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李文蕙
1949年的一天夜里,作家沈从文用一把老式剃刀割破颈部及两腕的脉管,又喝下一些煤油,试图自戕。
此事一出,震惊文坛。
其实,沈从文一直是一个孤独者。“我只是个乡下人罢了”,他曾这样笑谈自己与“正统”文艺格格不入而遭受的排挤,最终在对世界的追问中徒留以世人孤决的背影。
可是,谁又可否认孤独的价值呢?在某种意义上,孤独意味着思考与追问,而群居意味着相信与盲从。它并不等同于寂寞,那种窸窸窣窣无事可为。无头绪可抓的慌张茫然才是寂寞,而孤独更像是一种主动追思的内在渴望,是一项自由选择的权利,更是精神富足的一种表现,且不谈“孤独是通向成功的必由之路”这样的话,那些太俗。而是想想“大先生”的那张硬瘦而沧桑的面孔,“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深沉的嗓音如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孤独仿佛为思绪的内在流动创设了一个平台,任思维的真实的火花尽情喷洒。
料想有人会反驳,孤独意味着痛苦,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何必自找麻烦呢?
显然,这是误解了孤独。
蒋勋先生曾在《孤独六讲》中这样说:“孤独没有什么不好。使孤独变得不好,是因为你害怕孤独。”闻之令人醍醐灌顶,诚然,往往是生活中的畏难情绪让我们失去改变的勇气,而一再停滞不前。
当然,正如狼在寒冬集合成群,互相协作,共度寒冬。人亦往往源于情感上的孤渴而冀求抱团取暖,这本是好意,吊诡的是,在流量大军碾压而过,英雄末路曲高和寡的当代,群居竟悄然嬗变为人们势力抱团,相互攻讦,颠倒黑白的最佳舞台,在这里,喧哗衬托着繁管急弦的假象,从弱者抱团自甘堕落到愤青的唇枪舌剑,不问是非,无关对错,只要人足够多,力量便可足够大,社会俨然一副流“盲”称霸的模样。
缘何至此呢?
太宰治曾在其作《人间失格》中刻画了这样一幅“丑角”:在群居社会中,为取悦他人不惜自己戴上“小丑”的面具,以刻意的出乖卖丑,盲目相信以达到与他人同一化的行为趋向,从而不至于被冷落。
仔细回想的话,也许我们在以前或现在,也曾遇到过类似行为的人,甚至我们自己,也曾多少扮演过“丑角”。其行为背后蕴藏的心理机制恰是群居时代下人性盲从的悲凉。我们深知“枪打出头鸟”的古训,因此以附和求安穩。在庸碌中泯然众人矣。而更有甚者,化身群居的鲨鱼,善于进攻,一旦遇见意见相左的非同类者,便亮出锋利的猎刃,长此以往,我不敢想象这个社会将会是一副怎样的面孔。
值得庆幸的是,追溯时光之河而上,孤独,从未断流过。
君不见,木心在大洋彼岸的纽约深巷笔耕不辍,“我习于冷,志成于冰”是他的孤勇决绝;君不闻,帕斯卡尔在孤独地对着庸碌的人群振臂高呼:“人是会思考的苇草!”……他们中的一位又一位,无不是以“耕心”的态度,在这条通往孤独的光荣的荆棘路上披荆斩棘!
我爱群居,更爱独处。
若是有缘,也且让我受用于那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