100多年的传承,风格流派几经变化,2005年,中国写实画派成立,算是把中国写实油画推向了一个高峰。这其中,以陈逸飞、杨飞云、艾轩、王沂东、冷军等画家为代表,现在,冷军几乎是被称为中国写实绘画的第一人。
冷军的油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极端写实。
他的作品写实到怎样一种地步?行内有这样一个故事,
2007年,第四届全国画院展油画组的一幅作品,让所有的评委犯了难,其中几个人在心中嘀咕,这是不是参展艺术家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这幅获奖作品,怎么是一幅喷绘?
于是,评委们满心狐疑拆开了画框,仔细研究之后,他们得出的统一结论就是,这就是喷绘作品,谁开这么大的玩笑?评委们要求组委会查明到底是谁,组委会打通了这个画家的电话,接电话的人,就是冷军。
王文彬《夯歌》,1957-1962,中国美术馆
冷军,《五角星》,1999,私人收藏
对于作品的极端写实,冷军自己倒说过,自己并不是一个大家印象当中的那种“气死照相机”的超写实画家。他一直坚持写生,而不是在照片的基础上“超越照片”。
这点很重要,因为相机虽然清楚,但是它本身很难说是有感情的,人如果过度依赖这种没有感情的镜头,那么就会在这种依赖的过程中,让自己作为艺术家的感知能力不断退化。如果感知能力退化,那么艺术作品中感性的那部分就会变弱,就不那么容易感动别人了。
冷军解决这个事情的途径,就是写生,盯着人看,先被人感动,然后再有感而发,再谈具体的绘画技巧。
拿一幅画来做说明,五十到七十年代的艺术家王文彬,他的作品《夯歌》,虽然以现在的标准看,人物细节的造型能力不如当代画家,但是这幅作品中,人物的精气神,却是完全被描绘出来了,一群妇女边唱歌边打夯,特别有生活感。
冷军的作品《五角星》,就是很好的运用写实来表达自己的观念的实例,很多人都觉得这件作品之所以1999年获得全国美展金奖是因为画的逼真,其实并不是。传统的五角星都是“红光闪闪”,但他却画出了锈迹斑斑、东拼西凑、满目疮痍的五角星。
他的“网红”作品《小唐》和《小罗》系列黑色背景下,又有孤军英雄的精神在其中,也是同理。以《小唐》为例,“小唐”是冷军在一家小餐馆吃饭时,遇到的一个普通的打工者,但她脸上那种不谙世事的清纯感正是冷军所寻找的。冷军曾提到,《小唐》中的人物形象是甜美无邪的,就像西方教堂里的童女那样纯洁,她的形象和当下物欲横流的社会似乎有着鲜明的对比。
他说:“在满世界都是那些怪异的、暴力的、色情的画面充斥的今天,人们很少能真正看到一些优雅、健康、深刻而审美的好作品,观赏者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画些可读、可看的,具有传统审美价值的作品。”
陈丹青曾表达过,世界已经不需要绘画的观点,摄像机这么方便,修图软件这么多,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做艺术?为什么还要费力不讨好去画写实?
当代艺术,走捷径的人不在少数。我们需要追求技法的精确,也需要观念,写实和所有绘画方式一样,它一定要是“言有所述”才能是好的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