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历史大片《开天辟地》诞生的台前幕后

徐忠友

文学青年成为影视编剧

那是在1975年，根据中央有关部门的指示，浙江生产建设兵团被撤销。当时下放在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师政治部的“知青”黄亚洲，因平时经常开展文学创作和宣传工作，成为知青中的“笔杆子”，便被分配到浙江桐乡县卜院丝厂，担任了厂里的政工干事。在这期间，黄亚洲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开始集中精力琢磨如何走好自己下一步的文学创作之路。

有一次，黄亚洲从《儿童时代》杂志上看到一则征文启事，就琢磨着试写了一篇短篇小说《河水与井水的故事》投稿。该文在杂志上发表后，分别获得中国福利会《儿童时代》杂志全国征文奖、浙江省首届优秀少儿文学作品奖。

从那以后，黄亚洲的业余文学创作之路越走越开阔。1979年，他开始尝试创作电影文学剧本，最早创作的电影剧本是《侦察员的爱》，表现了情与法的激烈冲突。《侦察员的爱》电影剧本不仅迅速在西安电影制片厂主办的《电影新时代》杂志创刊号上全文发表，而且被易名为《R4之谜》拍成电影，在全国上映，票房不俗。紧接着，喜讯传来，他与人联合出版的诗集《密密的小树林》，又获浙江省1981年—1982年度优秀文学作品奖。

走近南湖创作硕果累累

桐乡卜院丝厂有个小伙子会写诗，会写小说，还会写电影剧本，这一信息传到了时任嘉兴地区文化局副局长顾锡东的耳朵里。顾锡东是著名编剧，十分爱才。1979年11月，他在仔细看了黄亚洲写的电影剧本打印稿后，当场就决定将黄亚洲借调到嘉兴地区即将创办的《南湖》文学杂志编辑部当文学编辑。

嘉兴南湖，原名马场院湖，因古代湖中多鸳鸯，又叫“鸳鸯湖”。湖面640多亩，晴日里，波光潋滟；细雨中，烟雾如画。据史书记载：五代中吴节度使广陵王钱元在湖滨筑楼，取杜牧诗“南湖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烟雨”二字为楼名。元代，“烟雨楼”毁于兵火。公元1548年，嘉兴知府赵赢征民夫疏浚城河时，运土于湖中堆成小岛，并在岛上仿建了一座“烟雨楼”。

真正使南湖名扬天下的是1921年8月初，具有开天辟地历史意义的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从上海望志路106号秘密转移到嘉兴南湖一艘漂亮的画舫上继续举行。毛泽东、董必武、李达、张国焘等13名各地共产党早期组织代表，在船上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纲领》，并选举产生了党的中央领导机构，翻开了中国革命崭新的一页。

南湖的水，同样日夜滋润着黄亚洲这棵艺术“新苗”。在《南湖》杂志编辑部任编辑的岁月里，黄亚洲创作出版中短篇小说集《交叉口》等多部文集，并在《电影文学》《萌芽》《西部电影》《电影电视文学》等刊物上，先后发表了电影文学剧本《渎职》《摄像机在扫射》《爱妻》等十多部作品。继《R4之谜》之后，《水镇丝情》《大厦小屋》《观音今年十二岁》《女船王》《浙东今夜暴动》等影视文学剧本，被中央电视台、八一电影制片厂、西安电影制片厂、珠江电影制片厂、浙江电视剧制作中心等单位，分别搬上了银幕或者荧屏。其中电视剧《女船王》还获得首届全国电影制片厂优秀电视剧评比奖。

艺术事业上的不断成功，使黄亚洲头上的各种头衔逐渐多了起来，他后来被任命为《烟雨楼》文学杂志主编，又当选了嘉兴市文联副主席、市作家协会主席、浙江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等职务。

《开天辟地》诞生内幕

1989年3月，浙江省电影创作年会在嘉兴举行，黄亚洲是这次创作年会的筹办者和东道主。他特意为会议请来了上海电影评论学会副秘书长汪天云授课，并安排全体代表夜游烟雨楼。

此前，黄亚洲已不知有多少遍来到烟雨楼旁，唯独这一次他没有跟大家一起围岛散步，而是眼神发呆，目光始终定格在泊于岛岸的那条“红船”上。

革命声传画舫中，

诞生共党庆工农。

重来正值清明节，

烟雨迷濛访旧踪。

董必武当年为南湖题写的这首诗仿佛一直在黄亚洲耳边回响，很快，一项重大的创作选题在他脑海里形成了。“我想以剧本表达中国共产党建党这一重大的历史题材，不知有‘禁区没有？”黄亚洲当即找到了汪天云询问。汪天云明确表示，从目前看，应无禁区。黄亚洲透露出想寫“开天辟地大事变”，尽量公正评价陈独秀，还历史真面目。汪天云一听，表示坚决支持。

说干就干是黄亚洲这个属牛者的典型性格。会议一结束，他就直奔嘉兴图书馆和嘉兴南湖革命纪念馆资料室，借来了所有能找到的书籍资料，开始了艰苦的前期准备工作。

半年后，黄亚洲从中共一大前后的各种回忆录及历史文献中抬起头来，直接赶到上海，向上影厂谈了准备创作《开天辟地》上下集影片的方案和故事大纲。巴金先生的女婿、时任上影厂文学部文学编辑的祝鸿生听后顿觉该片分量很重，立即找来文学部副主任杨时文。杨时文一听就说：“你这两天一定不要离开上海，我马上向厂领导汇报，两天之内必定会有回音。”两天后，上影厂研究答复：一是决定组稿。如果不拍也将剧本买下，不作退稿处理。二是作者如要去当时的共产党早期组织所在城市比如北京、长沙、广州等地做写作采访，差旅费全报。三是作者因创作而购买的全部书籍资料，可全部报销。

带着喜悦，黄亚洲直接赶到汪天云家，恳切邀他联袂创作，以共同探讨思想理论上的问题，汪天云欣然答应。从上海回嘉兴后，黄亚洲一直伏案耕耘不止。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从“五四运动”学生焚烧卖国贼曹汝霖住所到痛打章宗祥，到北大校长蔡元培挺身而出救学生；从李大钊、胡适等营救陈独秀，到毛泽东在湖南发动“驱张运动”；从第三国际远东书记处派员来中国考察策动，到中共一大代表秘密抵达上海，并随之登上南湖“红船”，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他的笔端逐渐拉开了一幅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的宏伟史卷，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董必武、何叔衡、李达、张国焘以及孙中山、蒋介石、戴季陶、陈炯明等六七十位历史人物在他的画卷中“复活”了；北京、上海、天津、长沙、广州、武汉、巴黎等地发生的重大事件，在他的画卷中烟云弥漫……黄亚洲文思如涌，笔走蛟龙，仅两个月的时间，就写出了长达10万字的上下集电影文学剧本初稿，经与合作者会商修改，将此稿送交到了上海电影制片厂文学部。

正当黄亚洲稍微松了一口气时，上影厂的组稿方式“风云突变”。为保证这一重大题材创作的作品质量，上影厂成立了由上海市电影局局长吴贻弓挂帅的《開天辟地》创作领导小组，采取同一题材分几路组稿的特殊办法，向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沙叶新、北京的电视剧《李大钊》编剧周振天、上海工人作者张来昀同时组稿。

对于黄亚洲和汪天云来说，这无疑是一次极其严格的“考试”。尽管有“不及格”的可能，但黄亚洲、汪天云都完全理解制片方的良苦用心，继续沉下心来磨剧本，力争最早诞生的“黄汪本”能脱颖而出，取得“良好”甚至“优秀”的成绩。在这当中，除了黄亚洲、汪天云这两位“应考者”全力“应试”外，黄亚洲的妻子蔡继英，也夜以继日地帮助丈夫到处联系查找资料，并挑起了整个家庭生活的重担，料理刚刚从嘉兴搬回杭州而又分配不到临时住所的种种生活繁杂；而汪天云的岳父、老艺术家徐桑楚在妻子去世最悲痛的时刻，仍然鼓励女婿说：“你去忙吧，搞好剧本，是对你岳母最好的悼念！”

“交卷”的时间到了！“沙本”是以毛泽东早期革命活动为主线展开的；“张本”则以一大开会过程为主要内容；“周本”因故未能交稿。时任上海市委副书记的陈至立及市电影局长吴贻弓等领导，先后组织了近十次论证会、咨询会，听取党史专家、艺术家等各方面的意见，于1990年6月22日正式确定采用“黄汪本”。

同年9月，革命历史巨片《开天辟地》终于投入拍摄，中共建党的曲折过程得以全面表现，黄亚洲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果然，《开天辟地》于建党70周年期间在全国上映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许多观众大吃一惊：“陈独秀其实并不是教科书上写的那样只是右倾机会主义头子嘛！”

正因为陈独秀在党的历史上犯过错误，一直是个有“问题”的人物，所以不少历史记载和影片中，在涉及他时一般都将其作为反面人物，放在不显眼的角落里一闪而过。但黄亚洲和汪天云却别出心裁，充分肯定了陈独秀在建党时期的功绩，将其作为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由于剧中的陈独秀是《开天辟地》的男一号，在拍摄前，剧组的副导演在选演员时也颇费了一番周折：刚开始有5位演员争演陈独秀一角，但导演最终都不满意，最后只好把老演员邵宏来请出山。邵宏来演陈独秀年纪有点偏老，当时化妆师为了去掉他松弛的眼皮，足足把他眼皮叠进去一公分，然后用胶水粘住，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为演好这个角色，邵宏来也是老当益壮，努力演好每一个情景，特别是“陈独秀”说话声音洪亮，言语干脆，爱把手插在胸前的背心里，有点像列宁的风格，充分展现了陈独秀的独特风采，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受到观众的好评。

浙江籍的特型演员王霙为了演好青年毛泽东一角，毅然让化妆师把自己半条多眉毛拔掉，将双眼皮加宽了一倍。当年的时代特色也是一个让导演头痛的“大事”，演员用的大到一件服装、一只皮箱，小到一副眼镜，好多都要去厂里定做。最有趣的是理发，所有群众演员上镜头前都得理去长发，甚至剃光头，这样就害惨了剧组的理发师，足足理了几千个头，手上磨出了水泡，理下的头发可装好几筐，成了当年拍摄影片中的一个最高理发纪录。

上海电影制片厂当时为拍摄《开天辟地》投资600万元，与现在影视拍摄相比数额并不大，但这在当年绝对算得上是个大制作。而《开天辟地》的宣传发行都做得很不错，首映式是在北京的人民大会堂进行，当时有不少国家领导人出席，《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上海电视台等几十家主流媒体都派记者采访，该影片获得了领导、专家和观众的充分肯定。《开天辟地》在全国各地影院上映后票房也很好，仅拷贝就卖出了600多个，这在主旋律电影中也算是一个不俗的成绩了。更重要的是：这部影片是向建党70周年献上的一份厚礼。

随后，《开天辟地》电影分别荣获上海市“七一”征文优秀作品奖、上海市第二届影视文学奖、上海影评人奖，1991年度十佳影片奖，文化部全国优秀故事片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电影奖，第十二届全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特别奖。每年7月1日建党等纪念日和历届党代会开幕前后，不少电视台都会将其作为献礼片予以重播。

几年后，黄亚洲又将这一题材改成电视连续剧《日出东方》，并出版了同名小说，他还担任了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等职。黄亚洲曾经幽默地说：“我在嘉兴喝了5年的南湖水，她对我的艺术创作和人生是最有营养的，所以我现在每年都要去南湖，看看南湖的红船和烟雨楼，喝喝南湖的水，让自己不忘初心，充满活力，继续前进。”

（责任编辑：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