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关怀与转型时期主流社会意识的构建

2018-05-25 11:27刘含颖韩静路卿
北方文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小说家世纪英国

刘含颖 韩静 路卿

摘要:十八世纪见证了英国君主立宪制的确立、工业革命的发端及现代社会的初步定型。社会的转型、思想的解放、新型价值观的孕育,使身处时代洪流中的英国人经历了由新旧力量撞击、妥协和融合所带来的思想危机和困惑。文学作品是时代精神和社会变迁的缩影,18世纪的小说家们对巨变的社会现实充满深切人文关怀,在作品中积极进行道德训诫,以规范人们的言行、构建新的社会秩序、树立新的公众意识和价值观念。

关键词:18世纪英国小说;道德;价值观;社会意识

18世纪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光荣革命后,议会通过了《权利法案》,君主立宪制在英国得以确立,这为英国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扫清了道路。英国开启了现代文明的大门,成为现代世界的开路先锋。社会的转型变革、新旧思想的激烈碰撞,引发了人们的思想焦虑、精神困惑乃至道德危机。自17世纪以来,随着工商业和海外殖民的蓬勃发展,城市扩张、城市化进程加快、传统农业衰败,这一系列的变化促使原有的社会、阶级、行业乃至家庭关系纷纷松动甚至瓦解,人们不再生来从属于某个相对固定的社会群体或担当相对固定的社会角色,很多人成为了社会转型中的漂浮的孤独个体,他们需要重新定位自己的社会角色,重新探索自己的人生意义。这种典型化的现代境遇一方面带来了新的观念、新的机遇、新的诱惑,却又同时带来了新的焦虑、新的困惑、新的危机。

面对机遇与危机并存的社会现实,占主导地位的新兴资产阶级通过宣扬新型道德观、价值观来规范民众的言行,塑建社会秩序,并确立一种与他们的时代使命和利益相一致的社会公众意识。文学作为资产阶级社会意识构建的一个重要领域,成为当时时代精神和道德理念变迁的忠实记录者。

在各种文学门类中,作为世俗文学的小说异军突起,呈现纷繁复杂的情节,挖掘深刻的人性,展现广阔的社会现实。可是,在18世纪的英国文坛,小说却备受贬低,尚未被批评家视作一种体面的艺术门类。生活在18、19世纪之交的英国著名女性小说家简·奥斯丁就曾在其作品中多次提及當时的学者对小说及小说家的鄙视。在小说《傲慢与偏见》中,女主人公伊丽莎白的表哥、身为牧师的柯林斯先生说“他从不读小说”,同时叮嘱班纳特家的小姐们要多读些“严肃的书。[1]77”而在奥斯丁的早期作品《诺桑觉寺》中,她更是借由钟爱小说的女主人公凯瑟琳之口,表达出了她对小说创作和当时小说所处境遇的态度和观点,“…然而人们几乎总是愿意诋毁小说家的才能,贬损小说家的劳动,蔑视那些只以天才、智慧和情趣见长的作品。…在这些作品(小说)中,智慧的伟力得到了最充分的施展,因而,对人性的最透彻的理解、对其千姿百态的恰如其分的描述,四处洋溢的机智幽默,所有这一切都用最精湛的语言展现出来[2]52”。

诚如奥斯丁所说,不同于远离人们实际生活、歌颂英雄事迹的高雅古典文学,如英雄史诗和传奇文学,也不同于承载着浓厚道德训诫功能的宗教文学,这种被称作“下里巴”的世俗文学作品,以中下层生活为创作题材,贴近现实社会和人们的真实生活。18世纪的英国小说,特别是由笛福、斯威夫特、理查生、菲尔丁、斯摩莱特所引领的现实主义小说,通过塑造典型阶层、典型情境中的典型人物,反映特定群体的生活状况,并将这些特定人物置于社会语境之中,更广泛地参与文化对话,并最终影响小说受众的自我塑造和对自身在社会中的角色定位。正如美国著名学者南希·阿姆斯特朗所说:“小说把个人主义意识形态内核带到了全世界。凡有小说写成并被阅读,它们便极有可能即在虚构故事中也在生活现实中再造现代个人。[3]38”

随着小说阅读群体的不断扩大,受众的个体经验逐渐上升为群体经验,小说成为了大众表达内心呼声与诉求的有效媒介与工具。而以胜利者的姿态登上历史舞台的新兴资产阶级凭借其强大的经济实力,赢得了文化、思想领域的绝对话语权。因此,他们的道德准则、价值观念、精神信仰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18世纪小说的走向和表达方式。在资本主义上升、积累时期,资产阶级所信奉的勤俭节约、开拓冒险、将劳动视作赢得个人尊严与财富的唯一途径等价值观念,为这时期的小说创作立下了一个无形的标杆。他们利用小说这种寓教于乐的文学形式,积极宣扬诚信勤勉、契约精神、自然道德、女性贞操等道德观念,并以此规范大众的言行,构建符合他们自身利益的新型社会秩序。

18世纪的小说家们对于伦理道德关注的热忱前所未有,并在自己的作品中通过不同方式、不同人物、不同环境、不同主题展开道德探讨,小说成为了国民意识、民族精神与社会规约的微型载体。自身经历商海沉浮,胸怀强烈创业梦和冒险精神的丹尼尔·笛福出于清教徒道德观,塑造了一系列身处逆境,却不畏艰难、开拓进曲、勇于冒险的“新型个体”。这些被打上了强烈经济主义、工具理性的冒险家们,如辛格顿船长、杰克上校、鲁滨逊等,一方面在险恶、复杂的社会或自然环境中,为利益所驱动,在很多时候,罪恶、堕落、违法成为了他们获得物质成功的重要途径。但是另一方面,这些主人公不断遭受心理压力和道德谴责,始终处于“自省”、“忏悔”之中,求助于信仰,以获得精神上的某种慰藉。落入“贫困陷阱”,靠出卖自身肉体获得经济独立的罗克萨纳,将一切人类情感都置换成了钱或物。金钱、利益成为了她衡量万物的唯一尺度。她抛弃了传统意义上的女性美德、礼义廉耻、母子亲情,但最终她却陷入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悔恨之中。被称作18世纪资产阶级典型代表的“创业英雄”鲁滨逊,具有启蒙主义所强调的高度的智慧和理性。为了物质利益,他参与到了血腥却利润丰厚的贩奴贸易之中。为了获得在巴西建立种植园的机会,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卖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奴隶佐立。在巴西定居后,靠着种植园和海上贸易,他逐渐走上了财富之路,以实现对自己未来社会角色定位的预设。但是,另一方面,他勤勉、独立、坚韧,具有严谨的契约精神,秉持诚信原则,并且他成功路上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忏悔和自省。在鲁滨逊身上,个体的塑造与“德行”彼此交融,孕育成功的果实。

不同于描写冒险传奇经历,塑造创业影响的笛福,以尖锐讽刺见长的斯威夫特采用辛辣的笔触,揭露、讽刺道德的堕落和人性的丑恶。在游记体小说《格列弗游记》中,斯威夫特采用的夸张的、近乎漫画式的描述手法,呈现出了18世纪英国社会转型变更、物欲膨胀、政坛腐败、党政加剧、宗教纷争、工商业发展、对外战争及殖民扩张等多重景观。作为对当时英国社会种种弊端义愤填膺的正义斗士,斯威夫特展现出了对于人类整体堕落的忧虑。而对智慧、理性兼具美德的慧骃的细致描绘,则寄托了其对理想人性与道德的美好追求。

“英国现实主义小说之父”,将18世纪英国小说从内容与形式上升华到一个新的层次的伟大小说家亨利·菲尔丁信奉“自然道德原则”,在小说中不遗余力的倡导真诚、率直、善良、仁慈、无私、同情心和爱心等伦理道德,同时对虚伪、奸诈、背信弃义、自私自利等社会丑恶现象和道德腐化进行鞭笞。其代表作小说《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生动描绘了来自英国社会不同阶层、职业、类型的四十多个人物,被称作18世纪英国社会的散文史诗。在这部展现世间百态和生活全景的作品中,菲尔丁将古典主义崇尚秩序、和谐、对称的美学理念应用于人物创作,塑造出了天性善良、豁达开朗、诚信道义,虽然冲动但瑕不掩瑜的“自然英雄”汤姆,达到了“理性”、“道德”和“情感”的完美结合。

18世纪中期以书信体小说见长,并深谙读者心理,尤其是女性心理的小说家塞缪尔·理查生,在其代表小说《帕米拉:美德有报》、《克拉丽莎·哈娄》中,把女性的社会地位、阶级意识、道德规范有机结合起来,宣扬“贞洁至上”的女性道德观,认为女性的第一美德是贞洁,同时也提出了带有些许功力主义色彩的“美德报偿论”,却也迎合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人们的心理需求。而这些作品在当时英国社会产生的热烈反响,“在很大程度上源自这些小说对新的道德秩序和政治秩序的展示和推进”[4]127。

历史的发展、社会的变革都伴随着一场价值观、人生观和道德观的革命和新秩序的建立。文艺复兴以来的英国,旧的以神为中心的中世纪道德理念受到猛烈冲击,几近坍塌,而新的以人为中心的道德体系尚未确立。18世纪以前的英国社会可以说是处在一个道德观混乱乃至真空的地带。协助建立一种新的道德观和公众意识的重任就落在了18世纪的文人学者身上。18世纪的小说家们通过道德说教,重构道德的普适性原则,树立一种新的道德来重新定位个体的存在,调节人与人、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整合纷乱的社会意识。启蒙主义时期的小说家们在维护和遵守现存的社会秩序下,力图弥合主体个人与社会对主体要求之间的鸿沟。如何将个人的利益追求、欲望驱动与社会道德准则与责任意识结合起来,如何形成新的社会意识和价值观念,如何构筑符合统治阶级利益的新型社会秩序,俨然成为了18世纪英国小说家们的关切所在。

参考文献:

[1]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M].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简·奥斯丁.诺桑觉寺[M].金绍禹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

[3]Nancy Armstrong.How Novels Think:The Limits of Individualism[M].New York:Columbia UP,2005.

[4]黄梅.推敲“自我”——小说在18世纪的英国[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

[5]曹波.人性的推求:18世紀英国小说研究[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河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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