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一口鱼子酱

◎ 毕淑敏

摩尔曼斯克的顶级鱼子酱进入到食客们的嘴巴里，浆汁迸裂，每一小口十几美金……

我知道自己今生今世无福享受此等佳肴，便问博士：“您在俄罗斯几年了？”他说：“十年了。”我说：“您可品尝过这种最上等的鱼子酱？”他说：“没有。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可当机会来临的时候，我放弃了。”

我想这可不容易。面对这举世闻名的美味，就是好奇，也难得拒绝品尝。

博士看出了我的疑惑，说：“这类血腥而穷凶极恶的吃法实可商榷。为了满足一个幼小生命最初的养分需求，所有的卵都饱含营养，如同储备丰富的微型仓库。比如最常见的鸡蛋，每100克含蛋白质12.8克，含有生命必需的8种氨基酸，含脂肪11～15克，蛋黄中还含有丰富的卵磷脂……”

真不愧是博士，对这些数据十分了解。我不由得打断他：“您攻读的是哪个领域？”

他说：“石油。”

我发现自然科学家有一个特性，就是无论你怎样打断他的话，他的思绪都会坚定不移地沿着原来的轨迹前行。

他 说 ：“ 咱 们再来说说鱼子。每100克鱼子含脂肪4.19克，含蛋白质12.08～33克，含有的 维 生 素A、B、D也很丰富，此外还含有钙、磷、铁等矿物质以及大量的脑磷脂。两相比较，你会发现鱼子果然更胜一筹。它比鸡蛋的脂肪含量要低，蛋白质含量更高，还富含脑磷脂，这些都是鸡蛋比不上的。然而，你可以天天吃鸡蛋，却不可能天天吃鱼子。我觉得鸡蛋可以最终变成一只鸡，鱼子最终变成一条鱼，就算它们在营养成分上略有差距，也绝没有深达几十倍的鸿沟。”

他停下来看着我，我赶紧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博士继续说：“我认为，朴素不仅表现在穿衣和住房的简约上，在食物上也应以平常心为上，只求干净和营养全面足矣。”

摩尔曼斯克的顶级鱼子酱，我终是未能买回。

我在摩尔曼斯克一件物品也没买，但带回来了一宝，这一宝就是留俄石油博士的这席话，我常常同朋友们分享。

值得收藏的永远是记忆，而不是任何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