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的世界

2018-06-04 09:35左中美
民族文学 2018年5期
关键词:陵水诗社艺术馆

左中美(彝族)

1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你说/它在窗帘后面/被纯白的墙壁围绕/从黄昏迁来的野花/将变成另一种颜色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你说/它在一个小站上/注视着周围的荒草/让列车静静驰过/带走温和的记忆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你说/它就在大海旁边/像金桔那么美丽/所有喜欢它的孩子/都将在早晨长大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顾城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陵河诗社“为人民读诗”第一期,时间:四月十八日,周二,晚上八时半;场地:陵水复合艺术馆;主持人:刘秋生。主题——寻找。公元2017年的这个四月,农历丁酉年三月二十一日,在亘古流淌的陵水河畔,春天带着几许1600多年前会稽山阴的那个春天的气息,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开启了一段寻找诗歌、并且被诗歌寻找的路途。一路寻找,他们一路诵读,将他们与诗歌的相互发现,大声诵读出来,给每一个侧耳倾听的人。

“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一朵花/它的花香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抖落到 哪里去寻找这样的一条路/它说不通向任何地方/但没有什么地方不可抵达 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一棵树/叶子落光了仍高举着天空”(徐勇《寻找》)四月,这个在县城一隅的安静的院子里,许多花正走到春天的正中,在阳光和不时进来的河风里明媚地开放,它们的隐约的花香,在白天以及夜晚无声地袅娜,轻轻萦回在这方静宁的院子里。在院子一角的墙脚下,并排靠着三把漆面斑驳、视感有若油画的靠背椅。椅子空着,白天的时候,它们寻找阳光;安静的夜晚,它们寻找星光以及月色;在某一个淡泊的午后,它们在寻找一个人,等着他走进来,坐到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寻找头顶的天空,或者寻找自己。在椅子后面青灰色的壁墙上,是三幅摄影图片,左边的一幅上是层层跌落的瀑布,飞珠浅玉,侧耳靠近,仿佛铿然有声;中间一幅是明净的海湾,海水青蓝,海边的沙岸有着阳光的色调;在右的一幅,是被一角黄色的焦岸衬托出的无限深邃、幽蓝、浩瀚的大海——在寻找着无尽的天空,以及时光。“每一段寻找都很自由/大地寻找生命/天空寻找太阳 每一段寻找都很孤单/小路寻找平原/人群寻找聚散”(云胜 《寻找》)

那个名叫云胜的自由和孤单寻找的诗人,我在去年深秋的时候见过他。那时候,还没有这间复合艺术馆,我在离现在的复合艺术馆大约五十米的陵河诗社的小院里见到他,他在这里放牧着许多书,还有一院子的花草,放牧着诗歌,茶,还有季节。后来在座谈会上,以及晚饭桌上,两次再遇见他。这个不多说话的年轻人,除了写诗,他还做许多事。“我对自己的任务就是做出新的东东来,每时,每天,每月,每年,你想想,这里面要有多少尝试和失败。”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走过了怎样的寻找以及尝试的路途,却见他,终于沿着一条路,找向那片温暖的故乡:“我要回到陵水,和母亲去散步,和小舅去踩河边的石子路。我还有很多视频要拍一拍。我想陪父亲在午觉后一起写字和画国画,上顶楼种白菜,帮姨丈修他的年久的电脑,开车和周老师去乡间吹风和看美景。”他想必知道,那些风和美景,从来没有撇下过他。

风不会撇下一个想念他的孩子。在陵河的岸上,风吹着人们的头发,将椰子树的碧绿的叶子不断地往一面吹过去,将河水吹皱,将傍晚时天边的金粉色的云团不断地收拢再吹散,吹着时间,以及河水,一天一天地往前走。

五月十一日,“为人民读诗”第二期:再听海的声音。

六月二十三日,“为人民读诗”第三期:诗轻轻,歌轻轻。

七月二十八日,“为人民读诗”第四期:那一场不负责任的梦。“愿把凄凉与美丽,都揉进梦的诗句里。许你铁马冰河的勇气。”

“为人民读诗”著名诗人走进陵水专场的画报,背景是一段青古的砖墙,墙下的地上,绿草在泥土和石块间蔓延。墙前间距相等的绿树,将青砖的墙面划分出一个一个相等的空间,有人在上面用白灰的底框书写了红色的标语。而此时此刻,更多的绿树以及这标语的更多的内容都远远退隐到了画面和时光之外,唯余一棵完整可见的绿树,在它的两侧,落着两个干净的白底红字:人,民。

遇见一首诗,意味什么?诗人王梦瑶说:相遇不过/恰逢一个可以共享的时空 而重要的是/我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把自己的诗集名为《我愿为你收集来时的星光,为你做一轮太阳》。

為人民读诗,用诗的声音,聚集起所有愿意倾听的耳朵。“其实就如这般,和你在同一城市里,偶尔能一起听听同一种声音。”

2

——一棵树,不管如何生长,它都根植于土地。(李其文)

从复合艺术馆的正门进去,右手边“7”字形的隔墙下,依着墙脚,筑了一方同样“7”字形的浅池,宽不过两尺,深不盈尺许。在“7”字长柄的大约三分之二处,靠墙置了一只半抱大的古色陶瓮,浅浅的池水刚浸到瓮身的五分之二处。陶瓮的口上,置一只深太阳色、脖上带面片状小耳的陶瓶,在这陶瓶里,育养了一丛铜钱草,碧绿的茎叶覆满瓶口,显出营养充足和旺盛生长的模样。在一丛碧绿的下面,一支白色的根须悄悄从瓶口探出来,贴着瓶身,像一条出走的小河般蜿蜒向下,若是,它一直往下走,就会到达瓶底与瓮口之间那一缝窄窄的、上弦月般的缝隙,而后,探进陶瓮的深处,在里面,遇见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除了置于水中的陶瓮,在这小池里,还游了几尾小小的青鱼,于冬日静宁的午后,在这“7”字形的水域里来回轻盈地游弋。它们或是从“7”字长柄的末端处出发,向前游走,到陶瓮旁,侧身穿过陶瓮与池壁之间窄窄的通道,往前进入开阔地,而后,一路游到“7”字的顶端;又或者,从“7”字的起始处出发,平游过来,之后转过直角,来到陶瓮处,再穿过瓮旁,一路游到“7”字的末端。小小的鱼儿,它们乐于这样的行游。而在浅浅的池面上,则游了几多状若黄鱼儿的竹叶,随着行游的小鱼带动池水,它们便极细微地随水游动着。

在离“7”字直角处约一尺的池岸上,一片方形的水泥板,被青苔以肉眼不能察觉的缓慢速度无声地濡染了边角,在它的上面,又有两盆叶子,分别养在一只若漫画般的古拙的陶茶壶和一只钵状的玻璃小缸里。养在陶茶壶里的依然是铜钱草,却没有像池中陶瓶里的那一丛那样碧绿地覆满瓶口,而是像一头被风吹向一侧的头发,整丛地向着壶把的尾端处伸出壶口外,使得那一只陶壶露出了整整三分之二个壶面。养在玻璃缸里的一盆,说不出叫什么名字,茎绿白、弯曲而长,有着桃形的叶片。两盆叶子均在清水里抽出了许多细白的根须,一丝一缕,竟伸展着无声的日月。

那将黄鱼儿一样的叶片飘落于小池里的竹子,生长在复合艺术馆最里面院子的一角,有风时,一篷翠绿的竹子被风拨弄得窸窣有声。院子的地上亦落了几许干叶。有极少数的叶片被风带着,翻墙越屋,飘落到了最外面院子墙根下的小池里,成为青鱼的游伴。

小青鱼,铜钱草,竹子,三角梅,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复合艺术馆一共三进小院,在这里面,至少生长有数十种植物。而在与艺术馆相隔大约五十米的陵河诗社的小院门外,一株枝叶葳蕤的榕树,在冬天飘拂下无数粉色和白色的气根,在午后的风里,不停地来回飘摇。竹编大门虚掩的院内,仍然是一盆一盆茂盛生长的植物,在不断前来的季节里,一遍一遍开花,长叶。

——你能够看见,许多事物,它们自在地在这里生长。比如,这院子里的一切;比如,在街旁、在陵水河的两岸满目可见的椰子树;比如鸡蛋花和白色的三角梅;比如诗歌;比如诗人;比如,以一条河流的名字命名的诗刊以及诗社。

那些生发于这片土地的诗歌,它们描摹这片土地的高山与大河,颂扬这片土地的季节与收获,歌吟这片土地上葳蕤的生命,且瞻望这片土地的隐约可见的明天。那些生长于这片土地的诗人,他们借由诗歌,一岁一岁,将自己融入这片被陵水河亘古滋养的古老大地。仲福,李其文,杨明衍,郑纪鹏,周凌风,云胜,李一叶,王谨宇,李仁盛,王欣慕,王良瑞,刘秋生,陈有龙……仲福写三月,大海的表情,父亲在山上,山上的芒草花,时间深处。李其文写有光的池塘,一只渔船,芦苇,黄昏,云朵,往开阔地去。郑纪鹏写“他给我穿的袍子又宽又长”。王欣慕写不同方向的云,路过的梦。周凌风写一片阳光落在身上,致秋天,鸟窝,炊烟,去野外。王谨宇写初春的阳光,天空如此高远,山岗之外,此外,他还写黑夜是一只飞鸟。“风声打开一条河流的信仰/黄昏掠过水面/以隐退的姿态抵达轻慢的内心 一些事物在这个时空终结生命/比如案板上跳动的鲜鱼/比如火烧云 比如/暮晚的夕光 比如爱 天色继续黯淡/只有炊烟做出最后的挽留/黑夜是一只飞鸟/它将带走尘世的负重 繁杂/和低于乡愁的疼痛”

这些人,他们将自己深植于这片故土,就像这土地上生长的每一种生命。所以,他们“把一株草当成亲人/给它起一个乳名/给它跟我一样的姓氏/并告诉它——我们都有共同的出生地”(李其文 《出生地》)

红砖墙,竹编门,在冬天里飘拂下无数气根的榕树,三角梅,红掌,铜钱草,青苔,竹子,青鱼,陶瓮,以及风和月光

——其实就如这般,和你在同一片大地上,偶尔能一起听听同一种声音。

3

“午后是静谧的,像一个孩童的睡眠/风吹打着慵懒的时空/一切缓慢下来,生命仿佛停息许久/田野上燃烧的火苗,向四处/升腾起浓烟的忧伤……”

陈有龙抱着一把吉他,坐在台上的一只凳子上,弹唱着这一首《天空如此高远》。在他的近前,是一支插在支架上的麥克风,与他隔着不足两米宽的台下,安静地坐了许多人。在他的左手边,凳子上同样坐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年轻人,将一只长相有若音箱的方形器物置于两腿之间,稍俯着身,和着他的歌,用两只手在这器物的正前面上上下拍打出类似于鼓声的音节。

而陈有龙,他似乎并不看着面前的麦克风,也不看向台下,亦不看向两侧或是头顶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人们唯独听见他的吉他声和歌声,在安静中四处弥漫。“流云飘忽/大地比树影还要安逸/斜落在阳光里的鸟鸣/让这个被水浸泡的下午/在天黑之前/具有诗一样飞翔的高度……”在他的左手边,那有若鼓声的节拍一直应和着他。更左边是高高的大玻璃窗,窗下是许多碧绿的椰子树,在椰子树之外,是静静流淌的陵水河,到了这里,陵水河离入海口已经不远了,宽阔的河面在冬日上午的阳光下,泛着青白的波光。

《天空如此高远》《飘啊飘》《我们走了多久》《再见旧时光》《流浪》《出发》《秋日的某一天》……你看见,这些由陵河诗社的成员们用他们写下的诗谱曲而成的歌,沿着一条在血脉里的归乡之路,回到了诗在最初出发时的本意:将诗以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数千年来,汉语里所有那些最美好的诗句,一直都有着歌的动人韵律,在不尽的时光长河里,绵远流淌。

——他们其实常常这样地歌唱,又或者说,他们一直都在这样地歌唱,在陵河诗社的小院里,在复合艺术馆最里面那个小院的窄窄的台子上,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一间书吧,在清晨,在午后,在傍晚,在星光下,在春天,在秋日。他们将生命和行走写成诗,把诗唱成歌,唱给陵水河,唱给吊罗山,唱给椰树林,唱给那些美丽的星光,唱给这方育养他们的土地,唱给生命中那些美好的梦想以及过往。一首诗,一把吉他,一只鼓,在这方蓝色的天空下,朴质的大地,是永远为他们敞开的舞台。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们的歌唱,从未曾止于诗和音乐。书法,绘画,摄影,设计,艺术制作……他们对这片天空和大地的歌唱无处不在。陵水诗群诗歌选《出生地》,以及同名为《出生地》的首届陵水复合艺术展,便是他们在这同一片天空下的一次次集体的歌吟。

诗社成员云胜——我还要一再地写到他——这个陵水河的孩子,他歌唱这片天空和大地的方式,包括写诗,谱曲,写字,摄影,设计,做诗刊,以及拍电影。他给许多人免费写字和做设计,“胡不飞”,“潘思成”,“何诗恬”,“霸道哥”,“老锅煮茶”……“何诗恬”,这是一个年轻的父亲给自己一岁的女儿向云胜请的字,这三个字,它们将陪伴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甚至,陪伴着她,和她一起慢慢变老。云胜的个人诗刊,名为《1996》,每一本出来,不叫第几期,而被叫作第几刊。《1996》第十三刊的封面上,黄黄的阳光有着秋天的质感,一个孩子站在一棵古树旁的两袋泥土之上,脚穿一双凉鞋,踮脚仰头,在翘望树冠之外城市的天空。他还免费为人们拍全家福,照片上的那些全家福,一门数代,十几人乃至几十人,在亲情日渐离散的年代,用镜头,记录下那些不能散去的血脉与亲情。另外,云胜还拍电影,他拍摄的纪实电影,为这片陵水河流过的大地,留下了它在某一些时间点上的清晰的面容。

在同样名为《出生地》的复合艺术展作品集里,摄影人郭学忠的摄影作品,被统一命名为《你的样子》。照片是黑白的。站在老屋门口石阶前、穿着花裙子和塑料凉鞋的女孩,在门内从高脚方桌前走过的家狗,向外开着的门旁斜倚着一把半秃的笤帚;一对留守的小兄妹,对着镜头,哥哥高高抬起头,显出桀傲的样子,而妹妹的笑容像一朵干净的鸡蛋花一样灿烂;相互搭着肩背的乡村四少年,站在村中的道路上,那画面,有着几许七八十年代的电影的气息,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时代的村庄。在这些摄影作品的下面,作者写下这样一段话:每次出发,都是绝有的遇见。穿过了无数的窗边美景,和手边的树,出门就是成片的稻田,还有一座座大山,那边原本没有方向,因为你们,我有了指引。稻田边的你,微笑看着我,你的样子,你的每一次笑容,都像极了我的女儿。我希望,我们的每一次到来和遇见,不是改变什么,而是,能让你们记住什么。在他的黑白的镜头下,还有旧自行车,以及盛开的细碎的花。他说:他们记忆中的片段如同白纸一般,用诗句一点一点的记录,遇见的人,说过的话,未曾遇见的人,曾经说过的话

——其实就如这般,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偶尔能一起听听同一种声音。

4

看到那一幅童话风格的绘本画,使我一下想起多年前读过的几米的那些书,《照相本子》《123 木头人》《我的心中每天开出一朵花》《又寂寞又美好》《向左走向右走》《月亮忘记了》……几米的那些绘本书,正是这样的童话的风格,记得的是,那些画的画面大多简单,色彩总是很素淡,在那些图画里,大多弥漫着淡淡的忧伤,独自坐在秋千上的女孩,提着伞走在空阔无人的大街上的男子,安静的森林,薄薄的半弯月亮,孤独的小木屋,树上的猫头鹰,在无人处兀自开败的花。月光是清凉的,猫头鹰睁着孤独的眼睛。

面前的这幅绘本画,它在复合艺术展作品集《出生地》里——是唯一的一幅绘本。画面的色彩有红、黑、白三色,红和黑是画上去的,白的部分是在底色上用红或黑勾出来的,整个画面的视感,是那种丰富的、快乐的感觉。因为构图的关系,整幅画看上去可以分开为上、下两个部分——为此,刚开始的时候,我把它们错看成了两幅图。在画面的上半部分里,有飘拂着枝条的柳树,熊(是熊么?),苹果形的钟表,飞着的海豚,搭着梯子上太阳的兔子,奥特曼和向日葵,蚂蚁和蘑菇和瓢虫,恐龙和蝌蚪,还有人,还有螃蟹,还有许多花草和树子。在图画间以及画面上的空白地带,用黑笔写了一段一段横的、竖的、斜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多段的下面划了粗粗的红线。我和爸爸。你是谁。我的中秋节。爱在天空。妈妈快来啊。一定要把坏蟹修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人的心像一颗尘埃。有谁来买我的火柴,将一根根希望點燃。美是我们对付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武器,强强,你是强大的。

在画面的下半部分里,文字是一个整块,放在整幅画的下截,占了画面的五分之一高,读起来是妈妈写给强强的。“孩子,世界再不堪,你也要画出美好,你美好,世界即美好。美好原本是长在我们心里的庄稼啊,雨露润,见风长,装满仓,心里有美好的庄稼,即是我们的天堂。”接下来,后面的话像是别人说的了:强强的画不仅是用色彩充盈童年的记忆,也丰富了他对现实世界的倾诉与□□(这里有两个字看不清),更是我们对付世界的强大武器。我希望,强强和妈妈一起坚强成长……整块文字是竖着从右向左写过来的,从一只袋鼠(是袋鼠么?)的身后出发,一行一行,走到了一只猫头鹰的身后,之后,过了猫头鹰,再一路向前写,最后,越过一只瓶身上画了山峰和水滴的矿泉水瓶子,又写了最后的两行半。如果除去袋鼠、猫头鹰和矿泉水瓶子,整块文字的样子,恰像复合艺术馆第一进小院迎门正墙上挂着的那一幅《兰亭集序》拓本残碑。在文字块的头上,是一排发出新芽的树,里面有一只鸟妈妈,和一只飞向鸟妈妈的小鸟。

“让我们心平气静,慢慢走进一个孩子的世界,走进每个人在童年都曾拥有过的、未被现实世界腐蚀的梦境。”在那块文字的中间,那个画了这幅绘本的名叫康学儒的作者这样说——我想,这一定是他出发时的本意。“妈妈快来啊!”春天来了!

不要再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春天来了,我们去看柳树,我们去看蚂蚁,我们去看大河,我们去看鱼,我们去看海,看这海的澄碧的春天蓝。我们去看这个仅有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河水缓缓流过大地,流过日出月落,春夏秋冬,村庄将孩子一茬一茬地育养长大,城市的一隅长出诗歌以及诗人,人们的脑海里长出美好的梦想,谙于音律的人们像把脉那样把摸出它的高音和低音,弹琴和打鼓的人弹奏出它的清朗的韵律,手拿画笔的人,描画出在它上面的各种事物,以及它们的童话般的色彩。树木长出新芽,小鸟飞向妈妈。

在陵水复合艺术馆第二进小院的墙壁上挂着的众多“创作基地”的牌子,注释了那些无声的召唤。绘本,童话,书法,油画,水墨,摄影,全家福,小说,诗歌,电影,诗刊《1996》,陵河水诗乐集,吉他,钢琴,院门外的榕树,院子里的树木和花草,浅池里的陶瓮和小青鱼——它们,无一不是这召唤的组成部分。

从北往南,走椰林南干道,经北斗小学,到达横向的陵文路;沿陵文路往西走一段,有一间钢筋店,从钢筋店往南,到达陵河诗社——这是画在《出生地》最后一页上的前往陵河诗社的路线图。在路线图的下面,有“重要提示”:“①诗社路口有家钢筋店。②诗社门口红砖墙,竹子大门。”

“你美好,世界即美好。美好原本是长在我们心里的庄稼啊,雨露润,见风长,装满仓。”冬日午后的阳光,照着红砖墙和竹子的大门,照见这世界的温暖的召唤,召唤诗歌,召唤童话,召唤如诗歌和童话般简洁、明净的爱,美,以及祝福

——其实就如这般,和你在这个仅有的世界里,偶尔能一起听听同一种美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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