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人大战如火如荼，各地究竟在焦虑什么？

李永华

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14年前，葛优在电影《天下无贼》中说出这一经典台词的时候，恐怕很难想到，今天这句话会被再次炒热，变成了各地抢人大战的一个精彩注脚。

近几个月，各地抢人大战如火如荼，武汉、杭州、成都、西安、宁波、南京、海南、天津等几十个地方的落户门槛一降再降，有的城市甚至给出了近乎“零门槛”的落户政策。买房打折、租房补贴、落户降标、项目资助、一次性奖励等等，意图更多人才落户本地。

在此背景下，也催生出各地房地产的“热闹”景象——有些地方交500万才有摇号资格，万人排队抢房;开发商狂热竞拍抢地，各地新地王再现，刷新纪录;从海南到杭州，再北上丹东，炒房博士高喊“布局全国的伟大机遇期，已经到来！”的口号，应者云集，四处征战。

抢！抢！抢！各地焦虑指数飙升爆表，这都是怎么了？

抢人

5月16日，低调多年的天津凭着“海河英才”计划抢了头条，一举成为去年以来全国各地“抢人大戰”的集大成者。

天津宣布：本科生不超过40岁，硕士不超过45岁，博士不受年龄限制，直接落户。战略新兴产业急需型人才，由企业家自主确定落户条件，政府照单全收。

有些人条件不够怎么办？不着急，有通道，对技能型人才也有掌声和鲜花。什么是技能型人才？高等职业院校毕业并工作满一年，中等职业院校毕业并工作满3年即可。

对此，经济ke不好妄评，只有一句话：大津门大气魄，海纳天下英才而用之。

5月23日，天津市河西区行政许可服务中心，人们自发集中在门外排队等待落户

然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仅3天后，5月19日，河北秦皇岛市抛出更大的人才安居政策：落户算个啥，市政府自掏腰包给住房补贴。

例如，被列入D类人才的硕士、全日制大学本科生及其他各类实用型高技能人才，租住人才公寓的租金，个人负担40%，政府和用人单位各负担30%。

抢人大战愈演愈烈，其背后的逻辑值得探讨一番。

抢人期间，各大城市最能拿得出手的理由，除了前文提到的葛优经典自问自答外，还有对常住人口的担忧。不少专家援引统计数据称，全国不少城市近几年出现常住人口净流出的情况，长此以往，城市会有衰落的危险，不得不未雨绸缪。

事实是这样吗？这儿有一组数据或许可以看得清楚。

抢人大战的原创版权方——武汉，2017年常住人口比上年增加12.67万人，全市常住人口1089.29万人;隔壁的长沙，2017年常住人口增量为27.29万人。

这是“抢人”政策的效果吗？NO！在未加入抢人大军之前的2016年，长沙新增常住人口21.34万人，略少于2017年。更长周期看，武汉2000年常住人口804.81万人，18年间净增长284万。

如果不是担心人少了，那又是为了什么？

各城市抢人大戏的上演时间，或许就是答案。

据《中国经济周刊》报道，去年3月，长沙开始加码楼市调控政策，“限购、限卖、限价、限商”，房价涨幅一度得以遏制。然而，8月20日，长沙加入抢人的队伍后，人才新政直接打破颁布刚3个月的限购资格政策。当时，一位杭州来的炒房客就说：“（长沙）政府信号很明确，允许人才进入长沙并鼓励买房。”

经济ke翻阅各大城市为人才开出的礼品清单后发现，除了低门槛落户给购房资格，购房租房给补贴外，再没有其他的大招。人才来了以后，怎么留住，更鲜见只言片语。

去年，武汉提出“大学生8折购房”。今年5月21日，武汉首个大学生8折购房楼盘——“临空港青年城”开始接受登记，可是看地图就能发现，如果买了这里的房子，去武汉城区上班那就相当于出了一天差。

抢人政策对楼市的效果立竿见影。据房天下5月25日更新的天津二手房楼盘涨价榜，前五位环比涨幅最低20.96%，最高可达45.12%。

正如中原地产首席经济学家张大伟所说——过低门槛以及与楼市直接挂钩的人才引进政策，吸引的可能仅是限购政策下的购房者，甚至是炒房者。

抢房

“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财”。一切都在按照古老的逻辑运行。

5月26日，深圳一楼盘称，要取得摇号资格，需要缴纳500万元的诚意金。而且总价数千万的房子，选房时间只给2分钟。什么鬼？大妈买根葱还要挑拣好几回呢！

火爆的当然不只是深圳，杭州也出现了万人排队摇号认筹场面，如果买下一套100平方米的新房，对比周边二手房就净赚100多万。

据报道，长沙的北辰三角洲开盘，631套房，5151人摇号。一位姓鲁的幸运者喜形于色，“摇到一套140平方米的，一把赚了70万”。该楼盘一、二手房价格倒挂5000元/平方米。

对此，不少人疑惑，“房住不炒”定位之下，各大城市都限购，哪里来这么多有资格的刚需，还有一大把外地人？

只能说，见识限制了想象力。一个朋友说，本科在手，炒房无忧。他还说，别以为中介只是卖房子的，全国各大城市疯狂引进人才的当下，中介有各种落户神器。

一张刚需票，十万雪花银。这当然少不了内部人的助攻。

湖南媒体2月份报道，长沙一派出所辅警利用经管账户，收钱帮百人办户口。某楼盘营销总监透露，光是他手头的“关系户”就有300多人，但相应的房源是400多套。只要摇上号，再转手出去，至少是20万元的收益。

5月24日晚，网络爆料西安某楼盘很多房源已经被包括建设、规划、房管、土地、供电等与房地产关系密切的单位人士内定。5月29日，西安官方回应，的确有公职人员向开发商打了招呼。

但奇怪的是，楼市如此火爆，房价却似乎波澜不惊。如果谁说某城市房价暴涨，各城市总有人出来说，我可不背这个锅。不信，上数据！

国家统计局公布了全国70城的今年4月房价，新房价格持续稳定，南京、上海、武汉等7个城市的新建商品住宅销售价格环比下降。跟去年同期比，北京、上海、南京、杭州有10个城市的新房价格下降。

对，你没看错，下降。涨幅最大的是成都，但也只是环比上涨月房价上涨了1.1个百分点。这一年里，涨幅最大的城市是西安，也不过区区11.12%。

据经济ke最近知晓的一个控房价小秘密，一个楼盘想在各部门手里把预售价格批高一点，就要找一家同区域的低价盘做对冲，以免拉高所在区域的新房价。至于怎么操作，学问太大。

抢地

疯狂抢购之下，各城市曾经高企的房地产庫存迅速出清，一些地方已面临无房可卖的境地。

易居研究院数据显示，今年3月份，100个城市新建商品住宅只需要10.5个月就可以全部卖完。据报道，长沙市区住宅去化周期仅为2.8个月。湖南省住建厅催促国土部门赶紧供地。

购房者无房可买，开发商则无地可买，一二线城市只要放地，就被哄抢，被垄断的土地还在持续涨价，新地王此起彼伏。5月29日，300多轮竞价，香港恒隆地产107.3亿元拿下杭州地王，楼面价拍出了55285.39元/平方米的高价，溢价率118.5%。这只是一个缩影。

抢地的后果，是各房企节节攀升的负债率。今年一季度末房企资产负债率上升至79.42%，房企负债率创下13年新高。

不举债买地也不行，房地产业内都清楚，没有足够的土地储备，就会被市场迅速淘汰。各房企的焦虑也在升级。

前不久，一个曾经的开发商感慨地说，“像我们这种实力的企业，根本不敢去二线城市，甚至是三线城市拿地，人家（地方政府）根本不拿正眼瞧你。”

想当年，他曾在某三线城市的房地产业坐着扛把子的位置，如今的身家也超过10位数。

地好卖，各地政府收入节节高。中原地产研究中心统计数据显示，3月50大城市土地出让金高达9233.3亿元，比2017年同期的5823.7亿元上涨58.5%。

土地财政有多重要？在不少城市，土地出让金收入与一般预算收入相当。2017年，武汉土地出让金总收入为1504亿元，超过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00亿元。

如果房价下跌，土地卖不出去，那会怎样？不夸张地说，简直就要了老命。地方也很焦虑。

去年底，中部某县一位刚离职的官员私底下告诉经济ke：“负债太多了，2016年卖了两宗地，今年卖了一块地，老板都快急死了。县里面除了医院没有抵押，其他可以抵押的资产都抵押出去了。”

更可怕的是，他透露，为了筹钱，当地甚至造假发行城投债，已经开工建设一所高中校园的地块也被换了个名字，另做一本国土证抵押了。他担心，如果土地再卖不出去，抵押的土地价格下跌，银行逼债，政府信用违约，那可麻烦大了。

这个中部小城绝非个案。5月19日，十一届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贺铿公开表示，“国外机构估计，我们的地方债大概是40万亿，这应该是合理的，不高，但是地方政府就没有一个想还债的，现在要让他还债，他说我工资都发不出来，财政困难得很，怎么办？所以现在欠的这些债不说还本，还息许多地方都还不起”。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中央明确地方债打破刚性兑付，谁犯的错谁担着，中央可不负责兜底。

武汉市2017年8月公布的《武汉市政府性债务风险应急处置预案》称，如果出现比较严重的债务风险，就不能新上投资项目，公务员出国、接待、培训费用“零支出”，机关单位暂停招人……

5月16日，也就是天津公布“海河英才”计划当天，天津最大的国有房企天房集团爆出1800亿元债务违约警报，天房集团虽快速声称已与债权方协商还款，但市场也只是惊魂稍定。

而这些，也成为了各城市抢人大战的一个注脚。

（该文已于2018年5月30日发布于由《中国经济周刊》与侠客岛联合出品的微信公号“经济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