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慧
【摘 要】周信芳是我國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麒派艺术创始人。出身梨园世家。七岁从陈长兴习京剧老生,并以七龄童艺名在杭州演出,后改名麒麟童。他功底深厚,唱念做表均有鲜明的个性风格,唱腔感情充沛,善于用清晰而富有感情的话白,以及优美强烈的形体表演刻画人物,塑造了许多性格鲜明的艺术形象。本文以《清风亭》《打侄上坟》《打严嵩》《鹿台恨》四个剧目为例,对周信芳先生的唱腔、念白、表演进行分析,阐述麒派的流派特点和艺术风格。
【关键词】麒派;周信芳;京剧老生
中图分类号:J82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15-0014-02
一、清风亭内巧拾子逆子负义被雷击
京剧《清风亭》取材于中国古代笔记小说集《北梦琐言》。这个故事从明代开始即有弋阳腔《合钗记》传奇的演出。在旧本的演出中,以张继保最终被雷击而死为结局,故而该戏又名《天雷报》,讲述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故事。
《清风亭》是周信芳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全剧由“拾子”“赶子”“思子”“望子”“认子”贯穿而成,跌宕起伏的情节安排,将一对贫苦老夫妇善良、淳朴的本性和最终被忘恩负义的养子狠心抛弃的悲剧命运,描绘得精准到位,生动感人。“拾子”一场中,周信芳先生和刘斌昆先生通过默契、自然的配合,以及对念白的语气、节奏的细腻处理,将一对老夫妇虽然生活贫淡,但和睦安然的状态表现得恰到好处。
“赶子”一场中,张元秀追赶跑出家中的张继保时,周信芳先生运用甩髯、错步、疾步跪地等身段动作,将人物的老迈年高和内心焦急、气恼的心情准确地表现出来。追至清风亭处,张云秀拄着拐杖疾步上场,髯口的甩动、急促的脚步等身段动作,加之走到台口垂袖喘气的细节处理,将老人当时的焦急状态、急迫心情和年迈气力不支充分表现出来。在这一场中,周信芳先生通过对两段【四平调】唱腔的不同处理,表现出对张继保和周氏的不同语气和态度,十分生动。当张继保在周氏的呼唤中随之而去的时候,张元秀难以接受,好似晴天霹雳,随即瘫坐地上,准确地表达出老人心中的震惊和怕失去养子的恐惧。最后,张继保与老人告别之时,老人摸着继保的头有一大段念白,声声叮嘱,字字血泪,句句感人。在念白的过程中,张元秀时不时地抽咽,一直到最后泣不成声,人物情感步步推进,饱满传神,感人至深,充分体现出周信芳先生在唱、念、做等方面的深厚功力。
最后一场“认子”,也是全剧的重点。张继保高中状元,面对老迈的张元秀夫妇毫无相认之意,并用二百文钱打发二老,此情此景使二老心中充满愤懑和悔恨,悲伤之情更是难以言表,最终双双撞死在清风亭。周信芳先生将人物当时极度悲痛和愤懑的心情,以及最后撞墙而死的过程通过甩髯、抖髯、水袖配合脚步的变化表现得逼真形象,极具表现力。传统的身段动作准确表现真实生活,是艺术与生活的完美结合,这正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典范。
二、棍打大官不孝侄坟前悔悟收义子
京剧《打侄上坟》又名《状元谱》,是一出老生、小生行并重的传统剧目。故事讲述的是陈伯愚兄嫂去世,将儿子陈大官托付于他抚养。大官成年后,受人挑唆,要求分家,陈伯愚无奈,分给他一半家财。谁知陈大官迷恋声色,将家产挥霍完,沦为乞丐。时值荒年,陈大官饥饿难耐,到叔父家中领取救济,陈伯愚见状,怒不可遏,杖责大官,伯愚之妻心疼大官,私赠银两,放他逃走,大官悔愧交加,去至坟园哭祭父母。巧遇陈伯愚夫妇扫墓至此,见坟前纸灰尚未燃尽,知大官尚不忘亲,遂收为义子。
本文所述的是周信芳与俞振飞的版本,马连良与姜妙香的版本,涵盖了老生行和小生行。这一版本在情节安排上有其独特之处。即增加了张公道携子至陈府领救济粮,陈伯愚见状联想到不习正道的侄儿,这样的情节安排表现出心底对侄儿的惦念,十分符合情理,自然流畅。
该剧主要以念白来推进剧情的发展。剧中,陈伯愚和陈大官两个人物的念白非常精彩,体现了周信芳和俞振飞两位艺术家的深厚功力。陈大官由著名昆曲小生表演艺术家俞振飞饰演,俞振飞先生塑造的陈大官在剧中以穷生行当应工。昆曲穷生的唱、念、表演是非常有特点的,俞振飞先生将陈大官的落魄潦倒表现得淋漓尽致。剧中陈伯愚见张公道六子有靠,感叹陈门乏嗣,一段【西皮】唱腔深切感人,这段唱词和后面的一段,与李少春、马连良版本均有不同,可以看出艺术家们在艺术上的不同处理。“打侄”一场是全剧的重点,周信芳和俞振飞两位大家的配合十分默契,精彩表现出叔父的气恨交加、侄儿怕中有愧的复杂情绪。艾世菊先生分饰张公道、朱灿两个人物,他通过对念白、表演的巧妙处理,准确地将张公道的憨厚、朱灿的势利表现出来,塑造出两个具有不同性格特点的人物。
三、小御使用智谋三打严嵩老权奸心恼怒无处言说
《打严嵩》是一出京剧传统剧目,它讲述了一个忠奸斗争的故事。周信芳和裘盛戎早年曾在上海合作演出过这部剧,配合默契。故事讲述的是明时,严嵩当权,私造皇冠,图谋篡位。御史邹应龙得知后,与开山王常宝童定计,将造冠工匠丘、马二人诱入开山王府中押禁,拟以此弹劾严嵩。邹应龙佯装到严嵩府上告密,使严嵩讨得圣旨至开山府,常宝童按照邹应龙的安排行事,从严嵩手中诓过圣旨,用金锏痛打之。严嵩逃出,欲上殿参奏,邹应龙故意指其面部无伤,参奏无据,严嵩乃恳求邹应龙为其制作伤痕,邹应龙乘机痛殴之。
这出小戏在表现同一题材的剧目中有些与众不同,它采用讽刺喜剧的表现形式来描写一个小小的外帘御史邹应龙,痛打了在朝中炙手可热的权奸阁老严嵩,并且打得他心甘情愿,还向邹应龙道谢。这样的情节安排使全剧妙趣横生,引人入胜。虽然故事内容是虚构的,但是人物生动,情节结构合理自然。剧中表现的忠臣痛打奸臣,正义战胜邪恶,也抒发了普通大众对忠臣称颂、对奸臣愤恨的朴素情感。
《打严嵩》是周信芳先生的常演剧目。这出戏着重于念白和做工,而麒派艺术的念和做又是十分突出的,所以这出戏是最能体现麒派特色的。剧中,邹应龙虽然是以念为主,但也有一个唱段非常流行,即【西皮流水】“忽听万岁宣一声……”周信芳先生很善于演唱【流水】,他演唱的【流水】是朗诵式的,好像是在向观众诉说,所以通俗易懂,同时也很能表达感情。他在很多戏里都使用【流水】,由于剧目不同,人物不同,唱法各有不同。《打严嵩》这段【流水】唱腔则唱得比较紧,准确地表现出剧中人物对奸臣的气愤情绪,尤其是那些跺句,“他本是我国中上欺天子下压臣谋朝篡位卖国的奸臣,他名叫严嵩……罢罢罢……”表现了人物无限的愤懑。
这出戏的念白同样非常吃重,全剧主要以念白来推进剧情。在“打严嵩”这一场中,邹应龙和严嵩这两个人物的念白都非常精彩,体现了周信芳和裘盛戎两位艺术家深厚的念白功力。周信芳先生的念白极具生活化,幽默风趣。他的念白既有生活气息,又符合邹应龙机智的性格。通过这样的艺术手段使人物活灵活现。裘盛戎先生的念白也很好,韵白压低调门,以苍老的声音来突出人物的年龄感,在后面挨打的时候,巧妙改用京白,为全剧增添了喜剧效果。由于在这出戏中严嵩有很多念白,非常吃功,所以铜锤花脸能演出此剧的很少,这也说明了裘盛戎先生的戏路宽广。
剧中,常宝童打严嵩的过程重复了三次,第一次是邹应龙给常宝童讲述计策的时候;第二次是常宝童依计行事,痛打严嵩;第三次是严嵩挨打后向邹应龙复述挨打的过程。三次重复的剧情通过周信芳先生的演绎,层层递进,使原本重复的剧情产生出不同的艺术效果,十分精彩。可谓经典之作。
四、纣王无道害忠臣比干剜心显赤胆
京剧《鹿台恨》又名《比干剜心》,故事见《武王伐纣平话》和《封神演义》。《封神榜》是周信芳早年经常演出的连台本戏。1931年演出的全剧共16本。1935年周信芳曾演出过《新鹿台恨》。这出戏是他在20世纪50年代整理改编而成的。在《封神榜》一剧中,他分别扮演过姜子牙、比干、梅伯、闻太师、黄滚、殷郊、伯邑考、土行孙等不同角色,各有创造,其中的《鹿台恨》《炮烙柱》《反五关》等折子戏都成为“麒派”的保留剧目。
该剧是周信芳之连台本戏《封神榜》中的一折,其主旨突出,情节离奇,引人入胜。故事讲述的是殷纣王宠幸妲己,二人终日淫乐。雉鸡精胡喜媚受命妲己,引众妖狐设宴惑主,纣王命丞相比干作陪。比干席间看破妖计,灌醉众妖,使它们露出狐尾。后妲己装病,称须取比干的七孔玲珑心作为药引方能治愈。纣王昏庸,欲取比干之心,比干痛斥纣王无道,终被剖腹剜心而死。
剧中,比干丞相鹿台敬酒后,面对纣王的荒淫无道,心中无限愤懑,回府深夜修本,为挽回商汤社稷作最后的努力。周信芳先生在这里通过一段【西皮原板】将比干心中对社稷安危的担忧,对纣王昏庸的愤恨表现得充分、到位。比干上殿途中,见到夏昭和众文武横尸朝堂,顿时怒火满腔,从马上跌落。周信芳先生在这里运用“吊毛”的身段动作,将比干当时的激愤心情和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十分精彩。
全剧的最后一场是整出戏的高潮。在这场戏中,周信芳先生运用成套的【二黄】唱腔来抒发人物当时复杂的心情。这段唱腔由三组排比句组成,分别是“四叹”,感叹先王的功绩;“八恨”,恨纣王荒淫无道,陷社稷于危难的种种逆行;“八怜”,对被迫害的忠良的怜惜。这三组排比句中间几乎没有过渡,由“叹”转“恨”再到“怜”,周信芳先生通过大段声情并茂的唱腔,将人物情绪层层推进,感人至深。
在这出戏里,纣王的扮相比较有特点。纣王在传统戏中的扮相是戴王帽,穿黄蟒,后经京剧名家董志扬改良后,改为穿黄色大袖口袍服,肩上罩红色绣云肩连飘带,扣上大腰箍,外罩拖地黄帔,足穿“龙靴”,面戴“脸子”狮子鼻、翘下巴,加上又粗又黑的二道刀背眉和络腮胡子,更好地突出了紂王的残暴,这也成为该剧的看点之一。
周信芳先生创立的麒派艺术风格别具一格。根据不同的艺术风格和影响力,在当时有“南麒北马关外唐”的说法。“南麒”指周信芳先生,“北马”指马连良先生,“关外唐”指唐韵笙先生。周信芳先生塑造的每个人物性格都爱憎分明,非常有棱角,令人印象深刻。他的每一句念白、唱腔都铿锵有力、字斟句酌、直抓人心,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收到非常好的艺术效果。他塑造的舞台人物,如《徐策跑城》中的徐策、《乌龙院》中的宋江、《打严嵩》中的邹应龙、《义责王魁》中的王中等都已成为经典,流传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