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北大硕士的“外卖小哥”：10年后再回过头来看

张丹丹

在近日结束的第三季《中国诗词大会》上，雷海为击败了北大文学硕士、《诗刊》编辑、上季活动的亚军彭敏，夺得了新一季的冠军。

更令人意外的是，雷海为是一名“外卖小哥”。那么，看似与诗词很远的雷海为是如何夺得冠军的？他又实现了怎样的人生逆袭呢？

正如《中国诗词大会》评委康震所说：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一个传奇。

先定一个小目标

雷海为做全职外卖已经一年多了，加上之前的兼职时间，外卖这行他总共干了有五六年。送外卖时，他为了多赚点钱，比同行很多人更忙，每天早上，他做好一天的饭菜带出门，深夜才会回到出租房。

为了准备比赛，他过了半个月每天与诗词为伴的生活：每次等人时，他都会掏出手机读读诗；晚上回家，如果合租房太吵，他就一个人躲到厨房或阳台默默背诗。他并不在意自己与多数同行格格不入的行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没关系的吧？”

在第三季《中国诗词大会》决赛播出前，雷海为骑着电动车，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送外卖，每天推开几十家餐馆的门，再敲开几十家点餐人的门，有些熟客可能对他有印象，但没有一个人叫得出他的名字；现在，雷海为的电动车已经闲置10多天了，从杭州到北京，他每天也要见很多人，但他却叫不出别人的名字而别人都认识他了。

比赛结束后，他继续回到了送外卖的现实中。

他喜欢把2004年偶然在上海一家小书店买到《诗词写作必读》的事算作读诗的起点。“那本书让我了解了诗词格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那时起，读诗背诗占去了雷海为大部分业余时间。

他读李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向往李白的潇洒；他读苏轼，“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钦佩苏轼的淡泊……

每背下一首诗，他就把标题写在本子上。13年来，本子上记了1100多个标题。

到2016年春节，《中国诗词大会》火遍全国，雷海为心潮澎湃，他希望走上那个舞台，感受诗词的风度。第二季海选时，他报了名，但没有被选上。2017年，他把参加《中国诗词大会》作为“小目标”，继续报名第三季。这个被生活磨砺了37年的青年已经很少再执着于什么事，除了对诗词的热爱。而这一次，他进入了百人团。

从诗词中看到豁达

在百人团里，雷海为被称为“扫地僧”，因为他像金庸小说里的这位高人一般，隐世从容，出手不凡。

而他之前的人生经历也的确十分平凡。

1981年，雷海为出生在湖南邵阳洞口县岩山乡的一个代课老师家庭。父亲雷长根喜欢抄写一些诗词，贴在厨房的墙上，雷海为在这样的环境里启蒙。

这粒诗词的种子在中学时发芽。雷海为的一位同学喜欢用古诗词评论时事，这件事被同学们认为“品位很高”，雷海为羡慕不已，也狠狠背了一些詩词。

雷海为前后上过两所初中，两次转学，改变了他的发展方向：一次对环境适应得比较好，成绩在全年级前列；一次适应得不好，成绩就坐上“过山车”，从全班第四名跌到倒数第四名，最后只读了中专。

“我那时对环境的依赖性太强了，不懂调节。”雷海为的求学生活这样落下句点，是有些遗憾的。这种过于依赖环境的性格特质直到他在上海工作好几年后，仍然存在。2002年，21岁的小镇青年满怀雄心壮志，要去大上海闯一番事业。在最初打拼的礼品公司里，雷海为的销售工作也算顺风顺水。但2005年，礼品公司关张，这个冲动的青年就直接转了行。如今回过头来，他认为“那是一步错棋”。好在那之前，他已经看了《诗词写作必读》，中国古典诗词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塑造这个青年的性格。

上千首诗词，让他看到了人生的不同境界，看到了古代文人或旷达潇洒、或心忧天下的人生态度，由此而心生向往，接受了诗词润物无声的滋养。沉稳的气度在以后的生活中慢慢显现，当工作失意离开上海时，雷海为就看得很淡，“该放下的不要执着”；在杭州一待十年，辛勤工作，“我感觉沉得下来了”。这和20年前的少年相比，判若两人。

命运的书页其实已经重新装订。

猝不及防的转机

把时针拨到第三季《中国诗词大会》决赛录制那天，那是他和彭敏——两个湖南人之间的对决。这让人想起毛泽东的那句诗：芙蓉国里尽朝晖。

像一次诗词世界里的华山论剑。

最大的看点来自职业背景的巨大差异，尤其是在普遍焦虑“阶层固化”的当下。

不仅是他自己认为彭敏更胜一筹，在一切尚有悬念之时，多数观众的心情也是“希望雷海为赢，但应该会是彭敏赢”。

但雷海为确实有一点和“扫地僧”很像，他们都有一种波澜不惊的“燃”。最后的对决中，彭敏求胜心切，两次抢答，两次失误；雷海为一直挺直腰背，肃然站立，很稳。看图猜诗环节，康震画出小屋、窗户和半个人时，雷海为就答出“何当共剪西窗烛，共话巴山夜雨时”，原因是窗户画在西边，让康震惊叹“不服不行”；在描述线索题环节，给到第三条线索“自称是贺知章的后代”时，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诗人贺铸的别名“贺梅子”，评委蒙曼说：“这其实不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用法。”

从外卖小哥到诗词冠军，雷海为身上的标签极具反差性，这让他备受媒体青睐。4月10日，凌晨4点才到北京的雷海为，已经被3家媒体约满了当天的行程，短短半个月，他已经被10多家媒体轮番轰炸。

热度过后，何去何从？

雷海为现在没有时间来想这个问题。就在节目播出前，雷海为的打算还和几年前一样：再送两年外卖，攒够钱了，就回老家开个养殖场。这个计划，在当时的现实际遇中，还不算差。

如今，他的人生指向转了个弯。决赛播出后，雷海为收到了不少和古典文化相关公司的邀请。这类工作通常要求有大专或本科以上学历、年龄在30岁以下或有一年以上相关行业工作经验。雷海为的一战成名，将这些壁垒全部打破了，这一点他始料未及。“等有时间了，我会认真选一家公司。”

带来这些改变的契机，并不来源于精心准备，仅仅是因为长久以来的一个爱好。这个爱好，把年近四旬的他，推到了人生的新起点。

说起可能是全新的未来，雷海为神色复杂了些。他依然有这个年龄段的焦虑，比如未婚的压力、漂泊的不安定感；但也有超出阅历的智慧，“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都要慢慢消化”。诗词为他敲开了心向往之的大门，但能在多大程度上润泽他的新人生，却不是现在下得了结论的。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并没有被媒体的聚光灯晃花眼，雷海为说：“可能要10年后再回过头来看。”（据《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