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红
《今言》是明嘉靖时期名儒郑晓的最后一部笔记体著作,是研究明代前期社会状况的重要文献,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笔者通过爬梳古今官私目录,了解前人对《今言》的著录情况,并收集、整理出《今言》的传世版本及馆藏概况,发现中国国家图书馆 (以下简称国图)所藏明嘉靖四十五年刻《今言》并非唯一传世单行本。在此基础上,通过逐页检视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 (以下简称天师)藏本 《今言》,研究其中所载刻工,并核对现有各种刻工名录,发现能补当今刻工名录之不足;同时,将天师本《今言》与通行校点本《今言》逐字比勘,又发现了其中的文字差异。本文拟对《今言》的版本价值作一探讨。
郑晓(1499—1566),字窒甫,浙西海盐名儒,嘉靖时期最为博学的学者之一,曾先后出任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等要职,精通当朝典籍。其子郑履淳在《征吾录》序中对其评价说:“每谈昭代,明证周悉,凿凿示掌,若烛照数记而龟卜无灭者。”[1]郑晓的学术成就,与父亲郑儒泰提供的良好教育密不可分。其父郑儒泰不仅通晓古今,而且飘逸洒脱,又富有修养。《海盐县图经》评价他 “临财不苟得,遇祸不苟避,赈贫恤孤无吝色”。郑氏家族的精神与风节源远流长,融入了郑晓的灵魂,流露于他人生进退的抉择中。郑儒泰追求人性的自由洒脱,对孩子的教育较传统的书香世家更为开放,他的教育目标是让孩子有健全的人格,而非令人艳羡的社会成就。他为孩子们编写家庭教材《读史备忘》,让子孙铭记耕读的家风。
郑晓一生跨越了明孝宗、武宗、世宗三朝,主要活动时期在世宗朝。当时,政治环境呈现出君权强势而且权奸当道的状态,郑晓的从政经历铺展出士人政治的严峻生态,他的一生可看作嘉靖时代正直官员的缩影。郑晓18岁参加乡试名落孙山,26岁出仕因大礼议之争几乎丧命于廷杖,31岁因厌恶党锢之争而隐居十年。壮年时期几乎在闲职中度过,41岁复起后在吏部考工、文选诸署中任职约4年;46岁因依法行政冲击了严嵩的政治利益,遭严嵩构陷被连降三级,外谪和州管理牧马等杂事一年,又居家待业两年;之后在南京各卿寺之间任闲职将近7年;50多岁时因江南倭乱被推荐起用,累官至兵部、吏部尚书,耗时12年走到宦途的顶端。晚年的郑晓,亦不改好善嫉邪之志、忠诚恳恻之怀,62岁在刑部尚书任上与严嵩产生正面冲突,遭严嵩构陷,辞朝归家。
郑晓自幼饱读诗书,阅历丰富,他心怀壮志步入仕途,却在缺少公义的社会环境中挣扎反抗。在一生跌宕起伏的境遇中,他由满腔热血走向理性宁静,思考着自己与环境的和谐之道,并著书立说,为明代史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郑晓一生著述等身,有大量史学作品传世,如《古言》《古言类编》《今言》《今言类编》《郑端简公奏议》《郑端简公文集》及《吾学编》《吾学编余》《学古琐言》等。
《今言》是一部记录明洪武至嘉靖年间国政朝章、兵戎邦计等情况的笔记体史料,其内容涉及明代前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民族、外交等多个方面。清乾隆时,《今言》收入 《四库全书》。 《四库全书总目》云:“《今言》四卷,明郑晓撰。晓有《禹贡图说》,已著录。此书补《吾学编》所未备。首有薛三省《序》,称此书之辅《吾学编》而行,犹汉史之外有《西京杂记》与《东观汉记》。凡三百四十四条,其中为宪言者十之四,为世言者十之二,为事言、品言者十之三,为证言、术言者十之一。盖据所见闻随笔记录,古杂史之支流也。”[2]清代藏书家丁丙撰写的《善本书室藏书志》卷八亦言:“《今言》四卷,明刊本。海盐郑晓,晓字窒甫,海盐人,嘉靖癸未进士,官至刑部尚书,谥端简。《明史》有传。是书前有嘉靖丙寅自序,云,文献不足,杞、宋无征;方策尚存,文、武未坠,盖通今学古非两事也。洛阳少年通达国体,尝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予有取焉。述今言三百四十四条,藏之故箧中。此书实补《吾学编》之所未备。”[3]
清代藏书家丁丙对《今言》的评论,与《四库全书》编者之说不谋而合,都认为《今言》和郑晓的另一著作《皇明吾学编》相辅而行,二书互为补充。《今言》记载国政朝章、兵戎邦计的篇幅多达一半以上,也有民生民俗、野闻轶事。郑晓生活在明代,担任过朝廷要职,所记之事是他本人所见所闻,随笔记录。所以,《今言》丰富且翔实的记载为研究明代前期的历史提供了非常宝贵的资源,不仅可补史传之缺失,可正史传之谬误,而且对于研究明代社会前期的政治、军事、经济也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今言》是郑晓撰写的最后一部笔记,记录了明代前期社会的状况,内容丰富,是一部价值颇高的史料著作。但遗憾的是,该书自问世以来,很少有人关注。虽有王雄的《〈今言〉标点疑误证正》[4],订正了1997年中华书局再版标点本《今言》在点校上的疑误,但少有学者对《今言》的学术价值进行深入探讨。近年,先后有杨巧娣的《郑晓与〈今言〉》[5]和李庆勇的《郑晓〈今言〉探析》[6]两篇硕士论文,前者重点论述了郑晓其人及其著作《今言》的史学价值,其中虽涉及《今言》的版本及流传情况,但个别结论有待商榷;后者重在探析《今言》的编撰特点,进而挖掘《今言》的史学价值。这两篇硕士论文,填补了长久以来《今言》研究的空白,但研究中仍存在诸多不足,如对《今言》版本的流传情况缺乏全面深入的考察。而《今言》的版本及其流传情况,恰恰是《今言》研究及进一步探讨其史学价值的前提和基础。因此,本文就所知所见,将《今言》的传世版本及其收藏情况梳理如下,以期对进一步开展《今言》史学价值研究有所助益。
《今言》初刻于明嘉靖四十五年。此书的史料价值颇高,向为明史研究者所重视,但关于《今言》的版本流传向来少有全面梳理。这里就所知所见,将《今言》传世版本的刊刻和典藏情况系统梳理如下。(表一)
由表一可知,传世《今言》有两组不同的类别。一组名《今言》,但卷数不同,分别有四卷、一卷;另一组名《郑端简公今言类编》或《今言类编》(以下均称《今言类编》),亦有两种不同卷数的本子传世,分别为六卷本和二卷本。关于两组不同类别《今言》及同组卷数不同的《今言》之间存在何种差别与联系,经查检诸家著录并仔细爬梳对比原文,整理如下。
1.《今言》一卷本与《今言》四卷本的关系
清人周中孚 《郑堂读书记补逸》卷九说:“《四库全书存目》作《今言》四卷,《明史·艺文志》同,盖原本也。……《续说郛》中,节录原书一卷。”[7]可见,最初的《今言》应是四卷本,之所以有《今言》一卷本的出现,是因为明人陶珽在杂抄明人说部作品,增辑《说郛》为《续说郛》时,对四卷本《今言》加以节录,另编为一卷。从传世四十六卷本《续说郛》来看,其第十二卷中辑录了《今言》一卷,共34条内容。与四卷本《今言》相校,《今言》一卷本是将原书四卷344条内容的顺序打乱,分条节录,重组为34条。如《今言》一卷第1条内容是从原书第172条节录而来,第34条是从原书第82条节录而来。据此,《今言》一卷本是从《今言》四卷本中节录出来的,节录内容分布于全书各卷,其全部内容相当于四卷本《今言》的十分之一,我们可将《今言》一卷本看作《今言》四卷本的节录本。
表一 《今言》传世版本及收藏情况表
2.《今言》与《今言类编》的区别
清人周中孚《郑堂读书记补逸》卷九就六卷本《今言类编》曾有著录,内言:
《今言类编》六卷,明郑晓撰。仕履见经部书类。《四库全书存目》作《今言》四卷,《明史·艺文志》同,盖原本也。窒甫尝撰《吾学编》一书,记载时事,此编又补其未备,皆据所见闻而条记之。薛氏三省序,称凡三百四十四条,宪言十四,世言十二,事言、品言十三,证言、术言十一。此本为明人析作六卷,分统系、经国、建官、经武、右文、人物六类,类各有子目。改题曰《今言类编》,非其原本矣。《续说郛》中,节录原书一卷[7]。
可见,《今言类编》是将《今言》原本杂乱无章的顺序按内容重新分类编排。按内容编排的优点在于,关于同一件事的记载编排在一起,使事件更加清晰、一目了然,有纪事本末的性质,更有助于《今言》研究者快速查找史料。而《今言类编》二卷本则是从六卷本《今言类编》中摘录的第三卷、第四卷。
经过逐条对比,四卷本《今言》与六卷本《今言类编》的内容大致是相同的,并无多余或缺失,但仍然存在着些许不同。
第一,编排次序不同。《今言》凡三百四十四条,是以条进行编排,既无标题,也无分类;《今言类编》,是海盐人朱元弼将原书各条按内容重新编排而成,共六卷,分为统系、经国、建官、经武、右文、人物六类。六类之下,又根据内容进一步分析编目,《统系门》下,帝11条、后14条、储8条、宗17条、戚8条,计五目58条;《经国门》下,肇基8条、靖难11条、交趾4条、北征2条、保泰6条、舆图4条、形胜10条、漕运11条、盐法2条,计九目58条;《建官门》下,职任12条、妇寺15条、功封9条、太宰4条、阁臣18条、恩典11条、沿革7条、符信6条,计八目82条;《经武门》下,兵权7条、驭夷37条、定变5条,计三目49条;《右文门》下,敬天8条、崇祀10条、造士6条、定谥6条、正讹12条,计五目42条;《人物门》下,道学11条、臣品30条、异术15条,计三目56条;共计三十三目345条,与《今言》四卷本所记条数相同[5]17-19。
第二,文字稍异。就具体内容而言,四卷本《今言》较六卷本《今言类编》,只是用词上有所不同,语意并无改变,所以这种差异不会导致对史实的误解。如《今言》第54条记载:
诸功臣家,徐氏中山王,常氏开平王,李氏岐阳王,邓氏宁河王,汤氏东瓯王,沐氏黔宁王、定远王,张氏河间王、定兴王、宁阳王,公朱氏东平王、平阴王,朱氏宣平王,岐阳父陇西王,凡十四人[8]。
而《今言类编·统系门·戚》记载,则稍有不同:
诸功臣家,徐氏中山王,常氏开平王,李氏岐阳王,邓氏宁河王,汤氏东瓯王,沐氏黔宁王,沐氏定远王,张氏河间王,张氏定兴王,张氏宁阳王,公朱氏东平王,朱氏平阴王,朱氏宣平王,岐阳父陇西王,凡十四人[9]。
诸如此类,还有多处,然而并不影响文意,在此不尽数列出。
关于《今言》的版本情况,有学者认为:“《今言》历来流传不广,单行本传世更罕。嘉靖四十五年,郑晓的外甥项笃寿将《今言》梓行,这是《今言》的最早刻本,也是迄今所能见到的唯一的单行本。此本现藏国家图书馆。”[10]但依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的记载,《今言》有两个明刻本传世。一为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明嘉靖年间刻本,每半页八行十六字,板框高广分别为20.5厘米×12.9厘米,原题“海盐郑晓”,卷内有“宗熙所读之书”“遗经斋藏书印”“与周文王季弟同姓少皞氏四弟同名”等印记,前有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郑晓自序;另一为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明万历间刻本,每半页八行十七字,板框高广分别为21厘米×13厘米,原题“海盐郑晓述,外孙彭宗孟重校”,前有嘉靖四十五年(1566)郑晓自序、万历四十二年(1614)薛三省序和万历四十二年(1614)彭宗孟序,彭序内言刻书事,“兹守官长安,偶携《今言》一编,借阅者踵至,不能遍应,遂授之榟人”[11]。明樊维城所辑《盐邑志林》收录有《今言类编》,卷前除著者郑晓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今言序〉》外,亦载有郑晓外孙彭宗孟于万历四十二年(1614)所作《重刻〈今言〉引》,内言:
郑端简公忠猷亮节,为嘉靖时名臣。博洽该通,特其余事。所撰次有《吾学编》、《征吾录》、《奏议》、《今言》、《古言》、诗文若干卷,今《吾学编》衣被海内,兰台石室间多所取衷,以备一代典制;他集流布尚少。宗孟生也晚,未及侍公,仅从家君暨诸舅氏得公遗言绪行,不胜羹墙之想。兹守官长安,偶携《今言》一编。借阅者踵至,不能遍应。遂授之榟人。爰纪岁月,即不足尽公之藏,亦庶几大鼎寸脔云尔。万历甲寅上元日彭宗孟识[12]。
彭宗孟到南京做官时,身边携带有郑晓《今言》,知晓此事的人纷纷前来借阅。因借阅之人太多,彭宗孟应接不暇,于是将其重加刊刻,以使之广泛流布世间。这就是万历本《今言》的由来。王重民所记之两个版本的《今言》,不论嘉靖本还是万历本,都是完整的本子,四卷四册。
此外,从中华古籍善本联合书目系统中检索得知,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图书馆收藏有线装古籍《今言》,责任者郑晓、项笃寿,卷数不详,每半页八行,行十六字,白口,左右双边,单鱼尾,版心上题书名卷次,文中有墨色标点,卷首题“海盐郑晓”,卷一第一页书口下题刻工姓名“曹金”,书中钤“省庵”“吴氏仁仲”“佳士”印记。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史部·杂史》中也著录有《今言》的两个不同刻本。
今言四卷,明郑晓撰,明嘉靖四十五年项笃寿刻本。八行十六字,白口,左右双边。
今言四卷,明郑晓撰,明万历四十二年彭宗孟刻本。八行十七字,白口,左右双边[13]。
2009年,中华书局出版的 《中国古籍总目》同样著录了《今言》,有明嘉靖四十五年项笃寿刻本和明万历四十二年彭宗孟刻本两个单行本传世,并注有馆藏信息:
《今言》四卷 明郑晓撰
明嘉靖四十五年项笃寿刻本 国图 北大上海天津
明万历四十二年彭宗孟刻本 北大 南京浙江[14]
可见,《今言》单行本并不乏见,仅以明嘉靖四十五年刻本而言,除国图以外,北大、上海、天津、南京、浙江等图书馆亦有收藏,并非如此前学者所说仅有藏于国图的唯一单行本行世。而且,就目前调查所知,仅在天津,就收藏有刻于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的两个不同版本《今言》。一为天津图书馆藏本,《今言》四卷,明嘉靖四十五年刻本,明郑晓撰,四册,每半页八行,行十六字,白口,左右双边,单鱼尾,版心刻有书名卷次,线装,共两部;另一个,为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所藏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刻朱墨套印本。
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所藏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刻朱墨套印本《今言》(以下简称“天师本”),未见诸家著录。每半页八行,行十六字,板框高广分别为20.6厘米×13.4厘米,白口,左右双边,单鱼尾,版心上题书名卷次,下题页码(唯有卷三第49页改为书口下题页码),书口下题刻工姓名,计有刻工“曹金”“陈”“云”等。其刻工姓名及具体出现位置如表二所示。
古籍刻书的成书过程,大致有定稿、校勘、书写、刻版、印刷、装订等六个环节,其中最后四个环节均由刻书工人完成。“明人刻书,亦有极其慎重、必书刻并工者”。[15]189明代是我国雕版印刷的极盛时期,许多古籍版面中都留下了刻书工人的姓名。这些刻工姓名绝大多数刻在书口下方,也有刻在版心、序后、目录后、凡例后、书后的。但刻工留名并非为使其名垂青史,而是为按件计酬或追究责任,所以古书上所载刻工的姓名往往并不规范,有的刻姓名(如曹金),有的只刻姓(如陈),有的只刻名或是名字中的一个字(如云),更有甚者将名字中的一字简化后刻于书口下端,如“敬”字以“苟”代之。这种现象,在天师本《今言》书口下刻工的题写中亦有表现。尽管如此,因一位熟练刻工一生工作时间有限,古书上所留下的这些刻工姓名还是能为我们研究一时一地的刻书情况提供第一手资料,而且可以通过刻本关于刻工姓名的记载鉴定版本。查阅《古籍刻工名录》,内有“《古言》二卷,《今言》四卷,明郑晓撰。嘉靖四十五年(1566)刊本。刻工:曹金、刘云。 ”[16]除此之外,《今言》中的其他刻工姓名亦见诸记载,但他们所刻之书并不是《今言》。因此,天师本《今言》中出现的刻工姓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补当今刻工名录之不足。
表二 明嘉靖朱墨套印本《今言》的刻工情况表
天师本《今言》全书四卷,线装,一函八册(最后一页有残),每册都钤有“吴兴刘氏嘉业堂藏书印”长方形朱文印记,卷首题“海盐郑晓”四字。书中有眉批,尤以卷二为最多。关于各卷眉批数量,卷一有4处,卷二有21处,卷三有6处,卷四有7处。眉批多以“结鬼力赤案”“结脱古思帖木儿案”“结爱猷识理达剌案”“结阿鲁台案”“结本雅失理案”等形式出现,对文中相关人物事件进行记录说明。除眉批外,书中红色圈点甚多,有实心顿点,也有空心顿点,还有红色圆圈,也有少量在字下画红横线的记录。前有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郑晓自序,内云:
文献不足,杞、宋无征;方策尚存,文、武未坠,盖通今学古非两事也。洛阳少年通达国体,尝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予有取焉。述今言三百四十四条,藏之故箧中。项甥子长进士录而观之曰:“周官师典常,汉史述政事,盍与《古言》并梓之?”予不能止也。嘉靖丙寅二月既望郑晓识[17]。
《今言》于嘉靖四十五年由郑晓的外甥项笃寿刊刻,郑晓还为之作序。项笃寿,明代藏书家,字子长,号少溪,别号兰石主人。项笃寿喜爱藏书、刻书,筑有万卷楼,供收藏和刊刻图书,其藏书印有“浙西世家”“少溪主人”“兰石主人”“万卷楼藏书记”“项氏万卷楼图籍”等,所刻被视为明人精品。
依据版本学的一般概念,产生时代较早的本子更接近于古书原貌。郑晓是明朝历史的见证人,所载内容更加忠实于史实的原貌。天师本《今言》,刻于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问世较早,且朱墨套印,未见诸家著录,版本稀少。1984年李致忠点校本《今言》(以下称作“点校本”),是以1938年上海涵芬楼影印的 《纪录汇编丛书》本为底本,校以国图所藏明嘉靖四十五年项笃寿刻本,并未参校天师本。因此,比较不同本子之间的差异,对于《今言》版本的研究及明史研究都具有格外重要的意义。
现将天师本《今言》和点校本《今言》的部分内容加以对比,依例分类,天师本《今言》对传世本的校勘价值从中可见一斑。
1.有些词语稍作改换,句意并无明显改变。例如:
卷一81条
国初郊庙、社稷、先农为大祀。已而改先农及山川、帝王、先师、旗纛为中祀,诸神为小祀。(天师本)
国初郊祀、社稷、先农为大祀。已而改先农及山川、帝王、先师、旗纛为中祀,诸神为小祀。(点校本)
卷一94条
大学士孚敬首曰:“庄肃皇后与累朝事体不同,其谥只该二字、四字。”(天师本)
大学士孚敬首曰:“庄肃皇后与屡朝事体不同,其谥只该二字、四字。”(点校本)
2.个别文字差异,影响文意。比如:
卷一25条
南京承天门,建文二年秋灾。复建,改名皋门。(天师本)
南京承天门,建文三年秋灾。复建,改名皋门。(点校本)
卷二105条
景泰七年,江渊亦自内阁出为工部尚书,代石璞。(天师本)
景泰七年,江渊亦自内阁出为户部尚书,代石璞。(点校本)
“版本之学,为考据之先河。一字千金,于经史尤关紧要”。[15]320卷一25条天师本中记载,“建文二年秋灾”,而点校本中作“建文三年秋灾”。一字之差,相去甚远。关于承天门灾异的时间,一个记载“建文二年”,另一个记载:“建文三年”。《明史》卷四《恭闵帝本纪》记载“秋八月癸巳(建文二年),承天门灾,诏求直言。”[18]据此推断,准确时间应为“建文二年”,天师本较为可信。
同样,卷二 105条,查《明史·江渊传》,载有:“会兵部尚书于谦以病在告,诏推一人协理部事。渊心欲得之。循等佯推渊,而密令商辂草奏,示以‘石兵江工’四字,渊在旁不知也。比诏下,调工部尚书石璞于兵部,而以渊代璞。”[19]可知,当时江渊与石璞一起争夺协助兵部尚书人员,结果是调石璞于兵部,而江渊代替石璞,即工部尚书一职。因此,这里江渊应为“工部尚书”无误,天师本记载较为准确。
当不同版本内容遇到出入时,一般规律为版本越早越趋近于原书本来面貌。考诸存世版本,天师本所刻内容较为精准,有极其重要的校勘价值。就传世《今言》各种不同的版本而言,天师本问世较早,加之朱墨套印的独特风格,在《今言》版本中独树一帜,不仅对明史研究有价值,在版本研究上也有特殊意义。
从古籍收藏价值角度而言,《今言》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古籍。从所载内容的真实性来看,《今言》不失为研究明代社会前期的重要文献资料,可据之证史、补史,丰富了明史研究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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