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广西仫佬族作家鬼子的创作放弃了一贯以来的精英立场而游离于三种文化立场之外,以个人化写作取得边缘立场,以“边缘切入中心”寻求构建自身文化身份,从而达到重返主流的目的。鬼子写作明显的价值取向是对现代性弊端的批判与反思,其小说充满了对“民族记忆”的追寻,对传统美德的眷恋。而这样的写作价值取向是与鬼子拥有少数民族的身份,处于一种全球化、现代化与民族化冲突的两难处境之中寻求文化认同有关。
关键词:文化身份认同 价值取向 边缘写作 民族记忆
广西仫佬族作家鬼子是“晚生代”作家的代表之一,晚生代作家的小说“不再遵循传统小说历史叙述与塑造典型的原则,而是更多地植入了后现代观念,他们更多关注的是现代社会中生存的个体,把个体作为一个世俗时代的主体来加以确认和张扬。”[1]实现着个人悲剧到社会悲剧的推进。鬼子的写作定位在最基本的人类情感和人类价值上,定位在人之所以为人的底线上,通过塑造一些命运坎坷的下层人物,揭示了我们的现代社会所存在的问题,甚至揭示了长期困扰全人类的问题:宿命、社会公平、现代社会中的自我迷失……
一.对现代性弊端的批判与身份认同的困惑
鬼子的小说具有非常强烈的批判与反思意识,通过对下层人物的书写,以《瓦城上空的麦田》中的胡来城、“我”,《被雨淋湿的河》中的晓雷为代表,来引发人们对“弱势群体”生存问题的探讨,对社会公正的反思。一方面,城市无法给这些进城农民以归宿感,他们无法确认自己的文化身份,无法在城市之中确证自我;另一方面,即使这些进城农民再次回到农村之后,农村也无法给他们以归宿感和身份的认同,他们从内心上也依然依恋城市的生活,无法接受农村的生活。
在鬼子的小说《瓦城上空的麦田》中,几乎所有的评论者都注意到了小说中的那个身份证,身份证是推动情节的重要道具,同时也是一个充满象征意味的隐喻。故事的转折点是李四丢掉身份证之后,连“父亲”这个身份的认同都成了问题,尽管李四想尽各种办法,还是不能让儿女们相信自己是他们的父亲。冷冰冰的身份证只是人的身份的物化证明,身份证的丢失却让李四无论是血缘关系上还是文化意义上的身份顷刻间全部丢失,成为导致一系列悲剧的直接原因,这是让人匪夷所思而又触目惊心的。但究其根源还是现代社会之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紧张与对立。李四的儿女们原来也是“乡下人”,但进城之后,富裕之后,城市中的遍布于生活壁垒森严的猜忌、疏远和冷漠使他们异化了。在理性大于情感,物质多于精神的现代化的城市里,李四的儿女们以非常警惕的心态对待每一个陌生人,他们在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时都是只认身份证不认人,他们忘了自己的来路,忘了自己的“根”,甚至面对辛辛苦苦将自己拉扯大的父亲都无法进行对话和沟通,只认“物证”不认“人证”,凭着自己的理性判断而不是凭着自己的情感拒绝自己的父亲。在鬼子的小说《瓦城上空的麦田》中,充满了对“身份”的现代性追寻,身份作为一种标示的定义,它不仅是由血缘组成的,还是社会和文化共同作用的结果。鬼子的小说以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为基本背景,通过描写城市化进程中的两种不同身份的人——城里人与乡下人,两种文化——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古典文化与以工业经济为基础的现代文化的冲突,塑造了一系列来自农村的小人物在城市化进程中与文化转型的大环境下的身份认同悲剧。
二.鬼子小说的文化身份追寻与写作策略
鬼子小说中对“身份”的现代性追寻恰恰反映了晚生代作家对于自己文化身份的焦虑。鬼子作为晚生代的代表之一,是自觉站在下层平民立场上的作家,他的一系列作品所关注的始终是下层百姓的命运。与其他晚生代作家刻意逃避主流,走向边缘不同的是鬼子写作的立场定位与价值取向不仅体现了自身的文化身份,还与其人生经历息息相关。鬼子出生、成长于广西的一个边缘贫困少数民族地区,人生的经历十分坎坷,曾经因生计艰难而辍学,边缘的下层平民是鬼子挥之不去的身份,苦难的下层小人物体现了作者的寄托于同情,书写底层人物的苦难,表现他们巨大的生存压力,是鬼子持续的创作主题。因此,鬼子的文化身份决定了他的小说创作价值取向,而其小说的创作价值取向又体现了他对自身文化身份的认同与追寻过程。
晚生代作家的边缘叙事、个人写作是时代文化语境下的选择,也是他们通过边缘切入中心,由边缘回归主流的一种“歪打正着”的手段。从表面上看,晚生代的作品不再像新写实那样为主流分享艰难,描叙正在发生的历史事实,通过对平凡生活的书写,通过呼唤人文关怀向主流寻求认同,但他们作品的深层仍然包含了精英的批判性、反思性与主流所呼唤的文化价值与精神。前面所提到的,鬼子小说的一个明显价值取向是对现代性的批判与反思,正体现了这一点。但如果我们认真深入分析鬼子小说的深层文本结构可以发现,鬼子正是通过对下层小人物的边缘叙事来完成了以边缘切入中心,从而回归主流的任务。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以鬼子为代表的晚生代作家则是以一种边缘写作完成了对这个过程的书写。当现实社会中,如小说《上午打瞌睡的女孩》中那样的下岗工人的问题越来越受到重视;如同《瓦城上空的麦田》中的胡来城那样的城市无业游民的问题正在得到逐步解决;当共和国总理亲自为如同《被雨淋湿的河》中的主人公晓雷那样的农民工讨回拖欠的工钱,并承诺切实解决农民工的权利问题时,我们可以听到鬼子小说中振聋发聩的主流声音。
三.少数民族作家的民族记忆与民族身份
几乎所有评论家在评论鬼子时都没有注意到鬼子的少数民族身份,鬼子文学创作中也似乎有意淡化自己的少数民族身份,作为一个边缘地区的少数民族作家,鬼子的少数民族身份与民族记忆究竟在其创作中起什么样的作用,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民族记忆是一种民族的自我意识,是民族成员之间寻求认同的桥梁,也是构成民族文化身份的重要因素。萨义德曾提到,“每一种文化的发展与维护都需要一种与其相异质并且与其相竞争的另一个自我的存在。自我身份的建构,牵涉到与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建构,而且总是牵涉到对与“我们”不同特质的不断阐释和再阐释。每一个时代和社会都重新创造自己的“他者”。因此,自我身份或“他者”身份决非静止的东西。”[2]这一论断启示我們,民族身份的建构与民族记忆的形成是一个在异质文化不的影响下不断自我丰富和调整的动态发展过程。
鬼子的民族身份是仫佬族,从历史上看,仫佬族一直都是一个处于汉族区域包围之中的“孤岛式”边缘少数民族,即使到了今天,仫佬族的人口也没有超过二十万,绝大多数集中于广西的罗城县,多数人通汉语和壮语,无本民族文字,通用汉文。这就意味着仫佬族是一个长期以来受汉族文化影响很深的民族。对于仫佬族本民族的文化来说,存在一个非常强大的“他者”——汉族文化,因此仫佬族人的民族身份是在与汉族人、汉文化的交流、对话中不断建构的,本身具有复杂性。鬼子成长于边缘的少数民族地区,仫佬族本民族的文化与民族记忆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其文化结构之中。同时,鬼子又有过大学教育的经历,受到过汉族的精英教育,并且成年之后长期居住于城市之中,受现代化的城市文化的熏陶,其民族记忆自然会慢慢模糊与淡忘,这就使其文化身份更趋于复杂。
鬼子作为一个少数民族作家处于一种现代化与民族化冲突并存的两难处境之中。一方面,民族记忆已经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融入鬼子的创作之中,因此他的小说更倾向于关注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具备强烈的现实性和人文关怀;另一方面,他又能够正视自己民族存在的不足,以批判的眼光反思现代化的弊端,体现出对传统美德的眷恋。“在异域文化与本土文化相碰撞的过程中,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成为区分他民族文化的显著标志。民族文化身份意味着一种民族文化只有通过自己文化身份的重新书写,能确认自己真正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这种与它种文化相区别的身份认同,成为一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和精神向心力,也是防止本民族文化消亡的措施。”[3]少数民族作家只有确立了自我身份认同,才能够就能保证创作的明确方向定位。中国处于边缘位置的少数民族作家应当摆脱自身文化身份认同的困惑,超越对本民族特殊文化的反映与表现,与中国文坛和世界文坛积极进行对话交流与碰撞,积极扩大影响,求得发展。
参考文献
[1]程文超.鬼子的“鬼”[J]当代作家评论,2004(1):15.
[2]爱德华·萨义德.东方学[M].北京:三联书店,2000.340.
[3]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A].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4. 147.
基金项目:广西高校科研项目:当代广西海洋文学的审美特质和发展策略研究(KY2015LX521);钦州学院党建思政课题:新媒体语境下进一步加强高校宣传思想工作策略研究(2015DJSZ02)
(作者介绍:邓波,钦州学院党委宣传部理论科科长,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學批评,文化研究)