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荣:战火中走出的开国将军(上)

2018-06-08 09:59何广华何明圆
党史纵览 2018年4期
关键词:毛岸英

何广华 何明圆

“两次草地死还生,三次负伤血没尽。四次大难劫后福,开国将军百年春。”这是河北保定诗人任宝常为开国将军任荣写的叙事长诗里的开篇语。

任荣,四川省苍溪县人,16岁参加工农红军。他戎马一生,经历了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立下了赫赫战功。曾任朝鲜军事停战委员会委员、三十八军政委、五十军政委。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曾获八一勋章、解放勋章、独立自由勋章。先后担任西藏军区副政治委员,西藏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自治区革委会代主任、主任,自治区政协主席,武汉军区副政治委员等职,是全国政协第七届常委。1968年8月26日,任荣在北京京西宾馆礼堂受到毛泽东的亲切接见。

2001年7月,应西藏自治区之邀,任荣赴拉萨参加西藏自治区和平解放50周年庆祝活动。其间,担任中央代表团团长的胡锦涛在看望曾在西藏工作过的老同志时,亲切地握着任荣的手,说:“你是前辈,在西藏工作了10多年,是西藏事业的奠基人,你是功臣,给人民办了好事的人,人民是不会忘记的。”

2017年6月16日2时28分,任荣因病救治无效在武汉去世,享年100岁。

机智勇敢剿民团

任荣,原名任武云,1917年9月9日,出生在四川苍溪县彭店乡来龙村一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雇农家庭,家里有父母、姐姐和3个弟妹。

当时,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仅田颂尧统治的川北,税捐就有好几十种,还有乱七八糟的附加税,更骇人听闻的是田赋,一年3征,逐年增加,到1931年已增加到一年14征了,1932年,苍溪的税赋竟然征到了1938年。

有一年,任荣家里实在没有钱交税,官府说任荣的父亲任文第抗税,不容分说便将他抓起来,几个打手连打带踢,并揪住任文第的头发往石碾盘上撞,直撞得他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后经好心的乡邻说情,母亲下跪求饶,四处求人借了些钱,才把任文第赎回。

由于任家几代人都是文盲,有一年,任文第租了地主赵明月的地,双方议定了四六分成,土地税由地主家负担,可狡猾的赵明月却写成由客家负担,任家也蒙在鼓里。到年底催款人跑来要税,任文第找人说理,对方拿出契约,任家不但捐税照出,还要出茶饭钱。父母气得大哭了一场:“这哪里还有穷人的活路啊?”

为了不再当睁眼瞎,任荣11岁那年,父母把他送到吴庙垭小学读书。没钱买书,他就找别人借来破旧的书,用纸糊起来当课本;没钱买纸,就用草纸;没钱买墨砚,就用瓷碗底代替。晚上自习,全靠烧松油柴照明。任荣一年四季穿草鞋,冬天用棕片包住脚,仍然被冻得裂口流血,也只好抹点桐子油止痛。

尽管这样,任荣还是发奋读书,并成为彭店乡统考15名获奖者之一。在乡戏台上领奖时,由于他穿得破破烂烂,引起了人们的议论和嘲笑。后来,任荣终因贫困辍学。

1932年12月,红四方面军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越秦岭,翻巴山,解放了通江、南江、巴中后,抽調干部战士组成多支工作队,分赴各地发动群众,嘉陵江两岸燃起了土地革命的熊熊烈火。

1933年2月,中共苍溪县委成立,任荣加入共青团并担任团支部书记、少先队长。同年5月,红军来到任荣的家乡,16岁的任荣出席了龙山共青团代表会议。会上,红八十八师政治部宣传科长王大奎﹙后任晋察冀军区热辽纵队六十六团三营副营长兼九连连长,在向赤峰转移途中遭遇土匪袭击,不幸牺牲。﹚动员年轻人当红军,任荣第一个上台报名参加,得到了父母的支持。父亲连夜打了几双草鞋,叫他带上好走路。母亲在灯下给他缝了一件蓝布长褂,他们再三叮嘱儿子:“你当红军了,我们管不到你了,你要多杀敌人,多打胜仗,干出个名堂来!”

第二天,全家人含泪把任荣送到对面的山梁上,当他走下山坳时,耳边还回响着亲人的嘱咐:“你要早回来,早点回来啊!”

6月,任荣等新兵到达部队,他被分配到红三十军八十八师政治部宣传科当宣传员。红三十军是红四方面军主力之一,军长余天云,政委李先念,下辖八十八、八十九、九十师。八十八师师长为汪烈山,政委王建安。

9月,任荣参加了营﹙山﹚渠﹙县﹚战役,随部队参加正面进攻,尾追溃逃之敌,做宣传鼓动及打扫战场工作。经过十多天战斗,红军歼灭军阀杨森部第二十军3000余人,俘敌团长以下官兵2000余人,缴获枪支2500余支,我根据地向东扩展了50多公里。

接着,任荣又参加了宣﹙汉﹚达﹙县﹚战役,给军阀刘存厚第二十三军给以沉重打击。局势稳定下来后,师部获悉达县李家坝一带有100多名反动武装在活动,师政治部汪主任派任荣带3名战士去侦察情况,相机行动。

任荣一行沿途查访,探明这支反动武装驻在镇上,100多名团丁驻镇后山脚下的寺庙,相距约三四里地。

拂晓前,任荣率3名战士潜入李家坝,突然袭击了团总家,将正在睡梦中的团总抓获,并逼他下令团丁们缴枪投降,团总央求红军放他回寺庙去做工作。任荣怕发生意外,便带着一名战士押着他直扑寺庙。

当任荣到达庙门时,被一名身背长枪、手持大刀的哨兵拦住,那哨兵举刀向我红军战士背上砍了一刀。情急之下,任荣快步上前,紧紧抓住敌哨兵的手和刀,与之搏斗,双手被割伤了10余处。他用力将敌哨兵推倒在水沟里,此时,受伤的战士也忍痛助战,砸伤了敌哨兵的手,缴了他的枪和刀。

敌团总见红军势单力薄,乘机大喊:“红军来啦!红军来啦!”任荣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枪托将敌团总砸晕。

“砰!砰!砰!”庙门前的搏斗,惊动了庙里的敌人,密集的子弹如飞蝗般飞来,任荣沉着指挥战士们开枪还击,并大声喊话:“缴枪不杀,红军优待俘虏!”敌人不知红军底细,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向庙后的山林中逃窜。

趁此良机,任荣一行押着团总和哨兵,带上缴获的2支枪和一把大刀,迅速返回师部。他向师长报告了李家坝一带地形地貌,并从俘虏口中得知,李家坝民团及土豪劣绅大都隐藏在当地一个山洞里。师长当即命令宣传科长王大奎率一连红军前去清剿,结果俘虏民团及土豪劣绅100多人,缴获了大批烟土和现金。

1934年3月,任荣参加了反“六路围攻”,被任命为红三十军八十八师政治部宣传科干事。9月,他由共青团员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接着,任荣又参加了广﹙元﹚昭﹙化﹚战役、陕南战役等一系列战斗,并担任八十八师侦察队长。

1935年3月28日,红军强渡嘉陵江后,任荣随大部队开始了艰苦卓绝的长征。4月下旬,在锁江桥的一场战斗中,任荣膝盖骨受伤,简单休整3天后,他又跟随部队继续向西挺进。

雪山草地遇劫难

1935年7月,任荣被调到红军大学“上级政治科”学习,由于张国焘顽固坚持南下方针,红四方面军三次爬雪山、过草地,经受了生与死的考验。

任荣随部队昼夜行军,翻越大雪山,于7月中旬到达松潘以西的毛儿盖。

任荣所在师政治部主任的马夫姓刘,是任荣在陕南沔县扩红时招来的一个农民。他是地主家的一名长工,生活在饥寒交迫中,40岁刚出头,苍老得像个60岁的老人。他报名参加红军时,任荣嫌他岁数大,有些犹豫。老刘见状痛哭失声。任荣不忍心拒绝,便留下他,让他当了马夫。这天,老刘放马,经历长途跋涉后饥饿至极的战马吃了藏族群众的青稞,胀死了。老刘因此获罪,被判处死刑。

任荣外出归来,听到这个消息,如炸雷轰顶,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我认为他绝不是有意搞破坏,只是不清楚青稞与青草的区别,造成了失误,他应该受到处罚,但罪不该死。他的死实在令人惋惜,我忘记了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刘,解放后无法告诉地方政府对他的后代给予照顾,这是我一生中的一件憾事”。

第一次过草地,部队从毛儿盖出发,穿过松潘草地前往班佑。当时的松潘草地,是一望无际的长满杂草的沼泽地,没有人烟,没有飞禽,没有道路。那些草丛,一脚踩上去,就像踩在棉絮上,软绵绵、晃悠悠,一不小心就会陷进旁边的水坑里,很快被淤泥吞没。草地的气候更是恶劣,时而晴空万里,阳光暴晒;时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时而冰雹骤降,大雪纷飞。

走了四五天后,一天,任荣的右脚不小心被扎了一个洞,接着开始发炎,再加上没有食物,体力已消耗殆尽。快到班佑那天,他实在走不动了,走几步就摔一跤,挣扎着爬起来前行。班里的战友帮任荣把枪扛起来,先走了,任荣只能一步一步挪动。天黑以后,就在他饥病交加难以支撑时,班长邵明银派杨明臣带了两个人来接应,帮他背上背包,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出泥潭,经于到达了班佑。

第二次过草地时,任荣又一次遇险。爬达古雪山时,刚到半山腰,他突然肚子痛得直不起腰来,躺在路边直哼哼。正在这时,时任红军大学政治部主任的王新亭(1955年授上将军衔)上来了,见状赶紧让任荣骑上自己警卫员的马。快到山顶时马不能骑了,又让任荣拉住马尾慢慢走,下山时又让警卫员扶着他走。不一会儿,邵明银派杨明臣来接任荣。王新亭说:“险关已过,接你的人也来了,你们赶快归队吧!”说完疾步向山下走去。

事隔45年后的1980年9月,任榮和王新亭都在解放军总医院住院。两人在一起散步时,任荣谈起了当年的事。王新亭说时过境迁已经忘了。任荣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没有忘,我将永远记住你。”王新亭则说:“不必了,不必了。我也没有想到能活到今天,都是革命同志,阶级友爱,理应如此嘛!”

此后,“红大”沿大金川西岸南下,进驻金川县以北沙耳泥村,这里是汉藏杂居地。上级又调来营团两级军政干部300多人入学。

为感谢战友们的救命之恩,任荣用解放达县时上级发的一枚银元,买了一只大肥羊,用老乡的锅炖出来,并加上盐和辣椒、花椒,请大家打了一回牙祭。同志们很久没有吃过肉了,都很高兴。任荣说:“在我两次遇险时,得到了大家的帮助,才有我的今天,特别是班长邵明银和杨明臣同志沿途帮我背枪,两次带人接我,还有王主任在雪山救我,我这条命是战友从死神手中夺过来的,我终生难忘啊!”

1936年7月2日,红二、六军团和红四方面军在甘孜会师后继续北上。出发前,王新亭命任荣起草北上的标语口号。任荣拟好后,经王新亭修改,送给时任红军大学校长的刘伯承审阅。刘伯承看后说可以,但指出口号突出主要任务不够。刘伯承还亲切地对任荣说:“干什么事都要有主次,主要的问题抓住了,次要的丢一点都不要紧。比如打仗,要抓住主要的敌人,把主要的敌人消灭了,次要的敌人可能跑一些也无多大关系。”话不多,道理深,给任荣以极大的教育和启示。

第三次过草地时,由于准备较充分,组织较严密,又有前两次过草地经验,加之没有大的敌情,只是对付少数敌骑兵的袭扰,因此较为顺利,非战斗减员较前少多了。

“能够经历三次爬雪山,过草地而幸存下来,除了战友们舍命相救,还得益于我的三件宝。”多年后,任荣回忆道,“第一件是丝棉袄。那是在1935年4月份强渡嘉陵江后,追击敌人缴获的,当时天热谁也不要,这是一件新丝棉袄,既轻又柔软,我舍不得丢,就放在背包里,长征进入大山就用上了。此后一年四季都穿上,它温暖着我三次过草地,多次爬雪山。穿了两年多,直到甘肃陇东地区的木钵,换上一方面军慰劳的羊毛棉衣才扔掉它,当时已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第二件是铜脸盆。在锁江桥打民团时缴获的,熟铜的,又薄又轻,不怕摔打。盆沿有眼,拴上绳子能背。长征中做饭、烧水、洗脸、烫脚、擦澡全靠它。不仅是我的宝,也是我们全班的宝,大家都非常爱护它,生怕丢失了,压坏了。可惜,到陕北后,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第三件是一把小刀,攻克剑阁打扫战场时拣到的,既漂亮又坚固锋利。我们班凡是切菜、切肉、破鱼、割皮做鞋、削木桩、搭帐篷都用它,直到长征结束后坏了,才依依不舍地丢掉。”

守卫黄河毙恶霸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同年8月1日,抗日军政大学所属步兵学校(又称教导师)学员毕业,大部分学员分赴抗日第一线。任荣被调到陕北红三十军工作。不久,红三十军改编为延安留守兵团警备第三团,团长阎红彦,政委杜平,参谋长何远平,政治处主任林忠照,任荣先后任宣传干事、宣传股长。

1938年1月,绥德警备司令部成立,警备三团随即进驻绥德警备区,负责介首、河口、枣林坪一带黄河渡口防卫。

当时国共合作,绥德地方政权归国民党绥德专员何绍南管辖,而军事防务归十八集团军(八路军)绥德警备司令部负责。

1938年初,阎红彦派任荣带领一个加强排,押送大恶霸惠树怀及手下30多人的保安队,从团部高杰村去绥德警备司令部,并一再交代,决不能让惠树怀和副队长逃跑,同时防止反动武装抢走在押人员,路上如出现问题由任荣相机处理。

惠树怀是清涧、绥德交界的槐树庄地区有名的大恶霸和反共头子。国共合作前,他配合国民党积极“剿共”,杀害了许多共产党人、地方干部和革命群众。国共合作后,他掌控的30多人的保安队欺压百姓,破坏当地抗日政权,吊打杀害我地方干部和群众,当地老百姓称惠树怀为“官家土匪”,纷纷向警备三团告状,地方党委也要求扫清这个障碍。

惠树怀的保安队无恶不作,我军理所当然地予以取缔,警三团派部队缴了惠树怀保安队的械,将其全部人员押回团部。但国民党绥德专员何绍南却提出抗议,要求将惠树怀等人和武器全部送专员公署处理,否则以破坏抗日统一战线论处。警三团从团结抗日大局出发,答应了何绍南的要求。

经过严密组织,任荣率部押送这些俘虏出发了。第一天,到达无定河边的张家畔宿营。任荣将惠树怀和他的副队长两人单独关押,严加看管。凌晨2时左右,两个家伙破窗企图逃跑,哨兵发现后,立即开枪将二人击毙。

任荣随即赶到现场,调查情况,验明死者伤情,并下令将其余俘虏押到现场,当众宣布,惠树怀两人破窗逃跑,完全是咎由自取,再有逃跑者,必定是如此下场。随后,任荣又找俘虏中的反动骨干分子笔录了证词。

第二天到达绥德,任荣将俘虏连同名单和击毙惠树怀等2人的调查报告、俘虏证词,一并交给了时任绥德警备区司令员的陈奇涵,完成了押送俘虏的任务。事后,阎红彦对任荣说:“警备司令部将俘虏交给了绥德专員何绍南,并附公函说明惠树怀被击毙经过及证人证词,何绍南看了公函和证人证词很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从这个结果看,这件事你们办得好!”

这段传奇故事,1962年被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成了电影《槐树庄》,在全国公演后,受到了亿万观众的好评。

五一节后,任荣带团文艺宣传队到绥德参加文艺会演,回队后患了重感冒,高烧达40度,上吐下泻,不能吃东西。由于我军缺医少药,当地又没有医院,最后卫生队决定用凉开水灌肠,但灌后效果却不行。任荣对卫生队长说:“村后山脚下有股凉水,你去取来给我灌,试试看怎么样?”卫生队长照他的意见办了。经过多次灌肠后,任荣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感冒也逐渐好起来了。

1938年春,日军频繁进攻陕甘宁边区府谷至宜川的黄河防线,我留守兵团在河东八路军的配合下,多次进行河防作战,狠狠打击了敌人。

7月,任荣调任警备第三团第一营教导员兼党委书记。一营的主要任务是守卫黄河河防的介首、枣林坪地段。当时正值敌情严重,河防紧张,全营官兵积极修筑河防工事,每天干10个小时,任荣一直在现场指挥和施工。

是年冬,日军占领黄河东岸的山西省离石,直逼黄河岸边,并向河对岸开枪打炮。为了不暴露目标,节省弹药,我军隐蔽在工事内待机,敌不渡河我不打。日军见河西没有动静,就到河边提水,饮马,正好在我军有效射程之内。任荣立即组织狙击手,射杀日军人马。敌人吃了亏,再也不敢到河边来了。

大难不死创奇迹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政府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和援助下,企图抢占东北,对关内各解放区形成南北夹击。按照党中央指示和中央军委命令,任荣所在部队急速转赴东北,迎接新的战斗任务。任荣出任晋察冀军区热辽纵队六十六团政委,后任四十七团政委。

1947年2月的一天,天气突变,大雪纷飞,驻赤峰之敌在地方反动武装配合下,扑向热中,企图突然袭击我主力部队。我军主力撤离驻地向南转移,敌军扑了个空,于当天下午后撤至西村。任荣和团长商量后,决定杀他个回马枪,遂以四十七团二、三营担任主攻,一营和侦察队占据有利地形打敌援兵。下午5时许,二、三营向敌人发起猛攻,迅速将西村包围并大部占领,但一直到6时,还未拿下村东南角的碉堡。任荣和团长急忙到碉堡墙外40余米处召集各营长研究,并命令各部于7时30分拿下战斗。

突然,敌军的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了任荣的颈部,子弹从右颈穿过左颈后下方出来,出口处约核桃大一个洞,血流如注,任荣当即摔倒在地,人事不省。当时的气温在零下30摄氏度左右。几个战士立即将他抬到西南方山脚下一个小村内,进行止血,清洗伤口,上药绑绷带。

3个小时后,任荣从昏迷中醒来,还没感觉到颈部疼,只是觉得双手疼痛难忍。这时候救助的同志们才发觉任荣的双手已经被严重冻伤,成了乌紫色,肿得厉害。大家只好将他的手先用冷水泡,等双手结出一层薄冰,然后继续在水中融化,再改用低温水泡,并逐步加温,最后放到被子里慢慢焐暖。经过一周多的护理、治疗后,任荣的手终于能自由伸展了,后来又脱了一层皮,虽说吃了一些苦,但总算是保住了双手。

逐步恢复知觉后,任荣才感觉颈部也疼起来,不能摇动,伤口处还在不断流血。万幸的是大血管未断,治疗一个多星期后,他便可以坐起来,月余后基本康复,但颈部仍很僵直,不能左右转动。后经任荣数十年的锻炼,头部向右转稍好些,向左转仍旧艰难,低头时仍颈痛而僵直。

1948年10月15日,历时31小时的锦州攻坚战结束,10月20日,东北野战军决定举行辽西会战。24日敌两个师抢占了营口,敌廖耀湘兵团准备经台安渡过辽河向营口撤退。八纵奉命封闭敌南逃之路,其二十三师奉命在指定时间占领台安至盘山辽河渡口,任荣作为八纵一三四师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代理六十八团政委,率六十八团及师炮兵营作为第二梯队投入作战。

10月24日11时左右,在渡口附近的黄家窝铺,六十八团突遭敌人炮击,密集的炮弹像雨点似的倾泻而下,敌机在上空轮番轰炸扫射。突然,一发炮弹呼啸而来,副团长耿直刚、团副参谋长江勇当即被炸成重伤,任荣被炮弹掀出几米远,左脚前掌被炸掉一半,血流如注。警卫员急得直哭,不知所措,任荣让他取出急救包包扎伤口,并用绷带扎紧小腿。

随即,任荣命令战士把自己和耿直刚、江勇抬上,奔赴第一线,指挥部队同六十七团、六十九团一起死死堵住辽河渡口,决不能让敌人逃跑。敌人得知退路已断,乱成一团,任荣在担架上连续指挥部队打退了三批敌人的进攻。一直战斗到26日,经军医简单处理后,任荣才被送到大虎山附近野战医院。从辽河渡口附近的六间房到大虎山附近的野战医院约百十里地,抬担架要走十几个小时,由于流血过多,任荣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背上的衣服和担架都被血浸透了。

在野战医院,日本军医本田博士、护士上松为任荣开刀截骨,过了一段时间,又把伤口周围的腐肉剔去,让其重新生长。治疗方案原拟把中趾割掉,本田博士与任荣商量,争取多留一趾,可能对今后走路多一点支撑。因为脚掌的肌肉被炸烂,任荣最担心左脚残废,不能走路,无法继续留在部队,会苦恼一辈子,毕竟他才31岁,今后的路还长着哩!任荣询问本田博士:“我的脚究竟怎么样?还能不能上前线带兵打仗?”本田仔细为他检查了一下,说:“残废是肯定的,短时间也好不了,因为炸断了重要的脚掌骨、脚筋和血管,加之肌肉炸烂了,这些短时间不容易长好,待完全长好后,短距离走路还是可能的,但跑步不行。”

万幸的是,经过本田博士的精心治疗之后,任荣的伤势逐渐好转。后来,本田博士和上松护士随军南下,任荣再没有见到他们,后来得知他们回国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荣托人打听两个日本朋友也未果,成为他一生的憾事。

陪刘思齐朝鲜扫墓

1949年5月,任荣康复出院,任辽东军区第一七一师政治委员。一年后,部队被撤销,他调任东北军区政治部组织部副部长。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10月8日,毛泽东发布命令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彭德怀任司令员兼政委。10月上旬,得知东北军区将抽调一批干部到志愿军政治部工作,任荣不顾伤残主动请缨,被任命为志愿军政治部组织部代部长。

10月23日下午,任荣乘坐一辆美式吉普车从丹东去往朝鲜,与他同行的有一名科长,还有秘书和警卫员。临出发前,组织上让他将彭德怀的俄语翻译带上,当时他身后的座位恰好空着,所以这名俄语翻译便与他有了同车之缘。

由于朝鲜境内的道路很窄,路况也差,所以几百公里的路走了差不多6个小时。车开出不远,任荣突然觉得这名翻译的面相有点熟悉,便与之闲聊起来。通过交谈,任荣得知他就是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

后来,任荣隔三差五地到司令部去开会,经常遇到毛岸英,他或伏案记录或独坐读书,有时还与彭德怀下下象棋,但不管多忙,毛岸英都会与任荣打声招呼。

11月中旬,任荣带着总部几名干部到东线战场,在宋时轮任司令员兼政委的第九兵团了解部队的政治工作开展情况,半个多月后返回总部驻地时,惊闻噩耗:毛岸英和到任仅7天的参谋高瑞欣在敌机的轰炸中牺牲。

志愿军撤出朝鲜后,任荣出任朝鲜军事停战委员会的中方委员,军停会任务艰巨,情况复杂,斗争尖锐,任荣和朝方委员一起,在对敌斗争和加强中朝友谊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

1959年2月上旬的一天,任荣接到时任中央军委秘书长、总参谋长罗瑞卿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毛主席的长子毛岸英在朝鲜战争牺牲8年多了,毛岸英的爱人刘思齐提出来,要和妹妹邵华一起,到朝鲜去为毛岸英扫墓。这是烈属多年来的心愿,并且得到了毛主席的支持。毛主席提出,这件事不要大张旗鼓,不要惊动朝鲜党和政府,具体怎么去请军委安排。这件事一定要按照主席交代的去办,既去扫了墓,又不惊动朝鲜党和政府,不声扬。任荣同志你看怎么办好?”

任荣回答说:“这好办,我是朝鲜军事停战委员会委员,经常去朝鲜开城市开会,有固定的护照,有固定的设有军事停战委员会标志的专车,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有护照,并且没有限制人数。”

罗瑞卿说:“这好哇,就按你的意见办。”

几天后,刘思齐和邵华乘火车到达丹东。见面后,刘思齐对任荣说起向毛泽东提出这次扫墓的经过。

刘思齐说:“父亲身体很好。在百忙之余,也时常思念自己的亲人。他多次说,是他亲手把岸英交给彭大将军的。岸英牺牲后,父亲是很悲痛的,我更是悲痛不已,父亲含泪安慰我,给了我巨大的力量。当时,有不少人向父亲建议,把岸英的遗体运回国内安葬。可父亲说,天下黄土埋忠骨,就让他和志愿军烈士们在一起,和朝鲜美丽的江山同在吧。岸英牺牲8年多了,我早就想去他的墓地看看他。当我把这个想法向父亲提出后,父亲说我也想岸英,但我不能去看他,只有你去,你是他最亲爱的人,还是烈士的亲属,应该去看看。父亲最后还说,我来回的路费和一切花销,全部由他报销。”

当时朝鲜还是寒冬的季节,出于安全考虑,任荣决定乘火车入朝,并特别叮嘱刘思齐姐妹俩及陪同人员沈同说:“为了‘不惊动朝方,火车到达新义州口岸时,边境检查人员照例会上车检查,如果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就说是我的随从工作人员,执行公务。有什么问题由我出面交涉。”

2月中旬的一天,任荣带着秘书兼翻译,与刘思齐、邵华及沈同,登上开往平壤的国际列车。列车通过鸭绿江大桥到达朝鲜新义州站停了下来。朝鲜入境口岸检查站的执勤人员上车检查,任荣递上护照后,指着3位女同志说:“她们都是我的随行工作人员。”檢查人员二话没说就放行了。

列车到达平壤,我国驻朝鲜大使馆的车将任荣一行5人接到大使馆住下来,刘思齐和邵华受到了大使乔晓光的热情接待。

毛岸英烈士的墓坐落在桧仓郡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内,这个陵园是任荣参与承办组织修建的。1955年秋陵园初步建成时,毛岸英烈士的遗骨便由大榆洞迁来。白色圆形的墓前竖有墓碑,正面镌刻着“毛岸英烈士之墓”几个大字,背面刻有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总会题的碑文。

为了“不惊动”朝方,任荣和乔晓光商定并征得刘思齐的同意后决定,除刘思齐姐妹外,任荣及大使馆都不献花圈,以免引人注目。大使馆派两辆车和一名女秘书陪同,一行人由任荣带领前往桧仓。

任荣一行6人乘车由平壤出发,2个多小时后到达桧仓郡志愿军烈士陵园。任荣带领刘思齐和邵华,沿陵园拾级而上,穿过由郭沫若题词“浩气长存”的牌楼,来到纪念碑前向所有的志愿军烈士默哀致敬。然后,走过耸立着志愿军烈士铜像的广场,登上最高处的志愿军烈士群墓前。

任荣指着群墓前面的一座白色圆形墓说:“那就是毛岸英烈士的墓。”刘思齐和邵华急奔向前,在墓碑前肃立默哀,鞠躬致敬。刘思齐泣不成声地说:“岸英,我来看你了,代表父亲来看你来了,这么多年才来看你,来晚了……”

刘思齐串串泪珠汇成泪河,极度的悲伤使她数次差点晕倒。她要把埋藏在心底对毛岸英深沉的爱和思念,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全部倾泻在墓前。

任荣唯恐她俩悲痛过度,加之天寒地冻衣着单薄,便和沈同及大使馆的女秘书一起劝她俩节哀。又过了许久,任荣和两位女陪同人员把仍在痛哭的她俩搀扶起来,沿毛岸英的墓缓缓绕行一圈。

离开墓地时,刘思齐边抽泣边捧了一把毛岸英墓地的土,用手绢包起来,紧紧地握在胸前。任荣和她俩一起再次向毛岸英烈士墓三鞠躬,作最后的告别。姐妹俩一步一回头地缓慢挪动着脚步,刘思齐望着毛岸英烈士的墓,喃喃地说:“再见了,岸英。安息吧,岸英,你永远活在我心里。”最后,任荣带她们围着整个陵墓缓慢绕行一周,向安葬在这里的全体志愿军烈士表示深切的悼念。

这以后50多年来,任荣和刘思齐一直保持来往,刘思齐一有机会就去看望任荣。

任荣卸任回国时,金日成首相说:“任荣同志在朝鲜工作期间辛苦了,贡献大。”他还让朝鲜外务省朴成哲外相转达他的赞赏。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决定授予任荣独立自由一级勋章。

(责任编辑:徐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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