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力来自学习本身

李希贵

学习力来自何方？如果我们天天在课堂上灌输，能有学习力吗？所以学习力只能来自学习本身。

“十九大”会议期间，我研究了中央委员和中央候补委员的学历。发现初中毕业的有八位，这八位委员有好多还在知识分子堆里面当领导。统战部的领导管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有新华社的社长。我非常好奇，所以我决定对他们进行深入研究，有空的时候就对他们进行了“人肉搜索”。我发现这些人各有不同，他们的人生非常丰富，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无论他们走上了什么新的岗位，甚至跨了一个什么新的行业，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新的岗位、新的行业的行家里手，出现了好多可以代表他已经成为专业人士的成果。为什么？他们上初中的时候跟我们差不多，基本上没有学什么东西，他们没有带着多么了不起的知识来到这个社会，但他们有的是什么？他们有的是学习力。学习力来自何方？如果我们天天在课堂上灌输，能有学习力吗？所以学习力只能来自学习本身。

美国著名演讲家、英国华威大学教授肯·罗宾逊在《我们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中说过：这个系统当中的成功者并不是因为这种文化才成功的，通常是克服了这种文化才得以成功的。很多人可以回忆一下我们上学时候学语文的情况，我们喜欢读书，但是不喜欢语文课；我们喜欢运动，但是我们不喜欢体育课。最近网上流传一部电子书，是美国人写的，其中有一道题目就是“如何让孩子讨厌棒球课”。第一先讲棒球史，棒球是怎么产生的、发展的，怎么引到美国的，一系列的大事小事让学生背下来，然后考试；第二再讲棒球技巧，不见棒球的情况下讲一个星期，然后考试；第三再讲棒球球员，一个星期之后考试。这样，基本上学生就不喜欢棒球了。学校怎么去克服这种“教”的文化，让孩子真的走向“学”，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们激发所有的教育活力，如果最终走不到学生的学习活力，这些活力就有可能给学生造成伤害。有多少有活力的家长和有活力的老师把孩子搞得死去活来？所以我们正在做这样一些探索。如果在往年这个时间，十一学校高一的语文课应该是一个《史传》单元，小说当中的侠义人物，总共是四篇文章。传统的方式教这四篇文章已经几十年了，就是我们一篇一篇地领着学生学习，学生所有的问题由老师来解决。我们往往在备课本上写一个教学目标，对这个教学目标我们过了一年又一年从不改变它，但是这样的目标教完了，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实现了没有。课堂上我们经常看到这种情况，老师偶尔会想到制定新的教学目标，但学生并不知道目标，所以天天都在课上看着老师的表情、听着老师的谆谆教诲。但是一离开老师，就不知道为什么要学这本书，到底为了实现什么样的目标。

我们渴望这样的课堂，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非常明晰这个单元和这个课堂的学习目标到底是什么。所以当把教学目标从写在备课本上转化为学生非常清晰、能够操作的学习目标的时候，我们有很长的道路要走。我们制定新的学生可以理解、可以操作的学习目标，选出六个侠义人物，用关键词从三个方面概括每一个的主要特征，说出他们的一个相同点和一个各自的不同点。能够结合材料、历史与现实，对侠义人物作出正面反面在内三个维度的评价，除了正面和反面还另有一些新的角度来看问题，并且说出对社会价值观有正面影响的三点内容。

这些目标明确以后，怎么设计学习任务呢？我们每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是全校大狂欢，所以我们就把语文作为狂欢节当中的学习。因为狂欢节有一个重要的必修课，就是每一个师生必须扮演一个人物，核心任务就是每个学生都要选一个侠客人物装扮一位老师。具体的任务包括，用准确的词语概括五位侠客的个性特征，指出五个侠义人物的共同点和不同点。这个任务提出的同时，把老师准备的资源包交给学生，这就远远不是四篇课文了，包括阅读的、网络的、视频的等等一系列资源一并交给学生。学生怎么使用这些资源，由每一个学生不同的学习路径决定。

我们还要给学生提供学习过程当中需要的工具和脚手架，因为他自己学习、自己攀登就有可能要借助一些台阶，有些方便的工具帮助他提高效率、改变思维方式。比如：时间管理的工具可以做一个规划，任务管理的工具从最重要的任务到最不重要的任务，从不同点到相同点的工具，包括故事情节的分析工具等等。因为这些工具和脚手架还要有评价的量规，每個任务到什么程度是达到二级水平，这些量规也是师生共同讨论完成的。

这样，课堂上就完全变了，十天的语文学习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样子。即使我们给学生提供了很多不一样的可选择的资源，但还是不能满足学生。比如给老师写一封信劝说老师同意装扮，我们提供了多样化的信纸。但是还有学生感觉不能反映他的需要，他要自己制作一种信纸才能打动老师。各种分组的方式不是老师来做，而是学生自愿形成各种不同的小组。教室也必须分区了，因为他们的学习进度和学习内容都不一样了。

放开以后的学习，令老师和学生都有点手足无措。学生整合资源的能力欠缺了，任何一本书都是从第一句话读到最后一句话才叫阅读，老师提供了这么多的资源，这种获取信息的方式已经不行了，所以老师提供了若干种信息资源的方式。还有规划能力欠缺，接到任务、拿到资源以后，要在十天时间当中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以前我们从来没有放开过学生一天。学生没法自我评估，每个环节做到了什么程度，怎么去做到心中无数，我们的老师如何设计收放自如，学生自带动力的学习任务，这是新的挑战。

国际部高三学生委托高一学生给他们策划一个理论学习，学生形成不同的学习进度。教师应该如何建议，如何做到语文进语文出，学生学的过程是语文，最后出来的结果也是语文——这不仅仅是一个狂欢节的活动，这对老师都是一些新的挑战。

我们也有一些策略，包括学会与问题和平相处。所以要把问题当做资源，把问题的解决放在一个很长的过程当中，多样化地解决问题。把这个问题贴在专门的问题展板上，一直贴在这个地方，作为学生学习的资源。有些问题自己解决，有些问题别的同学帮助解决。现在没法控制，我们只能告诉学生星期几哪些课的时候我们有一个展示、分享和评比，告诉学生其他时间要放开。同时要有“缰绳”，就是始终能够既放得开又收得紧，避免一放就乱，一收就死的现象。核心的设计、量规的计划和评估活动的设计，是备课新的挑战。

要把所有的秘密公开化，包括学生写一封信去说服老师扮演一个角色。语文老师也设计了告全校老师的一封信，内容就是作为学校的同仁，狂欢节即将来临了，学生要去找你们扮演角色了，你们可不要轻易上当，你们要问他几个问题：这个侠客人物有什么特点？为什么叫我扮演？这些既是给老师提供依据，更重要的是激发学生的动力和压力。这样的活动相对学生来说就有了内在的动力，学习为了解决问题，学习为了完成任务，学习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前两天，国家汉办邀请了二百位美国的中小学校长来到中国考察，他们兵分三路，最后汇集北京进行了参观总结大会。在致欢迎辞的时候，我首先做了一个调查，在座的各位校长，你们有谁知道孔子的老家——因为他们回去以后都要办孔子课堂和孔子学院，四分之一的校长举手了。我说我就是孔子的老乡，我想用孔子的口音跟你们说话，他们都非常惊讶，瞪大了眼睛。我说你们回去在选汉语老师的时候，千万不要以我这个口音来选老师。散会以后，他们还有一个校长非常较真，说我就是要按照你的口音选，我已经录音了。我说十分对不起，我们可以看看杜威的这句话：如果我们仍然以昨天的方式教育今天的孩子，无异于掠夺了他们的明天。所以还是建议用北京话选老师。

作者系北京十一学校校长兼党总支书记，本文是作者在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第四届年会暨教育创造美好生活高峰论坛上的发言，作者已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