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武昌南一小时车程,有梓山湖,凡百六十平方公里,堪称浩瀚。湖滨万亩梓山林,故名。又因东面斧头山,别名斧头湖。
斯湖嵌于江夏、咸宁、嘉鱼之间,系古云梦泽一部分。天地之间,物换星移,梓山湖历经沧海桑田变化,仍秉承千秋古朴水源,幸免工业文明浸染,清澈碧透,掬捧可饮。纵然湖北号称千湖之省,以梓山湖处女本色,无出其右者。
临湖羡水,流连忘返。古人云,上善若水。又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余也曾行走鄱阳湖,凭吊昆明湖,泛舟洞庭湖,客居洪湖;也曾慕名玩赏西湖,寻访喀纳斯湖,怀想纳木错湖……然而,“凉亭虽好,不是久留之处”。梭罗能在瓦尔登湖潜心写作,固有与世隔绝的勇气,亦少不得在湖畔有安身立命一席之地。
余早在赋闲之前已有学闲云野鹤之心,却无游山逛水之兴,盖因不愿盲从旅行社导游走马观花。而囊中羞涩,难以模仿徐霞客当自由自在的旅行家。又囿于体力,不能跟驴友为伍。力所能及、可以尝试的,唯有走出城市藩篱,觅得依山傍水一隅结庐,零距离接触大自然,每日耕读以捱暮年时光。
梓山湖有半岛,天高云低,空气清新;湖岸曲折,湖波拍岸;丘陵起伏,草木葳蕤。信步湖畔,放眼田野阡陌,风拂荷露,鸟掠芦花,天籁之音,野趣盎然。余向往之,憧憬之。
丁酉初夏,先是,迪吾在梓山湖碧桂园物色一居所。有前庭后园,草坪从房前至屋后延成一片。余专程去踏勘后寻思良久,既然梦寐以求的院子已浮现眼前,何不倾囊相助,哪怕节衣缩食?便与夫人商议,将养老储蓄帮凑购置。遂为梓山湖居民。
有道是叶落归根。而当今都市人的寄托都虚无缥缈,皆因居所一律空中楼阁,无承天露,不接地气,可谓“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徒叹乡愁无以为系。老夫居然可以弃城出走了,上山下湖,即将栖身院落,随心所欲耕耘一小块泥巴地和心田,不免偷喜窃笑。噫嘻乐哉,夫复何求?
于是,一寸寸测量荒芜的草地,反复盘算谋划。吾当重整草坪,让绿地尽可能宽敞。沿院墙犄角开垦菜园,不浪费旮旮旯旯巴掌大空档,指望采摘自给自足的果蔬。不刻意垒假山筑亭台,养花种草但不侍弄花团锦簇的花园,避免雕琢粉饰。吾乃凡夫俗子,更热衷收拾一个自然朴素有野趣的院子。倒是准备掘一泓小池塘,植几许莲叶、芦苇,期待荷塘月色和蛙鼓蝉鸣。
后院边陲是所在住宅小区界墙,石柱铁栅栏。通透的界墙外是隆起的草坡。亦即吾家后院与界外丘陵草林延连一片,视野开阔,私下可将越界小山坡统统视为自家院落范围,满足貌似小地主的虚荣心。拟构筑鸡笼搁置边界石下,放逐鸡们入草坡山林,衔虫草啄野果。
依屋檐搭一排葡萄架,且不止于栽几株葡萄。蹀躞院落,丈量草地,顿时野心滋生,暗忖可沿院墙与左邻界线依次栽培橘树、桃树、石榴树、梨树、樱桃树各一棵,加上院内已挂果的一棵枇杷树,俨然是一个小果林。居不可一日无竹,有人承诺帮助在院墙右邻处植一行翠竹。余自己动手培育了几株芭蕉,将择时移栽。
一旦拥有小菜园、小池塘、小果林,吾不惭以农夫、园丁自居。每日劳作之余,于茵茵青草席地小憩,或躺或卧,发呆、瞑想到黄昏。任思绪如乌云翻滚,乱麻缠绕,临睡前信笔涂鸦,早起时东鳞西爪。如此胡乱翻书,率性命题,持之以恒记录点滴,敷衍字句,状无题于有名,曰:梓山湖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